瘋子門墩兒|清歡

瘋子門墩兒|清歡


這是七月的一個大雨滂沱的日子,簸箕村的打麥場上站滿了黑壓壓的人群,瓢潑的大雨從人們的頭上灌下來,和著他們的淚水匯成一股股洪流,直接從下巴尖衝到腳下的土地上,濺起一朵朵哀悼的水花。

強子一家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痛哭聲夾雜在風雨聲裡,在簸箕村上空久久迴盪。門墩兒,那個遭人嫌棄的瘋子死了。

門墩兒是個邋遢人,自然捲的頭髮總是有些過分的長,時常油膩膩的分成了小股,倘若走近了仔細一瞧,髮絲裡連塵帶土,還夾雜著零碎的樹葉,真擔心裡面會蹦噠出蝨子來。門墩兒鬍子已經花白,像是瘋長的野草一樣長在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擋去了大半張臉,頭髮和鬍子的完美結合,使整個人就只有一雙眼睛在動彈,活脫脫的一個野人。以至於村裡有些大人拿哭鬧不止的孩子沒辦法,便來一句“門墩兒來了”孩子立馬止住了哭泣,悄悄躲到了大人懷裡。

說到底,門墩兒是個可憐人。聽村裡的老人說,門墩兒從小便勤快好學,一直是全縣拔尖兒的學生。不光他爹媽指望他光宗耀祖,就連村裡人都把他當成了全村的指望,期待著以後出息了做個大官回來,大家還能沾沾光。門墩兒也滿腔熱情,勵志要衣錦還鄉。十年寒窗苦讀後躊躇滿志的門墩兒登上了考場,可是誰料到過於緊張的他發揮失常以一分之差落榜了。

刷榜的那天,門墩兒一大早天還沒亮便早早的去學校等著了,一直到中午榜終於刷出來了。那張大紅的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人名,可是門墩兒從上看到下,再從下看到上,來來回回看了幾十遍,還是沒找到自己時,直接腦門兒一熱,揹著地倒了下去,醒來後便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沒了人樣兒,不過神志還算清醒。

禍不單行,門墩兒還沉浸在落榜的痛苦裡無法自拔時,門墩兒爹孃給張羅的媳婦兒卷著彩禮跟人跑了。原先說好的等門墩兒考完試就過門兒,東拼西湊給了彩禮,沒成想好不容易湊來的彩禮和人一下子都沒了。門墩兒爹孃想到彩禮錢打了水漂,一時悲痛沒緩過來,悲傷過度之下,接連撒手而去,門墩兒徹底瘋了。

瘋子門墩兒|清歡


門墩兒這一瘋便是好多年,經常滿村子溜達到處撿塑料瓶,紙箱,只要能賣錢的,他都撿。村裡人時常拿他取樂子,尤其是強子,只要遠遠的看他走來,便喊到;“門墩兒,這兒有瓶子。”等門墩兒喘著粗氣走來時,便一腳將瓶子踢出去老遠。門墩兒也不生氣,連搖帶晃的跑去撿瓶子,看到他滑稽的樣子,惹的村裡大姑娘小媳婦兒一陣笑,門墩兒自己也跟著笑了,然後憨憨的帶了破爛走開。

門墩兒也有生氣的時候,村裡孩子放學後都繞著門墩兒走,生怕被野人給吃了,不過也有膽大的,那些五六年級稍大些的男孩子,在強子家狗蛋兒的帶領下,總愛捉弄門墩兒。遠遠的乘門墩兒不注意,拿地裡的土疙瘩扔門墩兒,扔完就跑。門墩兒也不甘示弱的撿起地上的土疙瘩想打回去,可是頭一抬,那幫小鬼就就跑的沒影兒了,門墩兒只能罵罵咧咧的繼續撿自己的破爛兒。

門墩兒等破爛兒撿的多些,便拿到鎮子上去賣,那收破爛的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滑頭,早就對稱做了手腳,尤其是對門墩兒這樣的人,連稱都不用稱,直接連哄帶騙的隨便給幾塊錢便打發了。門墩兒倒也是個好說話的主兒,每次拿了錢就走,從不計較多少。門墩兒拿了錢,有時還會到村裡的小賣部去買上幾把糖,拿去分給村裡的孩子,不過看到他黑乎乎的手,大多數孩子是死活不肯要的,他便自己含在嘴裡傻笑著胡亂嚼了。

幾天前暴雨來臨的時候,強子家的獨苗狗蛋兒正在河溝裡捉泥鰍,玩兒的正興起的狗蛋兒跟本沒注意到黑漆漆的烏雲越壓越低,直到被上游下來的大水衝倒在河溝裡才大喊著救命,眼看就要被淹沒在水裡,在附近躲雨的門墩兒聽到呼救聲急忙趕來,想也不想的撲到了水裡,狗蛋兒的命算是撿了回來,可是瘋子門墩兒再也沒上來。

瘋子門墩兒|清歡


三天後人們在下游找到了門墩兒的屍體,身體已經浮腫,沾滿了泥沙的頭髮和鬍子蒙在臉上,已經沒了人樣了。

“放不得了,得趕緊下葬。”看到已經開始潰爛的屍體,村書記眼裡閃著淚花哽咽的說道。“門墩兒無兒無女,我們一家三口為他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痛哭的強子拿衣衿摸了一把眼淚說到。

門墩兒躺到了棺材裡,被抬到村裡舉辦大事的打麥場上,接受全村的哀悼,他終於贏回了一生未曾有過的尊嚴。

一直沒停的雨越來越大,隨著哀悼的人越來越多,哭聲也越來越大,淚水和雨水交雜在一起,在地上濺起一朵朵哀悼的水花。

作者簡介:筆名清歡,甘肅隴南人。長河詩刊簽約作家,甘肅財貿職業學院荷韻風文學社 副社長、南邊文藝創作委員會會員。喜歡生活,喜歡發現生活中點滴的美,渴望將眼中看到的景,心中所含的情,訴諸筆端,酣暢淋漓的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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