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交響

《命運》的交響

某個週末的下午,天氣炎熱,窗外滿是白花花的太陽,知了在樹上倦倦地叫著夏天。本人宅在開滿空調的屋裡不想出門,煮了壺不知道年份的老白茶,在茶几旁席地坐了,一邊喝茶一邊看書。

因人慵懶,思緒也變得皺巴巴的,就像暴曬過的茄子皮,乾澀而無序,目光卻如天馬行空般地遊離,隱約覺得書裡有段文字提到了貝多芬,結果天邊彷彿馬上就飄來了貝多芬,飄來了他的《命運》,突然就很想聽。於是飛快地從手機裡翻出《命運》,連上客廳角落裡的藍牙小音箱,開始播放。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樂曲一開始,是那串著名的三長一短,

貝多芬自己說,這是“命運之神在敲門”。這幾通敲門聲雄渾而利索,直擊心靈的角落,煞是提神。另有人認為,那幾個音符先揚後抑再揚,像極了戰爭時期的摩爾斯密碼,代表著一個個勝利的“V”符,是前進的號角,是衝鋒的吶喊。本人倒覺得,它們更像小學老師閱卷時喜用的✔,鮮紅醒目,簡潔清晰,既表明了態度又表達了情感,滿滿的正能量。聽著音樂,腦海裡不禁湧現出這樣一幕:一位頭髮花白的老教師正坐在昏黃的煤油燈下批改試卷,突然,他坐直了身子,兩眼在厚實的眼鏡片後神光熠熠,只見他一邊飛快地在卷子上打著√,一邊興奮地高喊:“對了!對了!對了!又對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命運之門既已敲開,呈現在眼前的是個極為精彩的世界,就像那寒窗苦讀的學子,經過艱苦卓絕的跋涉,擠過了人生的獨木橋,進入到自己理想的大學,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天穹高高鴻雁飛、庭院深深松竹茂”的精彩。《命運》亦然,命運即生活,既然生活中既有苦難艱辛,又有勝利喜悅,於是音樂也就有千變萬化:《命運》的主題樂從單簧管的獨奏逐漸過渡到管絃樂配奏,音符低調而強聲,心情也跟著從幽暗陰冷變得風輕雲淡,從頹廢落寞變得溫暖信心。

人生如夢,有清醒就有酣睡,有成功就有失敗。面對失敗,最可怕的不是失敗本身,而是內心的麻木與絕望。接下來,《命運》正嘗試著用簡約的C小調,把這種絕望引向希望,把人們對厄運的屈從引向抗爭。

然而厄運終歸是兇殘的,它總喜歡躲在暗處窺視,伺機吞噬失敗者的靈魂。音符開始在各個調部徘徊,陰沉而冷酷。面對厄運,靈魂脆弱的人們開始害怕,開始躲避與放棄,而勇敢的人卻從不屈服,他們習慣於挺起胸膛,與一切的不公和壓迫抗爭!抗爭!

當然,命運從來不是一部純粹的鬥爭史,除了波瀾壯闊的戰鬥,還有許多的其他,有生活的友情和親情,也有幸福美麗的愛情,在人們與命運抗爭的過程中,這些因素往往成為個人內心的支撐,也是力量的源泉,《命運》自然不會忽略這些,她用輕快的音符,娓娓地訴說著這一切。

命運之神永遠垂青於那些勤勞勇敢堅強且敢於戰鬥的人們,在正義與善良面前,黑暗和厄運終於退卻。勝利後的人們,開始載歌載舞,用歡快的樂聲表達自己的喜悅,慶祝自己的勝利。《命運》的C大調變得高亮激昂,最後在美酒加咖啡中沉醉……。

一曲《命運》聽完,沉寂良久之後,才發現書也忘了看,茶也忘了喝。

晚餐時,我的心情猶沉浸在《命運》中,簌簌然不能平靜,忍不住向青年兒子訴說了自己的感受,並再次打開《命運》,鄭重地向他推薦《命運》。

相對於我的激昂澎湃,兒子卻頗顯平靜,彷彿我的精彩只屬於我自己,與他無關。他一邊漫不經心地聽我嘮著我的樂曲,一邊專心致志地吃著他的美食。

音樂在桌上飛,在那陣驚心動魄的C大調中,只見兒子輕輕地伸出筷子,穩穩地夾住了一塊紅燒排骨,彷彿貝多芬的“一把卡住了命運”。他先將排骨放到嘴邊舔了舔,又夾眼前仔細看了看,咕噥了聲“沒熟”,隨後隨手扔到桌面上,這才對我撇了撇嘴,道:“貝多芬寫《命運》時才三十多歲,耳朵剛失聰,內心是彷徨而絕望的,他當時的心思也不是我們這些十幾歲的人能懂的,所以,我寧願聽《曹操》,聽周杰倫,至於您,都這把年紀了,也沒必要和命運抗爭了,建議您去聽聽《田園》吧,裡面有雞有鴨、有蟲有鵝,和您經常掛在嘴邊的老家差不多,應該是您喜歡的”。

說完,他舉起筷子直奔另一塊排骨,不再理會我。

郭老曾經在《女神》裡慨嘆:“倦了的舟子只是在舟中呻喚,怒了的海濤還是在海中氾濫“。或許只有經歷過了“左也是漫漶,右也是漫漶,前不見燈臺,後不見海岸”的惶恐,才能真正明白《命運》的現實意義吧。

記不清是哪位老者了,曾經有過這樣的哀嘆:“代溝是個自然歷程裡不可逾越的事實,就像飲食男女,像狗屎”。

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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