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後院風雨多

後院起火,最害怕的是前院的人,因為這火也許就是為他而起。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具有孔聖人的胸襟和豁達。孔子家後院起火,馬棚子燒掉了,他退朝回來先詢問人傷著沒有,並沒有問馬。

後院在國人的字典裡並不僅僅就是指房子後面的院子。說到後院的時候,往往是指住在後院的人。後院一般都住什麼人呢?是女人。嚴格來說是有錢有勢人家的女人。普通百姓連前院都沒什麼好的,怎麼會有後院呢。什麼人最有錢有勢?在古代當然是皇帝。皇帝的後院是所有後院中最大最敞亮最華麗的。皇帝的後院是所有後院中住的女人最多的。當然,他們家的後院也是所有後院中最容易起火的。

皇帝的後院為什麼常常起火呢?道理很簡單,是裡面住的人實在太多。我們普通人常常唸叨的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其實這個數字遠遠不夠。七十二隻能算是個具有代表性的概數,三宮六院也只是個象徵性的說法。拿漢魏時期來說,後院的編制有這些:皇后、貴嬪、夫人、貴人、淑妃、淑媛、淑儀、淑容、修華、修容、修儀、容華、充華、婕妤、承徽、列榮、昭華、美人、才人、中才人、良人……歷朝歷代對這些名目繁多的稱謂,有增補,也有減削,總的來說,還是維繫這個基本架構。如果為上述每個名目僅設四個名額(皇后只有一人),那總數就大得驚人,至少遠遠超出七十二。

同樣是後院的女人,怎麼來區別她們的尊卑大小呢?這裡也有條分縷析的規定。還是以上述名目為例:皇后相當於皇帝;貴嬪、夫人、貴人就相當於朝廷的三公;淑妃、淑媛、淑儀、修華、婕妤、修容、修儀、容華、充華就相當於九卿,另外那些就好比是九卿之下的正部級官員,工資都在千石左右。好嘛,看起來整個就是個後院政府。但是,這些有著龐大政府編制的後院女人們,卻整天過著無所事事,碌碌無為的日子。他們的皇帝老公交給她們的任務是,掌管禮教,謹守婦德,母儀天下。可是掌管禮教的官員在前院政府裡也有,比如奉常(太常)之類,根本不要她們操心國家的思想道德建設。說白了,她們就只要管好自己,供皇帝公務之餘解解悶,再給他生一大群兒子就可以啦!

閒得無聊的後院女人們開始思考事情。既然她們的編制都仿照前院,她們的身份都類比前院,那就註定前院的故事同樣會在後院發生。前院的官員們天天想的是升遷,加官進爵,位列三公(有的還想做皇帝)。後院的女人們同樣天天想的是升遷,母儀天下,居中為皇后。前院和後院的人要想得到升遷同樣都得依靠同一個皇帝,都得依靠邀功取寵。看一個後院女人是不是得寵,只要看皇帝到她臥室就寢的次數就知道了。為了讓皇帝多來幾次,她們大都使出渾身解數,充分挖掘人類智慧的極限。南朝時期的宋文帝劉義隆有一個姓潘的淑妃,本來是憑藉漂亮的臉蛋被選入宮的。進宮之後才發現,這裡的“花瓶”實在太多,所以很久難被寵信。下班以後,武帝喜歡坐著羊車在後院的女人們房裡轉悠轉悠。這個潘淑妃每次算好日子,就叫侍女把鹽水澆在地上。宋文帝的羊車一旦經過這裡,那些拉車的肥羊都低下高傲的頭顱,在地上舔個不休。文帝嘆息著說,你看,連羊都為你徘徊而不忍離去,何況是人呢?他不知道,在羊的眼裡,鹽水其實比這個潘淑妃可愛多了。

潘淑妃的邀寵法完全是利己型的,不存在損人問題。可是,戰國時期楚懷王的寵妃鄭袖完全是犧牲了別人,來成全自己。鄭袖曾經是懷王所寵幸的妃子,後來魏王送給了懷王一個美人,懷王很是喜歡,就漸漸把鄭袖給冷落了,鄭袖很不高興。鄭袖知道,對付情敵惟有智取,於是她故意和美人很親近很友好。有一天,她對美人說,大王喜歡你,但是好像很討厭你的鼻子。美人很緊張地問,那怎麼辦呢?鄭袖說,你每次見到大王時,只要用袖子把鼻子捂起來就可以了。之後,每當懷王跟美人見面,都發現美人把鼻子掩蓋起來,懷王很是不解。他問鄭袖這是什麼意思,鄭袖說,美人跟我說起過,大王的身上有一股惡臭味,所以她要把鼻子掩蓋起來。懷王聽後勃然大怒,當即下令將美人的鼻子割下來。鄭袖的智慧可說是達到了殺人於無形的境界。

跟這兩人比起來,西漢時期武帝劉徹的陳皇后可說是差遠了。她因為得不到寵幸,幽居在長門宮裡,十分苦悶,又找不到破解的法子。後來,她聽說四川有個叫司馬相如的很會寫賦,就把他找來,給自己寫了一篇聲情並茂,悽惻哀婉的《長門賦》。為此,她還付出了有史以來最豐厚的稿酬。《長門賦》寫好以後,她就將其交給身邊的侍女傳唱。果然,一傳十,十傳百,這些歌不久就傳到她老公耳朵裡。不過,據說她還是沒有因此而得到寵信。看來她的一片苦心和千金的稿酬算是砸到水潭裡去了。

能夠得到皇帝的寵信還不是長治久安之時。為了老來繼續消受榮華富貴,後院的女人們必須為皇帝生一個兒子(生女兒沒用的),並設法讓自己的兒子當上皇帝。這是個更具挑戰性的課題。就算是不能生兒子,也不能讓人家的兒子坐了皇位。大家都沒兒子坐莊,就可以把別人的兒子過繼到自己名下,一旦他做了皇帝也是一樣的效果。西漢成帝劉驁出門旅遊,看見了舞姿出眾的趙飛燕,就將其娶了回去,並立為皇后。趙飛燕長期不能生子,就見不得別人有兒子。當時,她只要發現誰生了兒子,就會想辦法加以毒害。所以搞到後來,成帝老來無子,只好把弟弟的兒子立為太子。民間據此,流傳一首歌謠,叫“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

武則天可以說是後院女人中的集大成者。在她做昭儀期間,為了嫁禍給王皇后,把自己面前的這最後一座大山搬走,她甚至不惜親手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新唐書·后妃傳》記載,武昭儀(那是她還是昭儀)生了皇女之後,王皇后特來賀喜。等到人家走後,她居然狠心將自己的女兒用枕頭捂死了,然後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皇上老公要來看自己的女兒,她很高興地予以接待,當打開被子的一剎那,她五雷轟頂,悲不自勝。她又故意問左右的人,剛才誰來過了?左右人說皇后來過。於是,她越發傷心欲絕,痛不欲生。對於她的陷害,皇后有口難辯,皇上也漸漸有了廢掉皇后的意思。為了把持朝政,她先後廢掉和殺害了太子李忠、李弘、李賢等人。後來她覺得老是呆在後院,實在沒多大意思,就一時興起,大張旗鼓跑到前院來君臨天下,還把國號改為大周。

皇帝家的後院問題,自然需要皇帝親自來解決。可是這些女人雖說有等級上的差別,在皇帝眼裡,又都同等重要。所以他也只能根據一時的好惡,今天疏遠這個,明天寵幸那個,並沒有一個持久的定準。有時候,就算是皇帝知道要為自己寵信的女人解決一些問題,可就是無能為力,只好用歌聲和眼淚來為她扶平內心的隱痛。漢高祖劉邦十分寵信戚夫人,也喜歡戚夫人給他生的兒子趙隱王如意。他常常說,呂皇后生的劉盈“不類我”,如意“類我”。戚夫人趁機要他立如意為太子,劉邦也有此意。後來因為大臣們的強諫和留侯張良的計謀,廢太子的計劃沒有得到實施。劉邦知道,一旦自己龍馭歸天,戚夫人和如意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在一籌莫展的情況之下,他也只好把戚夫人叫到身邊,讓她跳楚舞,自己唱楚歌來舒緩鬱悶,每每情到濃時,悲傷泣下,不能自已。

果然不出所料,劉邦死後,呂太后叫人把趙隱王如意毒死,把戚夫人的手腳砍去,五官毀掉,囚禁在廁所裡,稱為“人彘”,製造了有史以來最慘絕人寰的後院殺人事件。

見慣了前院風雨,有興到後院小視,才發覺那裡的鮮血和眼淚同樣叫人觸目驚心,心有餘悸。這也是為何我在觀看了那麼多為她們大唱讚歌的作品之後,總也笑不起來的原因。


皇宮後院風雨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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