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回國的邀請,常玉說,我做不了早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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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回國的邀請,常玉說,我做不了早操

常玉《曲腿裸女》,創作於1950-1960年代

常玉的《曲腿裸女》在香港蘇富比拍出1.98億港元天價,創造其本人拍賣的新紀錄,常玉也被譽為“身價最高的海外華人畫家”,名字甚至被與梵高、馬蒂斯等大師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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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春,墨斗魚藝術攝於香港高古軒《塞尚、莫蘭迪和常玉》展

他的故事符合人們對那種天賦異稟的人的想象:他們見過繁華,中途落魄,放蕩不羈,一生只追求精神生活,最後悄悄死去,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人們稱讚他是浪蕩不羈的貴公子、孤獨的大師、嚮往高潔靈魂的人間典範,彷彿突然的,他就觸動了很多當代人的心,就連我身邊那些與藝術收藏甚遠的年輕朋友,也有人用他的《奔跑的小象》作為朋友圈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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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春,墨斗魚藝術攝於香港高古軒《塞尚、莫蘭迪和常玉》展

今天的人們為什麼欣賞常玉?常玉如何用他的獨特生命體驗,觸動幾十年後的人們的心?

02、他曾見證黃金時代 終身沉迷豔麗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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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1900-1966),1966年在巴黎因煤氣洩漏去世

常玉的出身足以令任何想要追求純粹的精神生活的人感到羨慕。

出生在中國四川的溫柔富貴鄉,父親是當地畫師,長兄常俊民創辦了四川最大的絲綢廠,人稱“常百萬”。常玉從小在父兄庇佑下學習藝術,不知人間疾苦,可以無憂無慮地追求精神生活。

1921年,五四運動兩年後,蔡元培提倡“勤工儉學”留法,常玉也在長兄常俊民的資助下如願前往花都巴黎。那是黃金時代的巴黎,匯聚著來自世界各地追夢的青年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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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早期裸女素描作品

當時徐悲鴻和林風眠這樣的“苦讀派”,胸懷達則兼濟天下的抱負,夢想著改革中國美術的未來之路,都選擇接受美術學院的正統教育。常玉卻不走尋常路,選擇與學院派迥異的大茅屋畫室學習西畫,並一頭栽進了一個對他來說既陌生又充滿激情的裸體素描世界裡。

徐志摩曾羨慕地問他:“人體美,究竟怎麼一回事?我們不幸生長在中國女人衣服一直穿到下巴底下腰身與後部看不出多大分別的世界裡,實在是太矇昧無知,太不開眼。”

常玉津津樂道:“不瞞你說,我學畫畫原來的動機也就是這點子對人體秘密的好奇。……你簡直可以說我是著了迷,成了病,發了瘋,愛說什麼就什麼,我都承認——我就不能一天沒有一個精光的女人耽在我的面前供養,安慰,餵飽我的‘眼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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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代的《中國花布上的粉紅裸女》 4990萬港元成交

當其他人在學院苦讀時,常玉時常坐在咖啡館,手捧《紅樓夢》,或者一邊拉著小提琴,一邊觀察可入畫之人。與他同赴巴黎的朋友王季岡先生這樣描述常玉:“其人美丰儀,且衣著考究,拉小提琴,打網球,更擅撞球。除此之外,菸酒無緣,不跳舞,也不賭。一生愛好是天然,翩翩佳公子也。”

早期的巴黎生活對常玉而言就像一個“最荒唐,最豔麗,最秘密的夢”。即便他後來落魄半生,也終生不願走出這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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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馬上英雄》,創作於1930年

常玉的重要藏家、知名音樂人姚謙稱喜歡常玉早期的粉紅色作品,更勝於他晚期的悲涼。“因為那時的作品是打開的、勇敢的,可能這與那個時代的氣氛有關。”

對姚謙來說,常玉最動人的地方,是一個時代的文人表達,而這種審美是不可複製的。

03、氣走伯樂和嬌妻 窮困潦倒無所謂

命運不總垂青,但常玉選擇了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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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代,常玉與友人在巴黎街頭

20世紀30年代,常玉的大哥罹患肝病去世,家族生意也破產了。因為厭倦了常玉的大手大腳和風流,她的法國嬌妻也離開了他。最重要的伯樂侯謝也因為常玉“無所謂”的態度,與常玉分道揚鑣。侯謝是畢加索、杜尚等人的經紀人,他曾幫助常玉結識了畢加索、馬蒂斯等巨匠,讓他在巴黎早早就小有名氣,但他似乎並沒有把這些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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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作品,創作於1930-1931年,墨斗魚藝術攝於香港高古軒

常玉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也為他特立獨行的性格付出代價。吳冠中曾評價常玉是“放任和不善利用時機”而淪為潦倒的人。但常玉自己彷彿並沒有什麼抱怨和自傷。他一生對錢沒有概念,即使落魄也不改貴公子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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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聚瑞盈馨》以8076萬港元成交於蘇富比

二戰爆發後,法國經濟一落千丈,常玉開始進入到連“燒菜的油都買不起”的日子。常玉依然從不拒絕各種宴請而常常拒絕賣畫,人家請他畫像。他約法三章:一先付錢、 二畫的時候不要看、三畫完拿了就走,不提這樣那樣的意見,同意這三個條件就畫,不能實行這三個條件就告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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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肖像作品《坐在椅子上的藍髮女士》,創作於1929年

同樣留學巴黎的龐薰琹曾親眼看見常玉被人包圍,要買他的線描人物,他把畫送了人,而拒絕人們送給他的錢。“有畫商找上門來要他的畫,他都一一拒絕。”

常玉的“不配合”讓他越來越潦倒窘迫,甚至淪落到要到餐館打工,做過陶藝、水泥工。買不起油畫布、水彩紙,就用普通的紙張,他甚至在餐館的紙巾上作畫。

這個看上去什麼都“無所謂”的人,在精神的世界裡,卻有著極端敏感的自尊。他只畫他想畫的。

04、被邀請回國任教 他以奇特的理由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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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常玉在巴黎的工作室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中國文化藝術團來到巴黎,既訪問了畢加索,也訪問了常玉。常玉一個人住在暖氣不足的閣樓,與畫商關係破裂,一年賣三兩張小畫,勉強地維持著生活。

在受到回國去杭州美專擔任教授的邀請時,常玉以非常奇特的理由拒絕了:我……我早上起不來,我起床很晚,我……做不了早操……”“早操?不一定都要做早操嘛!你可以不做早操,年紀大,沒人強迫你的……”“嘻!我從收音機裡聽到,大家都要做的……”

隨行的黃永玉這樣解讀常玉:“他不認為這叫做苦和艱難,自然也並非快樂,他只是需要這種多年形成的無牽無掛的時光。他自由自在,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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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黃季陸、傅維新等三人訪問常玉巴黎畫室

又過了幾年,臺灣方面請常玉去辦畫展,他的老鄉黃季陸專門寄來了旅費和機票,勸他到臺灣定居。年過花甲、孤身一人的常玉這樣回答:“一個人過的愜意,不需要成家。一個人愛畫就畫、愛玩就玩,很自在,不覺得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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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八尾金魚》,創作於1930-1940年代

他最終選擇留在了巴黎,依舊畫女人,畫植物,也開始畫小動物。他有時會對著植物說話,甚至放音樂給他們聽。65歲時,人們發現他因瓦斯中毒死於家中,身上還蓋著一本書。

05、荒原中的小象 是他自己

在常玉的作品裡,除了裸女和花卉,還有很多人喜歡他晚年的動物系列。小動物被放在深色系廣袤寂寥的背景之中,打滾奔跑,自在獨行,充滿東方的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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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 《草原漫步》,創作於1940年代

網絡上,很多人喜愛這些畫,有的人從這些畫裡讀出了“孤獨”,稱常玉畫出了“孤獨者的失樂園”,有的人則感受到溫暖,“即使人生簡化為荒原,也可以充滿溫暖和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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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繪製最後一幅油畫《奔跑的小象》,創作於1966年夏

常玉生前的最後一幅畫,是一隻在沙漠上奔跑的小象。

他曾告訴好友達昂:我開始畫一張畫。

達昂:是什麼樣的畫?

常玉:您將會看到!

常玉:再過幾天后……我先畫,然後再簡化它……再簡化它……

“那是一隻極小的象,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奔馳,他用手指點著這隻動物說:這就是我。然後自笑了。”達昂回憶。

常玉死後,他的畫曾被成捆廉價出售,幸被法國、臺灣的畫商和少部分朋友輾轉蒐羅,才得以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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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花籃》,創作於1931年,墨斗魚藝術攝於香港高古軒

1997年,著名攝影師羅勃·法蘭克,在收藏拍賣會上,將“常玉”這個名字代入華人藏家視野。酷愛收藏的音樂人姚謙就是在這時認識了常玉,雖然只是寥寥數筆,常玉的畫卻深深印在他心裡。

雖然那時候還買不起,但他回去後就開始研究常玉的資料,並評價粉紅色時期的常玉,“對女人的歌頌是如此自在與磊落,那是青春的孤獨所延伸出的想象與嚮往;藝術家能用如此簡單的構圖與線條,把美好的想象與寂寞凝集在一張小畫中,這是在西方藝術家的作品中所未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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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荷花與紅魚》,創作於1955年,墨斗魚藝術攝於香港高古軒

2018年,長年關注常玉作品的衣淑凡(前蘇富比臺灣負責人)與施俊兆邀請到熱愛常玉的姚謙共同在臺北策展“細看常玉”。

姚謙又邀請獨立音樂人陳粒為展覽創作音樂,以“常玉的房間”為主題,想象他在巴黎的小閣樓裡獨自生活的場景,餐桌上的日常,看遠方的陽臺,未關的留聲機……


面對回國的邀請,常玉說,我做不了早操

著名音樂人姚謙收藏常玉的作品於家中(左牆)

某種程度上,擊中姚謙的和很多現代人的,或許就是這種孤獨卻至情至性、簡單卻自得其樂的狀態。姚謙自己也曾被報道,不結婚,在臺北郊區的山谷隱居,和他收藏的雕塑、藝術品們面面相覷,不亦樂乎。

衣淑凡曾和好友蔡康永一起做了一系列通俗節目,告訴人們為什麼要去看常玉,其中一個理由是,假如你被膨脹的物質、紛擾的世事搞得煩躁焦慮,“想要安靜,看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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