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冷雨備教思飛揚
文|茶閱人生
鬧鐘把我驚醒，天矇矇亮。窗外，雨“嘀嗒嘀嗒”敲打著樹葉，早起的鳥兒嘰喳歡悅。大自然甦醒了。
下週將要正常開學了，最後一週網絡直播課，該我輪值了。我趕緊挪出被窩，準備網絡直播課素材。
走出屋門，路燈還亮著，冷風裹挾著雨霧，涼颼颼的，從褲管、袖口、領口直鑽體內，我打起了寒噤。天灰濛濛的，在山頭擱著，望著這雨的世界，我不禁惆悵婉約起來。
校園內，冷清清的。淋浴了整晚的香樟樹、李樹、桂花樹、紅葉樹，瑟瑟發抖，路燈光在溼潤的枝葉上閃爍著。我撐著雨傘，徑直走入雨中，雨點“啪啪啪”地打著傘面；水泥路上積滿了水，燈光照耀下，明晃晃的，我小心翼翼地走著，一不小心便會踩入深水凼。
校門外，柏油路黑魆魆的，被雨水沖洗得一塵不染。峭壁上，野草叢中，偶爾窸窸窣窣，砂石“譁”的一聲，“突”的一下，墜到路坎，有的滾入溝裡。
我一邊走著，頭腦中一邊思索著：“‘孝親敬老，從我做起’與‘怎樣選材’的整合。‘怎樣選材’，是一個較寬泛的寫作課題，得有一個前提條件做保障；‘孝親敬老’，是中華傳統美德，體現語文課程的育人性。圍繞‘孝親敬老’，開展‘怎樣選材’教學，豈不是變寬泛為扁窄了嗎？還讓怎樣選材有前提條件了嗎？”我茅塞頓開，心裡美滋滋的。但是，擬定一個什麼課題呢？我旋即困惑起來了。
隧洞裡，汽車從我身旁駛過，轟隆轟隆，氣流狠勁地推著我，傘輕飄飄的，人也輕飄飄的。我只得撐傘，迎著氣流，擋住迅疾的冷風。隧道口，峭壁下那排整齊的月桂，神采奕奕，似乎恭候我這早早路過的行人一樣；抬頭仰望，山上一片葳蕤，灌木向上傾斜著，緊緊抓住峭壁，生怕一不小心墜下山腳，變成柴禾或朽木。
公交站臺，空無一人。站在公交站牌背風的一面，我眺望著對面的幾座小山。山上，樅樹黑油油的，高高矮矮的橋墩矗立於山腳、山腰，舉著高速公路灰白的橋樑，巋然不動，從這山舉到那山，橋的兩頭掩映在叢林中；山腳下、小河邊，人家還沒醒過來。這清冷的早晨，在周圍樹木的陪伴下，置身大山腳下，我突然感覺自己渺小，可有可無，“我是誰為了誰”，莫名湧上心頭，多年以後，有誰知道我今早在此孑然？又有誰知道我到過這世界？我不禁潸然淚下。“男兒有淚不輕彈”，我趕緊抹去眼角的淚花，鼻腔直癢癢，噴嚏接連不斷。
坐了幾站公交車，我到了家中。打開電腦，沏一杯清茶，我開始蒐集“親情”材料，思起“怎樣選材”，靈光一閃，豁然開朗，剛才困擾著我的課題躍然而出——“孝親”寫作之選材。想到這裡，我喜形於色，雙腳在地上猛地一踏，兩手往桌面上一拍，茶杯裡的清茶直盪漾，情不自禁地叫起了——“絕”！
“一位母親，獨自撫養五個孩子，生活貧困，飯不夠吃，母親把窩窩頭留給正在上學的孩子。孩子回家，撞見母親正在舔自己吃完的飯碗。”盯著電影《九香》的片花，我深情吟詠，“也許，我們被濃濃的愛包圍卻不知……我們習慣了被愛而不會愛人……你懂爸爸媽媽嗎？”伴著深情的《懂你》歌聲，“把愛全給了我，把世界給了我，從此不知你心中苦與樂……”，渾厚的重音，間斷重複，直擊我的肺腑、魂靈。
我被感染了，眼眶突然酸酸的，忍不住抽噎了。不惑之年的我，按理說沒有什麼迷惑的了，但為何還如此多愁善感呢？曾經，我是母愛接受者；現在，我是“母愛”給予者。回饋和給予，義不容辭，我獨享的盡責之樂。然而，孤苦伶仃，漂泊世間，擔憂和牽掛常常縈繞心頭，我此生註定渺茫，也讓我不知歸宿在何方？
我想起了母親。小時候，我的身體極度虛弱，一發燒就抽搐，母親最怕我發燒。我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都是因抽搐而離去的，這給母親沉重的打擊，母親也因之有了沉痛的教訓。那時候，我只要一有感冒症狀，母親便匆匆忙忙地帶我去赤足醫生家裡打針、吃藥。赤足醫生常逗我：“你命大，要不是我，早就喂螞蟻了。”母親也神情凝重地回道：“就是啊！感謝么伯！”唸書那些日子，我的生活費，母親東拼西湊，還時常找鄰里暫借，別人嘲笑母親：“你的兒子是你乞討送讀書的！”這些年，母親懂我的生活艱難，我給她錢，她不要；我給她買穿，她說屋裡多得很；她還一味叮囑我：“送你的兩個大學生念好書！”如今，不能常回家看看，我十分遺憾。母親知道我愛喝茶，去年清明，她掐遍坡上遺棄的茶樹，炒制了一大包土茶，用三層塑料袋包裹著，再用布帶緊緊纏著，親自給我送來，高興地說：“沒糊味，就是手上沒有力了，揉搓茶葉力量不夠，茶葉很粗。”母親話裡含有一點遺憾的味道。我懈怠了母親，更懂得“子欲養而親不待”，可是，母親又巴望我做什麼呢？她唯獨擔心著我，他那“陷在泥潭”中的兒子。我的無能，我的無力，盡把困苦回饋給母親，真是罪孽呀！
老舍《我的母親》中寫到：“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裡，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有母親的人，心裡是安定的。”我心裡姑且得到了安定，更理解我的孩子的不安定。自然面前，我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挺直我的脊樑，張開我的雙臂，默默撐起屬於我的世界，勇敢擋住襲向孩子的風雨，讓孩子紮根、安定。哪怕風雨把我摧得枝折葉落，甚至折斷我的腰身，我也要竭盡全力遮擋，能擋多久算多久。
我突然明白：“孝親敬老，在我們的行動中：聽，成長的聲音；看，歲月的痕跡；憶，關愛的點滴；做，真情的回報。”老舍聽過“老兒子”成長的聲音，看過歲月在母親身上的滄桑痕跡，憶起了母親在兵荒馬亂的歲月裡堅強地養兒育女的事情，長成了讓母親自豪的“老兒子”。老舍回憶母親的那些事情，作為材料，每一件都進入了我的課件，偉大的母愛在字裡行間汩汩流淌。藉助老舍的親情，我終於完成了“怎樣選材”的備教，真是善莫大焉！
窗外，朝雨“沙沙”，幾棵歪脖槐樹，濃綠的葉子，潔白的槐花開得正熱烈。窗戶敞開著，溼潤的槐香湧進屋裡，我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幾口。電腦屏幕上的最後一次網絡直播課件，我播放著、注視著，如釋重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