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峽 人格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於中國人而言,重慶這座山城猶如它的別稱一樣,迷離複雜,諜影重重。滾滾長江托起巍巍江城,鍾靈毓秀的嘉陵江賦予它一份俊美中的靈動,一抹紅色種進白色霧都,血雨腥風的殘酷裡勾勒出的名字叫中國。浩蕩與堅毅在一個生命體中完美融合,這個盛夏,我把靈魂深深扎進川渝大地,慢慢摩挲一座城池的沃土,靜靜諦聽一個民族的故事。三峽 人格

於炎黃子孫而言,自孩提時起,揚子江這個名字,早已像民族印記般刻進中國人心底。它是從雪山走來的萬里波濤,是“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的清幽孤寂,是李太白攜一朵彩雲一日千里的昂揚酣暢,是杜少陵“九江春草外,三峽暮帆前”的離愁思念。帶著一種仰望長江的特殊情愫,這個夜晚,來到人影如織的長江索道面前,奔赴一場叩問靈魂的神聖之旅。一百二十分鐘的等待使擁抱長江的那四分鐘顯得如此莊重新奇。索道開動的一瞬間,驀然發覺,兒時書本上的詩詞歌賦、筆墨丹青彷彿都變得立體可感,那些文字,有如無數個精靈,排成曼妙的華麗陣型,漾開思想的天空。江楓漁火,廊橋遺夢,幾多風雨,幾度春秋?三峽 人格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一條長江,托起一箇中國。紅色,是青青山城的另一個面孔。歌樂山、紅巖村、白公館,渣滓洞,重慶這個名字背後裹藏的是華夏子孫沉重到不忍回首的歷史,穿越歷史的長空,我們漸漸懂得,有時,出發不是為了抵達,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執著只因為擁有信仰。追溯更不是為了憑弔,回首向來蕭瑟處的銘記是為了昂首向前。今天,人民大禮堂旁的中山四路靜默到恍如世外桃源,平靜悠然之下,誰會想到,七十三年的一九四五,桂園庭院裡誕生了“雙十協定”,毛主席以決勝千里之外的坦然自若贏得了舉國上下的讚譽,二百米外的周公館裡,周總理和戴著花環的鄧大姐舉行了結婚十五週年的慶典,享受著痛並快樂著的幸福,周公館還有另一個彪炳千古的名字——中共南方局,今天,隻身踏上這座二層小樓,我們何曾想過,曾經的這裡,有過運籌帷幄的果敢,聽過斷壁殘垣的炮聲。三峽 人格

一城千面大概是重慶最好的代名詞,在中華大地,還有沒有這樣一座城,扛得住刀劍如夢的砥礪,也容得下藝術創作的清幽?老舍的《四世同堂》和梁實秋的《雅舍小品》告訴我,重慶做到了,北碚做到了。“文章小技挾風雷”,平淡悠閒的生活中,幽默樂觀並不困難,難的是在炮火隆隆民族存亡的生死關頭依然以筆鑿出一條小路,用最高級和豁達的幽默為千瘡百孔的貧瘠心靈註上一劑強心針,讓人民在最困厄的時刻仍能仰望星空,熱愛生活。這種態度和底氣,是千年前的李太白劉禹錫留給山城的,也是八十年前的赤子英雄,文人墨客留給江城的,更是這座城裡的千萬子孫穿越歲月的長煙,砥礪前行裡淬鍊出的柔軟如水,堅毅如鋼的生命底色。三峽 人格

無辣不歡,熱情似火,今天,這座城裡的人用最熾烈的方式經營人生,擁抱世界。不錯的,熱烈奔放,本來就是你我寡淡人生裡最平實本真的基礎色彩,光怪陸離的紫陌紅塵裡,重慶人活得那麼自然,那麼真實,那麼用力,稜角分明到讓人羨慕不已,就像飛揚跋扈的李太白,安貧樂道的劉夢得。

是啊,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長江托起的城池,博大而又自然,似乎全無雕飾,卻擁有著衝破天際改變世界的宏大力量。大義大利麵前,向著正義和陽光,我自巋然不動。

建軍節那個正午,三峽博物館三峽主題展覽的出口處,我遇見一面巨大的照片牆,人情風物,形形色色的訴說著這座城的故事。忽然,我的目光定格在一個男人身上——滿面皺紋,鬍鬚濃密,揹著扁擔目視著渺遠的前方,眼裡呼之欲出的是無限的憂鬱、惆悵、擔當,仁忍和說不盡的故事,背後,是虛化的滔滔江水。照片名叫三峽漢子。三峽 人格

那束目光,一瞬間刺進我的靈魂,我想,我必終生不忘。那一瞬間,我想,我找到了這座城千錘百煉裡依然偉岸屹立的根源。

我願把它稱為三峽人格,抑或,中國人格。只要那樣的目光在,那樣的脊樑在,我相信,這座城,這個國家的魂就在。

幸甚至哉,直到今天,這雙眼睛還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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