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亡人莫再纏生人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亡人莫再纏生人

奶奶害死了我娘,這是我十歲以前唯一記得最清楚的事情。

我娘是從其他村買過來的。

買回來後才發現,我娘雖長的漂亮,可腦子有問題。人販子也跑沒了影,奶奶的意思是咱家把錢也花出去了,這女人雖腦瓜子不靈,生娃總是沒問題的。

所以奶奶總是處處針對我娘。我娘結婚三年沒能懷孕,受盡了爹和奶奶的冷眼。千辛萬苦生下了我,爹對孃的態度也有了好轉,但奶奶卻不甘心她養了二十年的兒子被一個傻子女人搶走,強行讓我娘在坐月子的時候就下床幹活。

我娘腦子不好使,就連女人每個月來的那個她都不曉得,奶奶讓她做啥她就做。

爺爺倒是對我娘特別好,估摸著是看我娘可憐。

後來娘和奶奶的矛盾越來越大。娘受盡委屈不堪忍受,那晚娘拉著我偷偷逃離這裡,但是卻被奶奶當場抓住,奶奶狠狠打了娘一頓,攆走了她。

此後幾年,娘幾乎每個月都會來村子裡,但是每次還沒進屋,奶奶就會把我藏起來不准我出去,漸漸地娘來看我的次數減少了,直到她完全銷聲匿跡。

整整三年過去,當爺爺奶奶以為娘已經放下我的時候,她卻再次出現了。

她趁爺爺奶奶還有爹不在家的時候拉著我走到村子口的堰塘邊上,摟著我嚎啕大哭,哭聲之淒厲我至今不敢忘卻,她哭完後拿出一條圍巾把我的手綁在了她的手腕上,縱身跳進了冰冷的堰塘之中。

當時正好有人在那洗衣服,立馬把我們救了起來,奶奶知道這事立即趕過來,氣得拿起趕牛的鞭子就往我娘身上打,打了好幾條血印子。

隔了幾天,我孃的屍體在亂墳堆裡被發現,發現的時候渾身沒了衣服,身上的血印子觸目驚心,而且孃的嘴裡全是泥土,有目擊的村民說看到我娘沿路一直吃這亂墳堆裡的泥土,由於亂墳堆晦氣,大家雖都懷疑奶奶害了娘,可都不願管這閒事,怕遭報應。

我們村子以前在抗戰年代裡,鬼子進了我們村,被鬼子屠殺的人都埋在亂墳堆裡,到了晚上基本上沒人敢往這裡走,總覺得陰森晦氣。娘死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本來爺爺提議說給娘辦個喪禮吧,奶奶極力反對,說這樣的喪家娘們本來不該出現在我們陳家,哪裡還有資格辦喪禮。

誰知,我娘頭七那天就出事了。

早上爺爺趁著太陽沒出來準備早早就提著鋤頭準備下地幹活兒,打開大門卻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衝著外面喊:“是哪個背時砍腦殼的乾的缺德事,莫讓老子逮到,逮到打死你!”

我們被驚醒出門,出門看到那幕我至今記憶猶新。

我孃的屍體被人繫著脖子,身體僵直地懸掛在門前,爺爺開門直接撞在我娘身上,我娘就那麼死死盯著屋子裡,一動也不動。

我爹馬上捂住我眼睛不准我看,奶奶卻跺腳怒不可遏地喊:“死了都不放過我家,我挫了你的骨頭。”

說完拿著爺爺手裡的鋤頭過去就對我孃的屍體砸了起來,剛好有路過的村民看見了,馬上上來拉住了奶奶,喊:“要不得,要不得喲。”

死活拉住了我奶奶,然後才去把我娘屍體取了下來。

這事兒一出,全村人都來看稀奇了。

他們說我娘死得冤枉,現在回來尋仇來了,非得活活嚇死我們全家才肯罷休。那天還是村民幫忙把我孃的屍體重新裝回了棺材裡,村裡有見識的老人對我爺爺說:“人不可跟天鬥,也不能跟死人鬥,勸你們還是找個端公幫忙看看,莫出了大事兒到時候就後悔莫及了。”

爹聽了村裡人的話,到隔壁村去請來了村子裡的老端公,老端公姓張,有些學問,以前教過書,學過幾年醫,平時結婚下葬都是他幫忙看的日子。

張端公請來後在屋子裡轉悠了幾圈,只搖頭晃耳的說:“這事兒麻煩了,怕是不好解決。”

爹跟張端公說:“張伯,只要能安撫得了蕭娃子他娘,要多少錢您開口就成。”

張端公還是搖晃著腦袋嘆氣:“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情,陳蕭他娘死得冤,死的時喉嚨留了口怨氣,眼睛也沒閉,記住了你們的模樣,只有找你們報了仇那怨氣才能消,我先給你們幾張符,看看能不能治住,治不住我也沒辦法了。”

張端公隨後給我爹幾張符,工錢都沒要就走了。

張端公走的當天晚上,爹讓我早早上床睡覺,他和爺爺奶奶在堂屋裡守著,奶奶始終認為是有人在搞鬼,人死如燈滅,哪有什麼鬼啊怪啊的,說是要逮住那個搞鬼的人。

他們在堂屋守著,留我一個人在床上。

因為害怕,我蒙著被子睡得滿頭大汗,實在憋不住了才掀開被子呼口氣。

掀開被子那幕,卻讓我當場嚇得失了聲。

我娘穿著大花碎裙,梳好了頭髮,跟個木頭似的直愣愣站在床前。

我不敢叫喊,慌忙拍著床邊木頭,爹聽見聲音才趕忙衝進了屋子。

進屋看見我娘也愣了,盯著我娘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朝我娘磕起了頭。一個大老爺們兒哭得跟個孩子似的,說:“是我們對不起你,但是娃兒無過,娃兒無過,你放過娃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爹的跪求起了作用,在爹磕頭後,娘搖搖晃晃出了房門,離開大門走了。

第二天白天,爺爺奶奶又請來了張端公。

張端公唉聲嘆氣地說:“這都是你們自己作的,她活著的時候想看自己娃,你們死活不準,現在死了還要來看自己娃,你們哪個能阻止得了?”

爹哀求著說:“以前的事情是我們做的不對,但也不能讓她一直這樣,娃兒還小,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的。”

張端公想了想說:“我是看在娃兒的份上才要幫你們的,既然你們已經對不起她了,那就不在乎再做得過一點,她不就是想自己娃嗎,那就給她弄個娃。”

我爹馬上問:“咋弄?買賣人口的事兒我們可再不做了。”

張端公敲了爹腦袋一下,恨鐵不成鋼地說:“先結婚才能有娃,你要是光給她弄個娃,她出來幫娃找爹咋整?我琢磨著給她配樁陰婚,前段時間鄉里有個年輕人在煤礦被石頭砸死,也才下葬不久,你們去找那家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那年輕人搬過來跟她埋在一起,到時候我給他們配婚,她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爹聽了卻慌忙擺手說不行,畢竟他跟娘有夫妻之實也有過夫妻之名,現在卻要把自己的女人拱手送給一個在煤礦被砸得稀爛的陌生男人,他是萬萬不願意的。

張端公的話爺爺奶奶自然也聽到了,爺爺抽出嘴裡的旱菸槍走到爹的面前,啪地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臉上,戳著爹的鼻子罵:“狗日的,現在曉得捨不得了?老子看你趕她走的時候大方得很吶。”

爹死活不同意這件事兒,但強勢的奶奶在當天就自作主張去了張端公所說的那個村子裡。

奶奶一張嘴在村裡是出了名的利,還愣是把這事兒說成了,據說那個死去的年輕人是個單身漢,現在能配樁陰婚他們自然樂意,那邊還擔心爺爺奶奶反悔,第二天上午那邊的人就滿心歡喜抬著年輕人的棺材到了村裡。

就這樣,我跪在孃的墳前看著他們把孃的棺材重新挖了出來,他們把那年輕人破碎的屍體組裝到了一起穿上新郎服裝,又給我娘穿上一身大紅袍,在張端公的主持下把他們倆一齊裝入了棺材裡重新下葬。

張端公在旁邊說:“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亡人莫要再糾纏生人,你既然已無緣,那我就再幫你配成一樁上好婚事,今後再要怎樣,全靠你造化。如果你還繼續糾纏,就讓你天不容地不收。”

他們搗鼓了整整一天,我也在孃的墳前跪了整整一天,那天還是爹把我揹回家放在床上的。

爹坐在床邊伸手摸著我的頭,眼裡佈滿了血絲,他跟我說:“你娘什麼都好,就是……”

爹跟我說了好幾個小時的話,都是在幫我規劃以後的生活,說到我睡著了他才離開。

不過他們給娘配陰婚後,娘真的就沒出現過了,爺爺奶奶他們漸漸放下了這事兒,奶奶說:“這女人就是賤,哪裡是想娃娃了,就是想男人了,你看,現在給她找了個男人,不就消停了?”

爺爺聽了奶奶的話氣不打一出來,敲著手裡煙槍說:“你差不多行了,怎麼說也是我們對不起她,現在事情消停了你應該燒香拜佛求原諒,良心被狗吃了?”

奶奶不以為然,時不時還要數落娘一頓,說她就是缺男人了才會那麼鬧騰。我聽著這些話心裡也是氣的很,可是什麼也不能說,只能悶在心裡。

倒是爺爺,幾乎每天都會去買些香燭和陰陽錢回來,有空就會去孃的墳前給娘燒過去,不管奶奶怎麼說我娘,爺爺也不會說我娘半句不是。

爺爺給娘燒香燒紙持續大半年,除非是天氣特別糟糕,不然爺爺一定會去娘墳前的。

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娘再回來尋仇,怎麼著也不會害我爺爺,他能做的全都做了。

可事與願違,這事兒過去了將近一年,爺爺幹完農活傍晚從田裡回來,進屋的時候抬頭看了眼之前娘懸掛的地方,然後就雙眼一翻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爹和奶奶請附近好多赤腳醫生給爺爺看病,他們看完各有各的結果,每個醫生說得都不一樣,家裡的藥瓶都能湊齊一桶了爺爺也沒見好轉。

最後沒轍的情況下,爹再次請來了張端公,張端公到爺爺床前掰開爺爺眼睛看了看,嚇得起身就往外走:“這不是得病了,而是中了邪,怕是陳蕭他娘又出來鬧事了,他定是惹怒了她,我管不了這事了,你們自求多福。”

張端公沒多說半句話就走了。

爹那天傍晚提著一大袋禮物去張端公家,求著張端公幫忙救人,我和奶奶在屋子裡看著爺爺,守著爺爺到了半夜,奶奶見我乏了就讓我回屋先去睡覺。

當我進屋打開燈時,在床前看見了一個身著大紅袍的女人。

這件衣服我認得,就是他們當時給我娘配陰婚的時候給娘穿上的,娘偏著身子站在床前,我進屋的時候她才回過身子來看著我。

我嚇得喊了聲,奶奶馬上就拿著扁擔衝了進來,看見我娘後也嚇得不清,不過還是把我護在了身後,舉著扁擔就朝我娘砸了過去,嘴裡罵著:“背時的短命鬼,你要啥都給你了,還來糾纏我們做啥子,打死你。”

娘被扁擔砸得身體微微一偏,然後邁開步子搖搖晃晃奪門走了。

我娘走後,奶奶馬上把所有門窗關得嚴嚴實實,也不准我繼續睡覺了,拉著我到了爺爺的床前,說:“你那個背時的娘晚上沒準還要回來,我們就在這裡等你爹跟張端公。”

我盯著床上爺爺,然後問奶奶:“娘是你打死的,爺爺一直給我娘燒香燒紙,為什麼我娘不害你,要害我爺爺?”

奶奶聽了我的話氣哭了,抄起旁邊掃帚就往我身上抽,邊打邊哭著訓斥:“還敢不敢說這種話?”

以前因為不聽話爺爺奶奶教訓我,也會問我還敢不敢再犯,我為了不捱打就會回答說不敢,但是這次我沒有張嘴,奶奶哭著打我,我也哭著捱打,奶奶打累了才停下來。

直到次日清早,爹才帶著張端公進了屋,剛進屋張端公就說:“昨晚路上被不乾淨的東西堵住了,到今天早上路才通,蕭娃子他娘是不是又回來了?”

奶奶連忙應是,張端公放下了他隨身揹著的一個藥箱,走到爺爺的床邊掰開爺爺眼睛看了會兒,然後從包裡取出了些紅色粉末和上水後抹在了爺爺臉上。

奶奶在旁邊擔心地看著,等張端公忙完了她才走過去焦急地問:“張端公,蕭娃子他爺爺到底還有救沒救?”

張端公故作深沉嘆著氣,搖頭不語,我奶奶又說:“張端公你就直說,我們都受得了。”

張端公說:“那我就直說了,這事兒解決是能解決,就看你們能不能狠下心來。”

爹馬上語氣堅定地說:“沒啥狠不下心的,只要能不讓她再禍害我們家了,不管怎麼都成。”

張端公恩了聲,把之前拿出了東西收進了藥箱裡才說:“鬼最怕的是火,現在其他辦法沒有,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她屍體挖出來燒掉,一乾二淨,什麼都沒了。”

我們這邊兒實行的一直是土葬,古代最殘忍的刑罰無非就是斬首,同樣是死刑,絞刑就比斬首要輕得多,因為這邊兒信奉死留全屍,屍體不全是投不了胎的,而用火燒屍體,就等同於挫骨揚灰了。

農村都是樸實的莊稼人,哪兒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所以奶奶和爹當時就猶豫了,張端公也不著急,收拾好東西就往外走,說:“你們想好了來找我就是。”

還沒出門,我爹咬著牙說:“行,只要能解決了這事,我就同意燒了她。”

爹和奶奶一致同意,張端公也無話可說,當天中午趁著太陽最大的時候,幾個人提著鋤頭就去了孃的墳前。

這種事兒爹原本不想讓村裡人知道,不過就爹、張端公、奶奶三個人,是無法將棺材弄出來的,只能請村裡人幫忙。

結果去喊村裡一些還能用上力的人時,他們都到了我家門前,阻止爹和奶奶:“這樣要不得喲,這是挫骨揚灰,要遭報應的,你們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娃兒著想嘛,千萬動不得土。”

村裡沒一人幫忙,但是看著床上的爺爺,爹實在沒辦法了,直接提著鋤頭就往墳塋地去了,奶奶和張端公也跟了去。

三個人還愣是將一千多斤的棺材給挖了出來,到傍晚時分,他們轟隆一聲打開了棺材,可打開棺材的剎那,棺材裡竟然發出了嬰兒的哭泣聲。

嚇得爹和奶奶全都往後仰去坐在了地上,我就在旁邊愣愣看著這一切,渾渾噩噩的。

爹坐在地上沒敢去看棺材裡的嬰兒哭聲到底是咋回事,只用滿手是泥巴的手搓著眼睛,抽泣著說:“造孽啊,報應啊。”

奶奶先前被嚇了一跳,這會兒緩了過來,提著鋤頭就站起來:“一把火燒了,就啥都沒了。”

說完站起身到了棺材旁邊,然後愣住了,嘴裡發出啊啊的聲音,像是喘不過氣。

張端公和我爹也跟了上去,他們的表情都變成了一樣。

我隨後邁步上去,站在棺材旁往裡邊兒看了眼,棺材裡面沒有娘,也沒有他們裝進去跟我娘結陰婚的男人,只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躺在棺材裡,好奇打量著這個新奇的世界。

張端公俯下身去把棺材裡的嬰兒抱了起來,張端公剛碰了下嬰兒,嬰兒就哭鬧得不聽,不過他把嬰兒抱起來後,嬰兒生下的棺材板上幾個字也顯現了出來。

上面寫著:娃兒無過,放過娃兒。

張端公盯著棺材板上的字竟然哭了,摸著嬰兒額頭說:“我讀過聖賢書,育過後生人,到頭來卻做了這麼件豬狗不如的事情。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事由你們而起,就要由你們而終,娃兒不能沒有娘,我不能做得太絕,這個娃兒就交給你們,以後也別來找我了,這件事情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插手了。”

張端公把嬰兒交給了我爹,多一秒也不願意在這空空如也的棺材前面停留,轉身走了。

爹抱著嬰兒發愣,奶奶也盯著嬰兒看了好久,然後就要伸手去奪這嬰兒,罵罵咧咧說:“死人和死人還能生出活人來?這娃娃就是個化生子,趕緊裝進棺材埋了。”

爹以前對奶奶的話言聽計從,不過這次他卻推開了奶奶,眉頭擰成了結:“莫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了,娃兒無過。”

奶奶氣得跺腳:“那瘋婆娘把我們家都害成什麼樣了?這娃娃不是你和她生的,你要當這個綠王八我也懶得管你了。”

奶奶說完提著鋤頭走了。

爹抱著這個嬰兒撫摸了一陣才讓我拿著他們之前帶來的工具回家。

村裡人都知道爹他們去挖孃的墳了,他們雖然不願意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卻喜歡看這種稀奇事兒,很多村民都在屋前等著我們回來。

不過看到爹抱著一個嬰兒回來,他們都愣了。

馬上有村民上來問:“這娃娃是哪家的?”

爹如實告訴了他們:“蕭娃子他娘生的,躺在棺材裡,我們就給帶了回來。”

這一言把村民嚇得一愣一愣的,大部分村民什麼話都沒說,攆著自己家的孩子回家,看都不願意看我家的事情了,因為他們覺得晦氣。

平時跟我家比較親近的人也搖頭嘆氣:“這是做了什麼孽喲,遭到這種報應。”

爹不管他們言論,抱著孩子進了屋。

奶奶在屋子裡看著爺爺,爹進灶屋去給這嬰兒兌白糖水喝。

奶奶不願意經管這嬰兒,因為生爹的氣,那天飯都沒做。

不過嬰兒餓了就會哭,光靠白糖水是沒用的,到傍晚時候,嬰兒哭鬧得很兇,爹抱著嬰兒進屋求奶奶。

但是剛進屋就被奶奶轟了出來,眼見著嬰兒越來越不消停,爹也沒辦法了,喊了我一句:“蕭娃子,去斂三十個雞蛋,跟我走。”

我馬上進屋去把之前存下的雞蛋撿了三十個,裝在籃子裡提著跟爹出去了。

爹帶著我去了村裡另外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有個年輕女人叫張翠,她自己的孩子剛斷奶,爹抱著嬰兒進屋,張翠的男人看這情形馬上就知道了爹要做什麼,讓張翠進屋去,他揮手對爹說:“沒多餘的奶水,你們趕快走。”

我把雞蛋遞給他,按照爹之前跟我說的話說:“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鄉里人淳樸,他看了我會兒才語重心長地說:“大兄弟,都是鄉里鄉親的,不是我們小氣,如果是蕭娃子要奶水,我不會說半個不字,但是這個娃娃來路不明,天曉得是人不是人,我自己也有老有小,你別為難我。”

我那時候還小,也能明白他的為難之處,爹卻還不死心,撲通跪在了他面前,帶著哭腔說:“我這輩子就跪過我爹孃還有陳蕭他娘,我實在沒辦法了,娃兒無過,他再不吃奶就要被餓死了。”

男人最終還是讓張翠把孩子抱了進去,餵飽了才把孩子還給爹。

我把雞蛋也放下了,爹對張翠他們感恩戴德,走的時候男人說:“以後不要來了,你們自己找個辦法解決,你們要是實在想不到辦法,就把他送到觀裡去。”

爹諾諾應是,謝過了張翠他們後抱著孩子回屋。

從他家到我家,會經過一棵三抱粗的板栗樹,不過這板栗樹已經被蟲駐了,很多年沒有結過板栗,抱著嬰兒經過這裡時,迎面走來一男人。

我打著手電筒晃悠了下,那男人對我們笑了笑,我沒有見過他。

不過男人卻徑直走到了我們旁邊,停在爹旁邊看著懷裡的嬰兒,伸出手摸了摸嬰兒的臉,然後笑盈盈地說:“陳蕭他娘又生了?”

爹不解打量這個男人,始終沒想起來他是誰,不過別人都發問了,爹還是回答了他:“因果報應,陳蕭他娘結陰婚生的娃,就怕是個化生子。”

男人卻把臉一虎:“瞎說!哪裡是化生子了,白白胖胖的分明是個娃兒,你難不成怕我把他給擄走了?這娃面相像你,分明就是你親生的,是不是在外面又有女人了?”

爹嗔怒瞪了這男人一眼,拐了我一下,不願意跟這個男人搭話了,打著手電筒往屋裡走。

等快要進屋的時候,我才跟爹說:“爹,剛才那個人穿的鞋子跟娘穿的一模一樣。”

爹聽了我這話,臉當場就僵住了,喊了句:“快跑。”

一隻手拉著我,一隻手抱著嬰兒飛也似地衝進了屋,然後轟地關上了門,急促讓我插上門閂。

後來我才知道,我看見那男人穿的鞋子,叫蛤蟆鞋。

在我們那裡,只有死人才穿那種鞋子。

爹關好門窗後跟我說,晚上不管是誰叫門,都不要開門。

我恩恩答應。

之後爹帶進爺爺房間去看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堂屋裡,也把我帶了進去,奶奶看見爹就一肚子氣,轉過臉不跟爹說話。

不過爹懷裡的嬰兒在看見爺爺的時候,突然咧嘴笑了,笑得很天真無邪,伸出他那白嫩的手臂,看那模樣是要往爺爺的懷裡鑽。

爹和奶奶不太理解,爹說:“這娃娃好像很親近陳蕭他爺爺。”

說著抱著嬰兒到爺爺旁邊,剛到爺爺旁邊,這嬰兒突然開口支支吾吾來了句:“爹。”

這嬰兒看起來不過幾個月大,竟然會說話。

我那時候雖然小,也能明白這其中詭異之處。

但是我那時候還沒能明白過來的是,這嬰兒竟然喚我爺爺為爹。

我爹聽了嬰兒的話,整個身子都顫抖了,抱著嬰兒俯身下去,把嬰兒的臉跟爺爺的臉對比了起來。

對比完,爹就跟瘋了一樣,粗暴把嬰兒丟到了床上,轉身就拿屋子旁邊的掃帚要王爺爺身上抽。

奶奶拼死攔住了爹,喊著:“你瘋了你,那是你老子。”

爹也喊著:“我沒這樣的老子,搞自己的兒媳婦兒,還生下了這麼個孽種!”

奶奶說:“這娃娃就是個化生子,你肯定被他迷了眼,趕快把掃帚給我放下。”

爹死活不聽,奶奶馬上讓我去喊村裡的其他長輩來。

那晚上我膽子特別大,一個人摸著黑跑遍了村裡的屋子,叫來了二爺爺、么爺爺等人,二爺爺他們問我咋了,我說:“爹要打爺爺,你們趕快去救爺爺。”

二爺爺他們火把都沒點,直接跑到我家,二爺爺一進屋就把蹲在床邊掉眼淚的爹揪了起來,二話不說,啪啪就是幾耳光,打完後罵:“龜兒子,清醒了沒?沒清醒的話打得你雙腳直蹦。”

爹不反抗,抹掉鼻涕和眼淚,指著床說:“那娃娃喊他喊爹,長得也像他,家門不幸,我這張臉丟光了不要緊,你讓蕭娃子以後還咋做人。”

二爺爺他們到床邊去看,看完也嘀咕了,不過二爺爺卻說:“你長得也像你爹,你娃兒也長得像你爹,你腦袋進屎了?”

么爺爺叼著煙槍巴拉了口說:“這娃娃留著是個禍害,哪兒有這麼小就會說話的。明天去把他送到觀裡去,萬萬留不得了。”

爹說:“不是我的娃,除了他,還能有誰能生出這樣的娃。”

這事情三言兩語沒能說清楚,現在這嬰兒放在誰那兒都不安全,他們商量了很久,決定讓嬰兒暫時跟我一起睡。

因為他們相信,我娘不會害我,只有放在我這裡才是安全的。

就這樣,當天晚上他們把嬰兒放在了我床的內側,我躺在旁邊。

爹和陳家的一些長輩在堂屋說話。

我自然睡不著,側身看著嬰兒,嬰兒看見我也直咧嘴對我笑。

我那會兒什麼都不懂,只覺得這嬰兒比村裡小狗小貓可愛好玩,就上去在他臉上嘬了一口。

不過到半夜,我的噩夢又開始了。

我只迷糊了沒多久,睜開眼睛又看見了我娘。

她站在床前,手裡抱著那個嬰兒,正在餵奶。

我盯著娘看,娘也盯著我看,好久後,娘嘴裡擠出了一個字:“跑!”

跑在川渝這邊,代表的是逃的意思。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亡人莫再纏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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