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臨汾市:“退役”的木犁和被冷落的“犁匠”

木犁,在我的老家人們叫它耩,是一種用於農田耕作的木製農具。

“犁”源於我國,是有史以來最重要的農具。據百度百科記載:夏商時期,在黃河流域出現了原始犁“耒”,即在木杆曲柄上安裝一個“銅頭”,方便開墾挖地。進入周朝時期,出現柔木為“耒”的“木彎犁”。真正使用牲畜拉著使用的“木犁”源於春秋,完善於三國,定型於晉代,盛行於唐代。因此,“唐朝犁”這個名稱的出現,不僅是人們表達懷舊的心情,也表示其來歷的依據。

由此可見中國的犁是由耒耜發展演變而成的,最初可能仍名“耒耜”。用牛牽拉耒耜以後,才漸漸使犁與耒耜分開,有了“犁”的專名。

木犁或許是人類進入農業文明之後最早使用的耕作器具了。千百年來,人們用它耕出了一片片熱土,種出了一茬茬莊稼,為人類的生存和延續立下了汗馬功勞。現在,隨著木犁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被閒置在牆角旮旯,那些早年間吃香的造耩工匠也逐漸失業了。

別看木犁構造簡單,和製作傢俱一樣,一個造耩工匠,我們老家統稱耩把式,把式們清楚要打造一張好耩,選材是重要的一環。因為耩是需要受力的農具,要求木材強度高、變形小、有韌性。

耩把式利用冬閒時間,親自跑幾十裡遠,去森林裡採伐用來做耩的木材,因為冬天砍伐的木材更不容易蟲蛀。木材砍伐後,可放在水裡浸泡一段時間,然後再讓其自然乾燥。一般來說,苦楝樹放一兩天後就可以加工,榆樹和橡樹,一直放置兩三個月時間後不變形了才加工。

犁轅是耩的關鍵部件,一般選用苦楝樹、樟樹、榆樹、槐樹等製作,用水曲柳、棗樹等材性接近的木材也可以。如果用大塊的木材鋸割成所需的彎勢,一用就會斷裂,因為人工鋸割會切斷大量木材纖維,使犁轅的強度降低,受不起牛的拉力。

所以,犁轅必須到自然生長的樹木中去尋找,最好是能利用樹的主幹部分和叉枝形成的彎勢。截取樹木主幹上自然彎曲的木材制犁,其韌性不及利用樹木主幹和叉枝形成的彎勢,因為樹木在分叉的部分,木纖維交叉纏繞,增加了這部分木材的強度,更能承受拉力。

犁轅所使用的那部分木材,不僅要有上下的彎勢,還要有左右的彎勢,這樣在耕田時,土塊向上翻起,不會堵塞在犁轅和犁壁之間,翻土更容易。

犁底也是木犁的主要部件,我們老家通常叫它耩身,常用橡木、苦楝樹和棗樹等製造。耩身上頭筆直,掏孔後鑲上扶把,下頭挨土部分則要精雕細琢,剛好鑲穩鐵鏵為佳。下端背部加工成稜線,向兩邊傾斜,這樣在耕田時,翻起的泥土落在犁底背上即向兩邊滾落,不會沾住。

在農村尋找好的耩把式比尋找其他木工匠人制作傢俱還難,因為做傢俱有圖紙可看,而造耩卻沒有圖紙可尋。要打造一張好耩,不僅選材是重要的一環,製作更需要高超的技藝和功夫,對農民來說,木犁既是農具,也是傢俱。

造耩的工具不是太多,一般常用鋸子、斧頭、鑿子、刨子和粗砂布,鋸子只鋸掉多餘部分,剩下來就靠耩把式的手藝,憑一把斧頭輕削慢砍了。

待初步成型後,用鑿子在耩身和耩轅合適的部位,鑿出寸深,按上支撐,在耩轅前端鑿孔便於安裝與牛拉動的犁鉤,用於掌握耕地的深淺,需要深耕時,犁鉤按在犁轅下方朝上,需要淺耕就按在犁轅上方朝下。

在耩身便於人們掌控的地方鑿空嵌上扶手,再靠一把刨子把耩身和耩轅刮光刨平,然後用粗砂布細細打磨,尤其是耩身下端安裝犁鏵的三角區,活小竅門多,如果削砍不合適,犁鏵要麼裝不上,要麼牛一拉動犁鏵就脫落了。好把式造出的耩,容易入土,掌犁人輕鬆自如,耕出的地犁溝平直。

自然,在農村也有不少犟人,不服氣看起來那麼簡單的活計,就照貓畫虎地充當起把式了,結果造出的耩,要麼不入土,要麼見土就鑽,有的剛開犁,犁鏵就掉了,真能累死犁地人,氣死拉犁牛。

責任田到戶後,我與木犁為伍二十餘年,我想為它留下一段文字,想為它留下一段歷史,以作紀念。

農村小山溝裡,沒有人在乎她的源遠流長,沒有人在乎她何去何從,也沒有人專門為她建造博物館,陳列她的部件,樹碑立傳收藏她們,有好多木犁已經在農民的詞典裡少有甚至找不見了,或者丟棄在旮旯裡了。

八十年代初開始,做為農民子弟的我,儘管從事教書育人的工作,但是一家七口人的責任田,還要我利用節假日耕種。二十多年的“耕讀”生活,讓我在艱難困苦中磨練了堅強意志和頑強生活的信心,講壇耕耘,扶犁田園是我的主營業務。

當時人微身輕,雖然對於耕耘這種農活力不從心,但一家人生活擔子的重心已經向我的肩上偏移。“男上十五托夫子”這句方言我至今還沒有完全明白到底是那幾個字詞組成的書面語言,但我下意識知道農村應該是男人到了15歲以上就要能夠承擔家庭重擔。

那時正值農村土地責任田剛剛放到戶,人民生活水平還處於“青黃不接”的時期,我擔起了家庭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擔子,趕耕牛,扛木犁,坡裡耕,窪裡犁,起早貪黑,木犁成了我不離不棄的朋友,伺護莊稼的重要農具。

其實,當農民也要有一定的派頭,耕耘也要有駕馭一切的氣勢,簡而言之,就是陽剛之氣必須十足,喊牲畜要聲帶虎音,有力量,一嗓子喊出殺氣騰騰,牛馬驢騾毛骨悚然,乖乖聽你的吆喝使喚,隨著你揮舞的鞭子加速、停頓、回頭,這樣犁者就像“鋼琴師”,在繃緊的琴絃上彈出最強音,一畝地半天就耕耘完了,每當牛角頂著晨光出現在黑黜黜的山樑上,牲畜“嘚、嘚、嘚”的箭步奔突,溼漉漉的泥土翻滾著,散發出一股撲鼻的清香。

然而,沒有造詣的“鋼琴師”是彈不出美麗動聽的音符的。有時候牲畜往往是“好人的害,惡人的菜”,它們欺負好人,有時獵頭犟拐,消極怠工,磨洋工,你要教它上,它偏要下,叫它向左它非要向右。一旦牲畜不帶勁,不給力,那你就別想耕好地,耩把子扶不住,耩頭也不聽使喚,從土裡向外冒,犁溝不均勻,深淺不合適,讓你幹氣卻無可奈何,不工作或者效率低下,一畝三分地,就會耕耘整整一天,人畜都累。

犁地也是有技巧的,就像開車一樣,不能只顧眼前,要目視前方一百米,方向才不會偏移,犁地也一樣,不能死盯著耩頭、耩把子,要盯著犁轅的梢頭,是否貼著犁溝內側,只有貼著內沿犁溝才端正,像一條直線,犁出來的土地均勻平整,疏鬆度良好。

老牛拉動木犁,喘著粗氣,邁著沉重的步子,在田野上遲遲行進,拉著中國農耕史緩緩向前,一路風塵,一路艱辛,拉了多少世紀。把日子拉得冗長,把歲月拉得蒼老,拉出了農耕文明的輝煌,拉出了農家生活的艱難。

進入二十一世紀,“三農”被列入政府議事日程,國家大幅度傾斜投資於農業,坡地被平整成了一塊塊平展展的梯田,拖拉機一天比一天多,旋耕犁、播種機等與拖拉機配套的機具也品種越來越全,越來越好用,木犁們的“業務範圍”也就越來越小了,木犁成了和拖拉機“公平竟爭”中的失敗者。

現在,由於耕畜的存量也不多了,木犁失去前進的動力,更被人們冷落一邊,只能躲在牆角去回憶昔日曾有的輝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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