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天成 餘味悠長—劉麒子律詩的對仗藝術

劉麒子不僅是著名詩人,還是楹聯大家。他兼任中國楹聯學會顧問,格外熱心楹聯書寫,出版過楹聯專著,也發表過楹聯書法。在詩詞,尤其是律詩創作中,他精心打造對仗,銳意揣摩駢儷,功夫一到,自然天成。因而他的對仗藝術別具特色,頗多警句。對仗警句成了劉麒子作品的靈魂,則勢所必至、理有固然。

渾然天成 餘味悠長—劉麒子律詩的對仗藝術

一首律詩,在藝術結構上無非就是起承轉合;而在思想內容上則大體不外事、景、情、理。普通律詩,中間兩聯即頷聯、頸聯必須對仗,雖只處於承轉位置,但卻擔負著敘事、寫景、抒情、說理的全部重任。劉麒子孜孜矻矻經營駢偶,善於發揮對仗在詩中的重要作用。

先看敘事。詩中敘事,不同於小說、散文,一要簡明有情,不能無動於衷;二要餘韻悠長,讓人回味無窮。麒子深諳其中三昧,而將詩人的審美感情融於客觀事物之中,做到敘事富含情韻,詩裡有個我在。例如“天涯問石思程筆,寶島追龍著祖鞭”(《壬戌遊海南三亞,彈指廿餘年,辛巳重遊,賦一律以抒胸臆》),是寫一段歷史:清代崖州知州程哲曾在海南三亞“天涯海角”勝景巨石上題刻“天涯”二字,被人誤為宋代蘇軾手書,1962年郭沫若經過考證予以訂正。“天涯問石思程筆”,一“問”一“思”,就有詩人身影:“問”即尋訪勝景、暢遊三亞;“思”是追索墨跡、緬懷古人。“寶島追龍著祖鞭”,一“追”一“著”,則為詩人頌揚海南:“龍”指當時經濟比較發達的“亞洲四小龍”,“追”即稱讚海南改革發展經濟正在追趕“亞洲四小龍”;“著”是謳歌寶島趕超路上已著先鞭、早展宏圖。“祖鞭”, 典出《世說新語》劉孝標註引《晉陽秋》:“劉琨與親舊書曰:‘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耳!”

渾然天成 餘味悠長—劉麒子律詩的對仗藝術

再論寫景。詩中寫景,貴在切時切地。此時此地景物,不可挪移彼時彼地。而且,不能只見景不見人、只見物不見情。麒子以對仗來寫景,既能抓住景物的突出特徵,又能寫出景物所處的特定時空,並且力求以情入景、景中有情,做到情景變融。例如:“湟湖凍解來生氣,祁嶺花開著豔妝。麗日疑從海底出,寒風怯向天邊藏。”(《同傅庚生教授遊青海湖》),詩人三月遊湖,春剛到,寒尚存。兩聯寫景,恰如其時:湟水、湖水開始融化,祁嶺山花競相開放。地名為“海”,實則是“湖”,故而日出海底則“疑”之;風尚微寒,因春已臨,“怯”而“藏”之。位近湟水、祁連,唯有青海一湖。“生氣”降臨間畔,“祁嶺”豔如佳人;湖上日出而“麗”,天邊風寒而“怯”,均系詩人的主觀感受,由“怡人”而吟嘯,即詩中所謂“怡人景物添詩興”。

又如“眼底白帆追野鷺,海濱巨石立狂潮”(《辛巳於海口驅車遊三亞天涯海角,夜宿鹿回頭》,儼然一幅天涯海角畫卷展現讀者面前。詩人不愧是畫家,構圖、設色皆具畫意。上句為遠觀,下句是近景——遠近相協;上句寫帆馳鷺飛,下句描巨石聳立——動靜相對;上句帆白鷺白,下句石灰潮灰——明暗相襯。而這一切景物,全收詩人“眼底”。詩人為景所迷,沉醉其間,自不待言。而“石立狂潮”,似乎有所寄託:生於人海之間,何如“巨石”,不畏“狂潮”?!

渾然天成 餘味悠長—劉麒子律詩的對仗藝術

“景物因人成勝慨,滿目更無塵可礙。”景中如若無人,徒然賦予鶯燕;詩人觀物少情,空自淪為鐵石。

繼議抒情。論者有說,文學是人學,詩學是情學。古人亦曰:“詩緣情而綺靡。”(陸機《文賦》)此說不虛,切中肯綮。凡詩所言,無論敘事,還是寫景,抑或說理,均須滲透作者靈魂,飽含詩人激情。只是利用對仗抒情,可以直抒胸臆,詩情更為濃烈。例如“因憐翠竹凌雲節,願抱丹葵向日心”(《中年》),詩人直說中年心緒情志:“我心愛翠竹,因愛翠竹凌雲之節;我喜愛丹葵,願抱丹葵向日之心。”充分表達出詩人對做人節操和光明理想的執著追求。

渾然天成 餘味悠長—劉麒子律詩的對仗藝術

後談說理。詩講形象思維,最忌諱演繹抽象概念,羅列政治術語。但詩的最高境界又在臻於哲學,展示作者為人感受,抒寫詩人的世界觀和對人生體驗,亦即麒子所寫:“詩從萬象求真諦,意在一番感悟時。”(《再次王遺仙韻》其三)只是詩的說理不同於哲學論證,而要藉助客觀事物,融於形象,富於情趣。例如“俊彥都遭讒佞誤,奇才唯有世人知”(《海南謁五公祠》),寫的是“三李趙胡英偉姿”,即唐代宰相李德裕、宋代宰相李綱、宋代參知政事李光、宋代宰相趙鼎、宋代樞密院編修官胡銓等“五公”,都是清官廉吏,因主正義而遭誣陷貶謫。詩人謁祠,有感於此,大發宏論:俊彥常招小人忌恨,奇才自有公眾推舉。千秋萬代,類同一律;用人之道,不可不慎。此詩頷聯、頸聯原為:“俊彥都遭讒佞誤,奇才唯有世人知。天涯謫貶為廉史,海角啟蒙作導師。”麒子又按聯律重新組合,成一楹聯。“海角謫貶為廉吏,奇才唯有世人知。”“五公”均貶海南,且對開拓海南卓有貢獻。這副對聯作為題“海南五公祠”聯,恰合五公經歷,堪稱楹聯佳對!

又如:《晨起公園賞花,慨春至春歸,黯然有作》“千條弱柳煙初動,萬朵芳蘭豔已摧。物理由來難逆轉,韶華逝去不能回。”二聯,此詩是麒子20歲時所作,已見老到,殊為不易。前系頷聯,寫景如畫;後為頸聯,議論風生。頷聯寫柳從弱而壯,蘭由芳而謝,是自然生長規律;頸聯則延伸到社會人生。物理亦然,韶華不再。因有頷聯形象描繪,故為頸聯說理做好鋪墊。頷聯給頸聯蓄勢,頸聯將頷聯昇華。兩聯相輔相成。渾然天成 餘味悠長—劉麒子律詩的對仗藝術

其聯、其詩之美中不足,則在偶有意勝於象、理過其情。

律詩對仗,種類繁多;古人有說六種對,也有說八種對。日本遍照金剛《文鏡秘府論》將對仗形式彙集一起,總計“都有二十九種對”。他認為,對仗確使詩文增光添彩:“文詞妍麗。良由對囑之能;筆札雄通,實安施之巧。”麒子對仗不拘一格,多種多樣,根據內容需要,選用對仗類型。文筆匠心,令人折服。

當然,每首律詩都是一個藝術整體,不宜分裂切割,需要完美無缺,方為佳作;倘若只爭一聯出奇,取青妃白,有句無篇,那也不成妙品,難以制勝。麒子詩詞,雖不能說字字珠璣、篇篇錦繡,但他的詩詞卻能做到有句有篇,渾然一體,殊為不易。(作者:丁國成)

責任編輯:高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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