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尚在青年的時候，途徑牛渚山，夜泊西江。那一夜，月朗風清，山水無言，牽起了李白那志意未酬的瑟瑟心緒。作詩吧，算是紀念，也是抒懷。於是，西江之上，牛渚山旁，一首名作躍舟而出了。
《夜泊牛渚懷古》
牛渚西江夜，青天無片雲。
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
餘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
明朝掛帆席，楓葉落紛紛。
這首詩疑作於開元十五年（727年），這一年，李白27歲，他與故宰相之孫女結為了連理。雖然成了家，但業還未立，因為家世原因，李白又不能參加科舉考試。這樣的無奈，為李白的求仕之路，蒙上了更為迷茫的色彩。
“牛渚西江月，青天無片雲”，牛渚山旁的西江之夜，藍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絲浮雲。“牛渚”意指牛渚山，今屬安徽。“西江”指自南京西邊到江西的一段長江，而牛渚山剛好位於西江一段之間。
今夜停泊在牛渚山這方的西江中，皓月當空，青天無雲。此處的天色並不是白日時的蔚藍，而是夜晚時的深藍色。人在幽靜曠遠的自然環境裡，是很容易撫今追昔的，登高詠懷，憑欄而嘆，莫不如此。李白當時的心情也正是這樣了，山與水牽出他的心事，他又將那番心緒揮灑在永恆的自然裡。悄然又肆意，過癮又無奈。
此地此景，李白自然地想起了那個最該被今人憶起的古人。於是，他說了：“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今夜我登上小舟望著秋月，便想起了曾經的謝將軍。“謝將軍”是東晉的謝尚，謝尚在鎮守牛渚一帶的時候，有一晚也曾這樣泛舟賞月。
當時也是秋天，恰巧袁宏也在江上，那時的袁宏還是籍籍無名之輩，他在運租船中正吟所作的《詠史詩》時，被謝尚所聞。於是謝尚邀請袁宏同登一船相談，一番談論後，謝尚對袁宏更是倍加讚譽，從此袁宏名聲在外。因為得到謝尚的賞識，袁宏最初被任為謝尚的參議軍事，最後官至東陽太守，並且成為了東晉著名的文學家、史學家。
謝尚對袁宏的知遇之恩，傳為了千古佳話。同樣的颯颯秋夜，同樣的月白風清，同樣的牛渚西江，可是那樣的好運卻沒有降臨在李白的身上。他恍顧四周，只有茫茫的江水和靜默的山峰，如謝將軍一般的伯樂，卻是不會出現了。
想到這些，竟覺遍野荒蕪，李白寫道：“餘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我也可以詠出那高絕的詠史詩，只是沒有求賢的人聽到啊。最直白的抒懷裡，是李白深深的嘆息。
其實，李白也並不是說那夜那時無人識他這件事，是多麼落寞。他所說的“斯人不可聞”是多年志意不達的現實，這是一種宣洩，也是一種感慨。不甘和不服，失意和無奈，都在裡面了。近似白話的詩句間，耐人尋味的意蘊已延伸到了很遠很遠處。
追懷了許多，感嘆了許多，尾聯兩句“明朝掛帆席，楓葉落紛紛”結束了所有的一切。明早我就要揚帆離開了，那楓葉依然紛紛飄落。涼意漸濃，落木蕭蕭，落寞的李白乘舟離去了，楓葉在他身後一片片落下，送離他去向遠方。
這樣的景象很美，在美的同時有著甚多蒼涼。其實寫下這首詩的時候，李白尚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光等待著他。這樣想來，倒有幾分落寞後意氣風發的感覺了。
可是再回想過來，李白的一生的確又是坎坷潦倒，此時再看這首作於西江之上的詩，又平添了幾分失意寥落。
朝陽如約出現了，李白隨著小舟似乎消失在了水天之際。沒有人知道，前一夜裡，他將他的失落都灑在了這遠山遠水之處。
閱讀更多 聽雪話詩文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