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生命加一條通道

三月初的天氣一下子就熱了起來,感染科門前的小廣場行人寥寥。這是醫院裡的一個小“特區”,是全市戰“疫”的主陣地。

黃大夫出來的時候,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可能陽光太強的緣故,他眯了一會兒眼。因為長時間值守在病房裡,他的疲憊感從口罩後面的神態裡瀰漫過來。我注意到他的一條腿,無力地撐著一片白影子。

怎麼說呢這件事?他頓了頓,來隔離病房僅僅一個多月,但覺得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我今年32歲,你就叫我小黃吧。

我是1月23日抽調到這裡的,在發熱門診臨時待了三天,就調到了隔離病房。應該是1月26日,隔離病房裡都是高度疑似新冠肺炎的病人,我到的時候已經有兩例確診了,1月19日發現並確診的是第一例,他是在武漢打工返回的;第二例是在武漢上學回家過年的大學生。

我的工作,一是要查房,照看確診的病人,然後看病人的反應、治療的效果。

我印象最深的是給一名患者插管的經歷,也是30多名確診病患中唯一一個需要插管的。

這是個80多歲的老人,他有冠心病,心臟不太好,去年夏天剛放的心臟支架。剛開始他還能自己上廁所,四五天後,開始上不來氣,拍片子發現肺部病變加重。2月11日,開始吸純氧,但是他的肺給病毒破壞了,雖然吸到肺泡裡,但無法氧和到血液裡,只能插管上呼吸機。

黃大夫說起來很輕鬆,就像他平時正常工作一樣,但對我來說那一幕是神秘的,更是危險的。無數的一幕幕,使他練就了熟練操作的技能,坦然應對的心態。當然,這緊張驚險的一幕,和死神賽跑,和病毒搶奪生命的一幕,我無法復原。這並非他一個人所能完成,還有科室主任的現場指導,還有許多護士的幫助輔助。他們是一個插管小隊,共同見證了驚心的一刻。

“90後”的男護師曉迪就是其中的一位,也是大家公認的黃大夫的黃金搭檔。曉迪說,這一幕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原來我就和黃大夫經常配合。那天晚上,也剛好還是我們倆搭班。剛開始看病人外表上還是相對平穩的,但是他一活動就喘得特別厲害,一看這種情況就感覺不好,到晚上11點多,老先生呼吸越來越困難。專家組分析後,就決定插管。

我和黃大夫都戴著近視鏡,還有護目鏡,還戴著防護頭套,正壓頭套,一穿上就一身汗,裡面就全溼了,護目鏡上全是霧。最後黃大夫給患者插上了,連上呼吸機,病人很快就呼吸平穩。就是在拔導絲的時候,痰要噴出來,這時才是插管最危險的時候,痰裡面有大量的病毒。當時我感覺好像整個人都要暈過去了,一方面是悶的,渾身都是汗,一方面也有點害怕。我倆趕緊出來把頭套去掉,換了換手套,然後又進去。當時滿床都是屎尿,這些糞便中也會有病毒的,感覺滿屋子都是氣溶膠。我們就給病人整理,床單被罩褥子全換掉,整個收拾完後已經是半夜一兩點了。

隨後我還向鄭州轉運過兩個病人,轉運過程中也很危險,你和病人都在那個狹小密閉的救護車裡,你要一直陪著他。黃大夫跟著去了一次,我跟著去了兩次。轉運路上我倆也是老搭檔。

我們護理上要求一直在病房,穿著防護服8個小時,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拉。其實你壓根都不用擔心會小便,穿上防護服渾身都是汗,一直都出汗。前4個小時感覺還不是那麼明顯,4個小時後就特別渴。你知道渴到什麼程度嗎?我們在一級一級的清潔區脫完防護服,首先你要洗澡,洗完澡才能出去,當時就想把洗澡水喝了!為了省防護服,大家都是第一次穿尿不溼,但是我沒用,沒有尿。

你可以問問黃大夫,他肯定穿了,並且還一定尿褲襠了,不信?你去問問他。

曉迪狡黠的微笑裡,帶著對夥伴的調侃,不善言辭的黃大夫,更多的是隱忍和堅守。已經32歲的他,本來在年前打算訂婚的,但是在疫情面前,他和女朋友商量好,要到疫情結束之後再訂婚。

說到女朋友,黃大夫一臉的幸福——她是一名護士,和我不在一個醫院。她很支持我,我到隔離病房後她來看過我,在醫院的隔離休息區,給我送一些生活用品,我們就遠遠地看著對方,也沒有說什麼多麼親密的話,就是眼神交流。看得出來,她的眼睛裡有不捨,有無奈,有關切。

說說病人吧,其實他們很可憐,對於病毒都是未知的,他們與外界隔絕,在病房內只能用手機與外界溝通,沒有家人陪護,好多人都很恐懼、焦慮。另外,還有一些人是全家感染,都在病房。有一家父母得了,兒子兒媳得了,只剩下兩個孩子在家,還沒有人照顧孩子,當媽的整天哭,孩子小還沒有斷奶,太不容易了。有些病人情緒很激動,會失控。我們醫護人員就要疏導、安慰,還要想辦法協調解決一些實際問題。這方面別看曉迪平時嘻嘻哈哈的,他做得比我好。

曉迪呢?26歲的曉迪摘下口罩後,露出了陽光帥氣的臉。

——疫情發生後我就報名了,還怕自己報不上。我給護士長說,第一我是黨員,肯定要衝在第一線;第二我沒有孩子,也沒有對象,我家裡也很支持,沒有後顧之憂。

我和黃大夫搭班也有我的考慮,他的腿不得勁,我可以多幫著點。據說他小時候沒吃糖丸,小兒麻痺,留下了後遺症。

經過這次疫情我感覺自己確實成長了很多。疫情結束後,決定出去玩一下,看看美好的大自然。我和黃大夫約好了,疫情結束後喝個大酒過癮一下。其實他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唱歌唱得特別好。

他說,因為我是一名醫生,才更瞭解生命的無常和醫學的深邃。人類和病毒的較量永遠沒有盡頭。

我們的努力只是盡力給生命多加一條通道。

疫情對我們是一個考驗,也是一場歷練。我沒覺得自己是個英雄,像李蘭娟、鍾南山院士,他們才是英雄。

我只是跟在這些巨人身後,只是一個執行者,一名同行者。

给生命加一条通道

本文刊登於2020年5月7日河南日報中原風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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