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請聽我說

2018年7月末某三甲醫院發生一例"腫瘤患者自殺事件",所幸發現及時患者存活下來,我被邀請與當事人做溝通……

患者63歲,男,凌晨兩點割腕動脈,由於肺部疾患"咳醒了陪護",叫來值班醫生,看到滿床的鮮血以為‘咳血’,後發現自殺行為~積極救治,患者拒絕搶救說:那麼多患者需要你們,你們幹嘛要救我?為難我!不配合搶救,不得已、在全麻下縫合了傷口並嚴加看護至今……

“死亡”請聽我說


問:(如約見到患者) 今天情況怎麼樣?

答:比昨天好些。

問:有疼痛嗎?

答:疼、能忍受……

問:患病後過得很辛苦吧……

答:兩年了能看的地方都看了,手術也做了,北京長沙也去了…現在床也下不去了……

問: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老人家突然失聲……舉起左手給我看自殺傷口…… ‍疼嗎?

答:這個不重要……

問:做這個決定想了多久?

答:3個月

問:怎麼想到割腕?

答:我是想更快一點,但是我腿不能動…

問:做這個決定很困難吧!

答:想明白就不難了……1、病是沒個好了,疼痛讓我受不了…2、家庭條件不好,花了20多萬孩子又不忍讓我回家等著!被這張床綁架了啊…早晚都要走的,3、躺在醫院拖累了全家人,兒子一直在請假……。遺憾的是想死都不成。

問:沒走成……遺憾嗎?

答:想死,這閻王都不收……

問: 你哪兒來的刀子……這三個月的想法給別人說過嗎?

答:沒說過,6歲的孫子來看我,我說爺爺吃水果需要小刀……孫子給的。

問:那接下來該怎麼過呢?

答:(老人家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問:您看這樣行嗎?1、疼痛我來負責,保證不讓您在經歷寢食難安之痛,2、費用問題,從今天起不再做任何放化療燒錢用藥,只用些止疼一類讓您舒醫保支付藥物,3、只要您身體舒適,就更多給你自己一點時間,需要家人時我們才讓他們來!(老人家點點頭)我們剩下的時間也不會太多,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答:其實我希望在醫院去世,最後時刻兒女在就行了。湖南老家還有老姊妹能見一面最好,我是市人大代表還希望能有個交接……

問:知道了,這些都不難……‍想過這種選擇會給孩子留下什麼嗎?

答:兒子對我的越好我越有負罪感,我走、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談話最後老人家說:謝謝我來看他,並願意和我這個人生最後的朋友合個影……

現在誰都不敢和我說話,每天護士、家人都寸步不離……我現在就像一塊糟透了的朽木、只是在等那個時間……

“死亡”請聽我說

如何看待生命終結……當生命成為酷刑或累贅,當愛成為懲罰,在非人的酷刑中度過餘生是真實存在的!我們致力於防院內自殺;但是,倘若我們沒有能力解決事件背後"身心問題和愛的負累",所謂的"防自殺只能流於形式"。真切的接觸自殺,讀懂死亡,你會發現自殺不等於抑鬱!它或許源於愛的釋放!源於拒絕無尊嚴的苟且!我們應努力讓患者走出困境遠離無奈。

漠視死亡便不懂得敬畏生命, 活著的我們沒有死亡的經驗,他們到底需要我們做什麼?死亡是否是悲傷的?是否存在獲益?如果存在靈性痛苦應該怎樣安撫?"我們的同情會給臨終者以安慰還是更加重了逝者的不幸[疑問]"……這些都需要我深入思考……所以:救人關鍵不是行動!防自殺重點不是措施!讀懂痛苦方能融化堅冰……

路桂軍:著名疼痛醫學專家,生死教育專家。北京清華大學長庚醫院疼痛科醫生,疼痛專業副主任醫師、北京醫學會心身醫學青年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腫瘤心理專業委員會青年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老年學會腫瘤專業委員會姑息與康復-常務委員,中國抗癌協會癌痛微創治療委員會委員,北京康復醫學會疼痛專業委員會委員,從事臨床疼痛工作20年,擅長慢性疼痛診斷與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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