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雍熙北伐始末(下)

書接上文,趙光義領著自己的參謀班子,經過縝密的排兵佈陣,細緻的戰略規劃,詳盡的戰術安排,精兵強將,強強聯合,一切都顯示著這次趙光義志在必得.

公元986年3月,宋軍攻入遼境,三月初五,戰爭率先在東路軍打響,宋軍第一主將曹彬銳不可當,當天就攻破固安(今河北固安),緊接著毫不停頓,迅速進兵,在13日就攻破了遼國邊境重鎮涿州,並全殲守軍.燕雲十六州,戰役之初宋軍就先得一州,先聲奪人,取得涿州後,面對前面巨大的開闊地,曹彬部突然停止進軍,他必須得控制住行軍速度,待全軍主力進駐涿州,他就徹底在涿州紮下營盤,一面按計劃威懾在幽州的遼軍主力,一方面靜待其他兩路大軍的動靜。

大宋雍熙北伐始末(下)

中路軍和西路軍同時在三月初九展開行動。中路田重進自定州沿寇水(今河北唐河)河谷北上,初九到達飛狐徑北端口。這時,遼國冀州、康州的守軍已經聞訊趕到,田重進于飛狐徑外與遼軍野戰,一戰全勝,遼軍全軍覆沒,宋軍趁勢進攻飛狐徑,23日,遼飛狐徑守將投降,田重進率軍急進,23日,遼靈丘(今山西靈丘)投降,四月十八日,宋軍攻至蔚州(今陝西蔚縣),當天攻城,當天城破,至此,宋中路軍已經攻至遼山後九州腹地。

大宋雍熙北伐始末(下)

目前為止,宋軍形勢一片大好,連宋朝邊境的邊民也互相組織起來,趁夜摸進遼軍營寨,天亮時提著遼軍首級到宋軍軍前請功,遠在開封的趙光義聞聽此事大喜,高興地說:“此等素無祿、又無甲兵邊陲之民,勇於戰鬥,若明立賞條,必大有應募者。”並專程下詔:有能應接王師,糾合徒旅,憑茲天討,雪此世仇,便可浚發先機,挺身應募,必當資以糧饋,假以甲兵。有獲生口者,人賞錢五千,得首級者三千,馬上等十千,中七千,下五千。平幽州後,願在軍者,優與存錄;願歸農者,給復三年!

此令一出,邊民從者如雲,史稱:“自是應募者甚眾。”宋軍的軍心士氣由此更是大漲。

除了這兩路,宋軍最強的攻勢還是要算潘美的西路軍,三月初九,潘美、楊業在寰州(今山西朔縣東北)城下與遼軍接戰,以潘楊之威,遼軍當天接戰不久便潰不成軍,宋軍趁勢攻城,迅捷而下,然後稍作停留繼續進兵,13日,遼朔州(今山西朔縣)守將投降,19日,遼應州(今山西應縣)守將投降,進入四月,宋軍攻至遼重鎮雲州,遼軍堅守不出,宋軍強攻,到13日,雲州城破。

西路軍勢如破竹,連戰連捷,山後九州已得四州,這時,戰爭已經進行近45天,整個山後戰局完全在宋軍掌控之中,但是,第一個意外出現了,曹彬的山前戰局問題了。

開戰之初,曹彬8天就攻下距離幽州60公里遠的涿州,與幽州城裡的耶律休哥呼吸相聞,完美達成了威懾遼軍的戰役企圖,將遼軍主力徹底釘死在了幽州。

兩支大軍在如此近的距離互相對峙,生死大戰彷彿隨時都會爆發,但是曹彬引而不發,就是要監視著遼軍主力,因為此時,遼軍主帥耶律休哥的處境比上次宋軍北伐時要惡劣到不知多少倍,所受到的壓力難以想象,數年前,那時的他至少還有遼國派來的援軍,現在他手裡只有南院一部之兵,卻要硬抗宋朝傾國之兵。

因此,他被曹彬牢牢釘在幽州一動也不敢動,山後九州就讓他們自求多福去吧,他能做的一就是趕緊祈禱蕭太后給他的援兵跑快一點,趕緊到達,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二就是曹彬趕緊犯個錯誤,犯個能他全軍覆沒的錯誤;顯然目前為止,這兩個短期內不太可能實現。

大宋雍熙北伐始末(下)

但是,世界就是這麼奇妙呀,此前鋒銳絕倫且足智多謀的曹彬真的就犯了一個簡單至小兒科的錯誤。

曹彬部在進駐涿州10多天後,突然後撤,原因無他——曹彬的糧道被遼軍劫了!!

本來耶律休哥只是按照每次戰役的正常流程派出遊騎在華北平原四處遊弋,做點偷雞摸狗的事,卻沒想到這次部下完成的太漂亮,一下就把宋軍東路軍的糧道斷了。

不管是後悔莫及還是氣憤無比,曹彬都只有一個選擇——撤軍,立即撤軍。曹彬趁全軍戰力尚在,率軍迅速後退,在四月初返回國境內的雄州,這一下,幽州的壓力完全消失,整個戰局立即走樣。

等開封的趙光義聽到這個消息,當即大驚失色,東路一退,整個戰場壓力都壓向山後九州,中路軍和西路軍必然要被遼軍各個擊破,整個成給敵人送人頭了。

趙光義也還算理智,並沒有要曹彬立即復原戰局,而是命令東路軍馬上沿著白溝河向米信部靠攏,東路兩軍合二為一,繼續保持對幽州的壓力,繼續掩護西路軍,等西路軍徹底拿下山後九州,與中路軍田重進匯合之後,再一起向幽州運動,最後按原計劃與遼軍在幽州城下決戰。

這也算是當時最穩妥的應變策略了,暫時只能這樣,但是怕什麼來什麼,此後的亂子一個接一個,讓趙光義和曹彬都目不暇接,這第一個亂子就在自己這邊,曹彬的部下聽說要主動去與米信部匯合,頓時叫囂一片,拒絕執行命令,紛紛質問曹彬——我們是主力,是王牌,為啥要主動去跟米信匯合,為啥要給西路軍打雜?這是恥辱,絕對不能接受,我們要出戰遼軍。

大宋雍熙北伐始末(下)

怎麼辦?55歲,從軍21年的曹彬面臨著巨大選擇,服從皇帝還是珍惜部下的軍心士氣,我相信任何一個人在此時都知道該怎麼辦,至少要讓部下服從命令,但是曹彬顯示出了大宋“第一良將”的本色,他向部下屈服了,選擇違抗皇命,聽從部下意見。所以他命令全軍帶足50天的糧草,先與米信部匯合,然後全軍北渡拒馬河,重新進入遼境,再次攻擊涿州。

宋東路軍再次進入遼境,這回他們如願了,想要的敵人在半路等著他們,他們遇到了耶律休哥。看到耶律休哥,宋軍指揮層心裡一沉,馬上意識到出事了,因為能看到耶律休哥,至少兩個地方出事了,一、幽州城,二、山後九州以及田重進和潘美

事實確實如此,遼軍反應非常迅速,戰爭在三月初五爆發,遼國王廷在初六就接到了戰報,蕭太后馬上緊急動員,命令各部精兵向幽州集結,歸屬耶律休哥指揮,目標就是東路軍。並且蕭太后還緊急召回了正在與女真作戰的耶律斜軫,命他率領精銳直奔山後九州。同時,遼國再派林牙德勤率軍趕往平州海岸,防備宋軍水師。

安排完上面一切,蕭太后帶著自己的小日子疾速追上增援部隊,共赴戰場,她要御駕親征!!然後率軍直取宋軍東路軍,因為她知道,東路軍是宋軍最強的一支,但是宋軍最大的破綻也在東路軍,東路軍敗則宋軍敗,不得不說,蕭太后戰略眼光實在兇狠。

大宋雍熙北伐始末(下)

就這樣,東路軍在距離涿州100多里的地方遇上了耶律休哥,已經來不及退兵,宋軍立即結陣與遼軍對峙,但是以步兵為主的宋軍屢屢受到遼軍騎兵的侵擾,為了防備遼軍騎兵,宋軍決定邊挖坑邊前進,只要進入涿州,遼軍的騎兵就無用武之地,定下了計策就開始實施,經過20多天的艱苦挖坑終於抵達涿州,可是還沒等宋軍喘息,一個更大的消息傳到軍營,遼國蕭太后和皇帝已經率軍進駐羅口(今北京南口附近),隨時都會攻擊涿州。

這下爽快了,挖了20多天,把自己送到遼軍援軍面前,面對極其嚴重的敵情,曹彬下令全軍急速後撤,不得有片刻遲疑,這時老天或許有意幫助宋軍,竟然下起傾盆大雨,曹彬大喜,命令盧斌將涿州全城百姓帶上,沿著狼山向南撤退,而東路軍主力由他親自斷後,冒雨火速南逃。

但他剛剛撤到岐溝關,一個最不想見到的人突然出現,耶律休哥來了,當時是五月初三,天上傾盆大雨,地上泥濘不堪,宋遼兩國主力軍團終於發生決戰,只是這場決戰卻十分的不公平,一方來回的奔跑繞圈,把自己累得半死,另一方卻以逸待勞,兵精糧足,這場決戰一開始便註定了結局。

宋軍勉力應戰,他們把運糧的大車當成柵欄,環繞陣前,來抵擋遼軍騎兵的衝擊,一直堅持到了天黑,遼軍把他們團團包圍。

到了夜裡,曹彬做出了他的軍事生涯中最無恥最丟臉的舉動,他拋棄全軍和副帥米信帶著少量親兵掏出了遼軍包圍圈,夜渡白溝河,在河南岸紮營。

第二天,遼軍全力進攻,宋軍全軍無主,戰線崩潰,他們被遼軍壓向拒馬河,當天,河水裡滿是宋軍屍體,河水為之不流·······眼見即將全軍覆沒,宋軍李繼宣率部力戰於拒馬河,在數十萬人潰逃的局面下,他竟然擋住了耶律休哥,讓全軍殘餘部隊得以過河活命。

過河後的宋軍向著高陽(今河北高陽)繼續南逃,耶律休哥就像數年前一樣,一直率軍追殺宋軍,直到宋軍殘餘部隊逃進高陽城。

五月初五,山前戰場再沒有了懸念,遼軍轉向山後戰場,在13、14日連續調集重兵支援耶律斜軫,到21日,蕭太后返京,並在此調兵增援,進入6月,清理完山前戰場的耶律休哥也轉向山後,宋軍中、西兩路軍壓力空前。

事實上,在東路軍失敗之後,趙光義急令中西兩路軍立即後撤,田重進毫不遲疑,全軍而還,但是潘美的西路軍卻因為連續大勝,心有不甘,想著再與遼軍碰一下看看誰更強而錯過了最佳撤軍時機。

碰的結果就是蔚州、寰州相繼失守,西路軍主帥潘美正在著手撤出已奪的四州的居民南遷,但是都監王侁卻極力要求進軍與遼軍接戰,並言語刺激楊業要叛變投敵,楊業一時氣憤難當,於是與主帥潘美約定,此去必敗,望你能在陳家谷兩側埋伏弓箭手接應,如果沒有接應,必然全軍覆沒。潘美與王侁當即應允楊業,楊業立即率兵北上主動攻擊耶律斜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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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斜軫與楊業接戰,面對有“楊無敵”之稱的宋將楊業,耶律斜軫不敢力戰,他且戰且退,故意隱藏實力,吸引宋軍攻擊,把楊業吸引到了離朔州30裡遠的狼牙村,直到這裡,遼軍伏兵四起,把楊業團團包圍。

楊業的時刻到了,他要得就是廝殺,要得就是決戰,就是鮮血和榮譽,他要證明自己不管是不是無敵將軍,至少不是叛徒,對大宋更沒有二心。

當天在狼牙村,楊業率部血戰,直到再也支撐不住,才且戰且退,將耶律斜軫引向陳家谷,等楊業到達陳家谷時,已經是當天傍晚,全軍人困馬乏,已經到了崩潰邊緣,但是一眼望去,風聲呼嘯,陳家谷內外一片空曠,連援軍的影子都沒有一個········

大宋雍熙北伐始末(下)

此時,楊業只剩下百餘名戰士,自知必死,要他們各自逃生,但是沒有一個人離開,他們在陳家谷與遼軍血戰到底,楊業的兒子楊延玉戰死,嶽州刺史王貴戰死,戰士們全部戰士,楊業孤身死戰,中傷達十餘處,手刃遼軍數十百人,最後戰馬受傷,他躲進密林,被遼將耶律奚抵一箭射中,傷重被擒。

楊無敵被遼軍生擒,遼軍全軍歡呼,但是楊業最後絕食3日而死,

公園986年7月,各路宋軍陸續撤回國內,第二次北征就此結束。

整場戰役,宋軍開局良好,中場急轉直下,最後損失慘重,一大批將領降級的降級,撤職的撤職,唯有一人,那是相當的特殊,這人就是曹彬,曹彬可以說是整場戰役的關鍵點,沒他整天亂動這場戰役還不至於如此,按戰敗責任來說,此人殺頭都不為過,但是卻只是從節度使降為右驍衛大將軍,然後此事就此結束,而在短短的一年後曹彬未獲得任何功勞就被擢升為侍中,武寧軍節度使,完全與戰前一樣的官職,再往後又升到平盧軍節度使,可謂是步步高昇啊。直至升為檢校太師、同平章事、樞密正使,重新成為宋朝的第一軍人。

為什麼會這樣,唯有內幕和交易,《宋史》中記載,在開戰之初,曹彬進軍迅速時,趙光義就“訝其太速”;等到曹彬糧盡退卻,趙光義又“豈有敵人在前,而卻軍以援糧運乎”·······等等等等,一切都在顯示趙光義每次都決策正確,洞察先機,只是曹彬沒有聽命令才最終失敗,按照中國史官“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的習慣,為了樹立皇帝的高大形象,想必大家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我們就算這一切都是真的,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證實,趙光義時時刻刻都在遙控著曹彬,曹彬每時每刻都在接受開封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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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切便昭然若揭,在第一次北伐之後與遼軍的接戰中,趙光義就顯示了愛用陣圖遙控前線軍隊的壞習慣,而且這個換習慣更是在趙宋皇帝中代代相傳,因此,曹彬在戰後的封賞,在戰後的擢升一切都能說得過去了,他選擇替皇帝背下戰敗的黑鍋,選擇維護了皇帝的光輝形象。

但是這場戰役的結果卻是影響深遠的,柴榮、趙匡胤用了不下20年精心打造了一支常勝不敗、敢於野戰爭勝的禁軍,到此時已經被趙光義和曹彬全給敗光了,並且宋朝在隨後迎接遼軍報復的戰鬥中,派出了張永德、宋偓、劉廷讓等,真正的骨灰級將領,這也表明此時的宋軍已無能戰的大將了,或因傷,或因精神,或因形象都不能再上戰場。戰略方面,此戰之後,宋朝失去了攻取幽雲最好的機會,之後被迫轉取戰略防禦。宋遼接著又進行了幾次戰爭。宋太宗及群臣逐步改變了對遼策略,從戰略進攻完全轉為戰略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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