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借貸,則中國強

少年借貸,則中國強 | 衣公子

1995年,周鴻禕研究生畢業加入方正做了程序員,開始了自己的北漂生涯。

胡歡是公司大名鼎鼎的美女,卻被貌不驚人的周鴻禕發展成了老婆。一次,胡歡部門同事張彤,邀請他們一家人做客,介紹說自己老公叫雷軍,只比周鴻禕大一歲,也是湖北人。氣氛很是歡快,小周還接過圍裙在雷軍家廚房為大家做了幾個菜。

漸漸熟了,一次,雷軍和周鴻禕坐在車裡聊天,周鴻禕批評雷軍做的盤古組件不好。雷軍突然不說話了,望著車窗外抽菸,好像周鴻禕不存在一樣。擱誰不生氣啊?當時雷軍少年得志,20幾歲已經是金山公司總經理,中關村的青年偶像,鮮衣怒馬,長袖善舞。而周鴻禕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北漂,研究生剛剛畢業,工資低,大熱天兼職給別人攢電腦賺錢補貼家用,常常弄得一身臭汗。

在方正做出飛揚項目是周鴻禕事業的起步。小周很得意,特意改了一個像遊戲一樣的畫面,跑來給雷軍看。誰料,雷軍很不屑地說,“你這是在馬桶上繡花,繡得再漂亮,還是個馬桶”。

換你是周鴻禕,你也會在心裡記一輩子。

不久後,周鴻禕向方正提出3721的創意。部門領導和公司高管拿不定主意,還專門跑去金山請教過雷軍。雷軍想了想,表示不看好。那一刻,改變了後來很多人的命運。

周鴻禕開誠佈公,如過方正支持,就在方正做,那麼很可能老週會成為一枚高級打工仔。不過,最終因為得不到公司支持,周鴻禕狠下心辭職創業。艱苦的日子裡,他租了個一室三廳,自己和老婆住一間,還有兩間給員工住,一屋子人洗澡上廁所都要排隊。

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3721像極了它名字的出處 “不管三七二十一”,和百度鬥得昏天暗地,闖出了一片天,被雅虎以1.2億美元收購。周鴻禕出任雅虎中國總裁,一年後離職,又在IDG晃悠了一年。儘管,作為天使投資人的周鴻禕投了一堆爛項目,但是重新回到熟悉的戰場,周鴻禕已經今非昔比。

那個“攢電腦一頭汗、租房住愛做菜”的小周,已經蛻變為一身紅衣,征戰南北、和百度廝殺和馬雲交惡的大炮教主。

重出江湖的周鴻禕扶扶眼鏡,安全衛士360打出“免費殺毒”的旗幟,把殺毒領域深耕近十年的金山毒霸揍得滿地找牙。

樑子自然是越結越深,周鴻禕連發42條微博,訴說和金山的舊怨新仇。金山報以顏色,起訴周鴻禕索賠1200萬,再攻擊360竊取用戶隱私,做人沒底線。

時值360安全衛士最大功臣傅盛出走,由周鴻禕轉投雷軍。周鴻禕怒下殺手,以竊取商業機密罪要至傅盛於死地。雷軍也夠硬,應戰官司和口水仗,扶傅盛做了自己在金山的接班人。

雙方從市場拼殺到微博撕逼,再到對簿公堂,一時瑜亮的較量沒有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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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軍做了小米,周鴻禕也要做手機,先尋華為後攬酷派,寫的戰書動不動就是“小米質量差”、“小米手機暴利”。再後來,循著雷軍做小米小貸的路,周鴻禕也搭起了360金融,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白駒過隙,驕傲偏執的少年漸漸變成大腹便便的中年,雷周再無當年的怒氣衝衝寸步不讓。雷軍算是贏了,360的手機已經難覓蹤跡,小米模式儘管飽受詬病,也跌跌撞撞進了500強。不過周鴻禕也沒輸,不僅在安全領域一枝獨秀,還在資本市場倒轉乾坤,而360金融不僅力壓群雄首先在美股上市,還在規模和盈利上把小米小貸遠遠甩開。


這場競技豈止於雷、周。

雷軍、周鴻禕、馬雲、馬化騰、李彥宏、劉強東、王興、張一鳴、程維、攜程、微博曹國偉、YY李學凌、趣店羅敏……衣公子把中國互聯網巨頭、新貴的名字一個個數過來,讓你猜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業務。猜的到嗎?答案是:放貸款。

是啊,別看他們為做手機、做搜索、做社交、做電商、做酒店、做O2O爭得面紅耳赤、兄弟反目。但是放貸,也只有放貸,才是中國互聯網大佬們的兵家必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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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京東、微博、滴滴、百度、美團APP中的借款入口(排名不分先後)

烏鎮互聯網大會開完,如果大家不急著走,原班人馬可以接著開“互聯網放貸大會”。行業領袖們著急啊,怕你們借不到錢。

消費金融是最近幾年突然興起的概念,又常常和“普惠金融”混合在一起包裝兜售。在這個如火箭般躥升的過程中,中國消費金融佔GDP的比重如今突飛猛進到8.5%。但是更致命的是,借款人以年輕人為主力。

融360做過統計,互聯網金融的借貸者,90後和00後相加佔比53.05%,超過一半。在這份調查中,近三成用戶以貸養貸,5.44%的用戶已經資不抵債。央行前行長周小川在去年年底就說過,藉助於新金融科技,使得消費信貸發展非常快,甚至有一些是過分誘導年輕一代提前消費、借貸消費,這個可能會帶來重要的影響。

可以理解,這代孩子就是伴隨互聯網成長起來的。互聯網巨頭要把流量轉化為收入,他們當然首當其衝。

中國肯定不是全世界金融最發達的國家,但我們卻是年輕人負債最重的國家。

上週,衣公子的網易雲音樂開機廣告是小米小貸,微信朋友圈、抖音短視頻也都刷到了360金融的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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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和抖音是當下的流量之王,朋友圈和抖音短視頻的內容植入投放,價格自然不菲。對比一下,小米只能投放在相對邊緣的網易雲音樂,而且開機廣告效果不能和內容植入相提並論。顯然,360金融和小米小貸已經高下立判。

為了表達對於周鴻禕的懷念,衣公子在抖音給360借條廣告點了“贊”。於是接下來我的抖音流裡隔三差五都是360借條的廣告,廣告場景從高端餐廳、打高爾夫、遊艇出海一直刷到上私人飛機。一怒之下點擊“不感興趣”,於是開始收到拍拍貸的植入廣告。總之,抖音算法盯上我了。

被技術裹挾的不只是一個衣公子。

凌晨5點,武漢的一個廉價旅館,25歲的碩士畢業生羅正宇寫好便籤,第三次爬上樓頂。這一次他沒有回來。第二天被發現時,一根白色登山繩懸掛著他早已冰冷的身體。

澎湃記者的調查發現,在此之前他不僅每個月都在還花唄、借唄,手機裡還裝著13個網貸APP。消費金融的特點是沒有抵押,辦理方便,單人授信額度小,聚少成多,最終是區區5萬,壓垮了這個剛畢業踏入社會的孩子。

鑄就悲劇最大的責任人當然是他自己。不是每個同樣境遇的人都會自殺,有人求助於父母,有人痛改前非緊衣縮食忍受強盜般的高利息和高罰息最終熬盡所有“上岸”。本文想說的是,有這樣一個角度之前沒有被充分討論:富可敵國的科技巨頭應該怎麼和羅正宇這樣的纖弱個體相處?

村上春樹在獲得耶路撒冷文學獎時發表了一篇有關“高牆和雞蛋”的演講:假如這裡有堅固的高牆和撞牆破碎的雞蛋,我總是站在雞蛋一邊。是的,無論高牆多麼正確和雞蛋多麼錯誤,我也還是站在雞蛋一邊。

馬雲提出新零售,其中一個核心概念叫做“搶奪心智”。不妨把處在那個猶豫要不要借錢的境遇看成爭奪心智的戰場。

總有一個理智的聲音小聲說,“不要借錢,借錢不好”。但是撲面而來的信息告訴你“笨蛋,你有20萬額度!”,“有免息期呢~”,“三年後年才穿上今天喜歡的裙子有什麼意義?”,高端餐廳、豪華遊艇、私人飛機、俊男靚女都在向你暗示著:借!借才是美好生活。

這100年來,科學技術突飛猛進;這30年來,信息技術突飛猛進;這10年來,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突飛猛進。在這場搶奪心智的戰爭裡,科技巨頭們是深諳人性、武裝到牙齒的猛獸,而作為獵物的個體,是連信用記錄都沒有的社會底層(底層年輕人是消費金融用戶主流,因為信用稍高一點就可以在銀行借到成本更低的錢),他們還是和100年前一樣的肉體,衝動、盲目、短視,嚮往美好又意志薄弱。

巨頭們的數據、算法、算力、場景已經太太太強大了。當你在社交網絡剛剛分享自己當媽媽的喜悅,轉眼就收到尿不溼的廣告;明明你只是在和朋友閒聊想吃日料,某APP就給你彈出了附近的餐廳和日料的外賣。今天,在中國,打開APP一剎那最顯眼的位置一定是你最有可能或者最需要購買的商品,休閒娛樂的空隙你會被引入到最符合你胃口的遊戲和視頻。既然50年前,以健康的名義,那套低效的營銷系統不被允許售賣香菸和毒品,那麼如今這套縝密、科學、高效的系統就不應該被用於向年輕人推銷“貸款”這種商品。

是的,高牆和雞蛋,我選擇站在雞蛋這一邊,尤其當這群雞蛋還是一群不諳世事的年輕人。他們既沒有專業能力辨識消費貸款高達36%的真實利率(這還是合規前提下),又沒有社會經驗準確評估自己的未來收支。



不,衣公子不是說借錢不好。

準確地說,科技巨頭對於借錢這件事情的改造方向是錯誤和惡意的。好的科技不是讓用戶更便捷地借錢,而應該是讓用戶更負責地借錢。

有一次做投資盡調,在一家從事普惠金融的科技公司,衣公子向產品經理提出一個自以為很好的建議:既然我們技術那麼好、數據那麼全,不如設置一個功能,當A成功借款,我們向A的父母、配偶發一條短信,“A借款XX元,望知悉”。衣公子覺得這樣明顯的好處有二。第一,規範用途(這樣就不太可能拿借款去賭博、打賞女主播),第二,鎖定還款(家人都知悉了,在還款上多個準備)。

會議室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衣公子以為大家是擔心合規問題,於是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說:這個可以在提款前讓A授權嘛,沒有法律風險的。你們調用A的通訊錄、手機位置、短信、通信記錄來做風險分析和催收,這些髒活才有法律風險呢……

最後投資沒談成。盡調完吃了一個異常客氣的晚飯,第二場竟然沒叫我。

這個行業裡,利率高不會丟失客戶。因為通過高利率可以通過各種方式隱藏,比如強制購買還款保險、還款頻率安排、手續費和砍頭息,客戶沒有能力察覺真實利率,談何比較。但是衣公子提出的如此百益無害的功能,沒有任何一家從事消費金融的公司願意開發,道理很簡單:要通知家人,90%的借款需求都跑到別家了。他們才沒有想做普惠、做小微、解決家庭資金週轉困難,他們就是放貸款,他們就是想賺大錢。

衣公子總是說,中國有巨頭,但是沒有巨頭的擔當。中國沒有理想主義,只有經過包裝的理想。所謂科技巨頭,一群被吹捧為沒有“原罪”的新企業家,也是嘴上談著主義,心裡想著生意。

前段時間杭州滿大街都是吸菸危害的宣傳視頻,香菸盒很早就被要求印上“吸菸有害健康”。但是卻沒有商家在推銷貸款時向年輕人告知過後果:一旦違約,上了徵信你可能未來都不能在銀行貸款了,連房貸都不行;為了督促你還款,我們貼心地設置了可怕的罰息,一旦你違約,幾天時間罰息就被達到本金的n倍,你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羅永浩去做電子煙就被輿論口誅筆伐,挖墳鞭屍。卻很少有人譴責消費金融行業的暴利和暴力。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老羅沒花錢做公關嗎。還不是因為後者賺了錢就有大把經費做公關嗎。


電影《戰爭之王》的開頭,尼古拉斯·凱奇站在戰爭的廢墟中,面對面目瘡痍感慨道: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每12個人就有1人配有槍支。

轉過身,凱奇繼續說道:好了,問題來了,我們要怎麼把槍賣給剩下的11個人?

雷軍和周鴻禕有初衷。米粉那麼多,360產品的用戶那麼多,不放貸,積累的流量和數據豈不就是浪費了。到這一步,衣公子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當他們把廣告投放到網易雲音樂、微信朋友圈、抖音短視頻等價格不菲的外部渠道,則標誌著雷和周已經從“流量和數據不用就浪費”過渡到了“我想好了,就是要做這個生意,賺這個錢”。


少年借貸,則中國強 | 衣公子


看著360和小米飛流直下的股價,雷軍和老週會怎麼追憶自己的崢嶸歲月?

度小滿從百度獨立運營僅僅1年時間,累計放貸超過3800億。而百度上市公司2018年度營業收入也才1022億元。不過,大到馬雲化騰李彥宏,小到趣店樂信拍拍貸,沒人會說自己是放貸的,大家都說自己是金融科技企業,自己做的是——“科技輸出”。

京東金融為了強調這一點,甚至把名字改成了“京東數科”。

所謂“科技輸出”,就是科技公司自己不放貸款,作為一個平臺,左邊是借款人,右邊是銀行等金融機構。科技公司只是拉個皮條,把借款人推薦給銀行等金融機構。

這一模式絕不可能成形。簡單來說,如果雙方完全符合監管的合規要求,風控由銀行來做,資金由銀行提供,風險也完全由銀行獨自承擔,科技公司只負責提供客戶,那麼科技公司就不能再獲得那麼高的利潤。

趣店一直廣受沒有牌照和放高利貸的詬病,很早開始這類“助貸”轉型,但是2017年就被《財新》報道過,趣店給金融機構兜底。如今趣店更賣力的宣揚自己是“開放平臺”,但是這個業務模式自相矛盾的特點反而更加突出。比如,如果銀行真的按照監管要求獨立製作風控,那麼趣店推薦的借款人沒有通過,用戶大量流失,豈不是傷害了趣店的品牌?再或者,“做平臺”的報酬比“放貸”要低很多很多,如果趣店不承擔風險、不兜底,只做平臺,那麼他的收入肯定要斷崖式下降,進而帶來股價的暴跌。如果趣店的收入沒有下降反而上升,那麼肯定就是有一些衣公子不瞭解的隱情了。

其實“助貸”是消費金融野蠻擴張最有力的手段。某家信託公司,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涉及700多條借款糾紛,翻翻判決書,絕大多數都是金額20萬以下的小額貸款。就是因為參與了消費金融的盛宴。

當然,沒有比金融機構更精明的玩家,他們願意參與就是因為科技公司拍了胸脯,“我推介過來的借款人你儘管放款,出了問題我自己買回來,不影響你收益”。

這些年每一家從事消費金融的科技公司,都宣傳自己貸款的違約率如何如何低。其實這個M3(逾期90天以上的貸款的佔比)並沒有什麼意義。銀行的壞賬呆賬核銷有著嚴格的管理辦法,從申報、界定、取證都有嚴格的要求,因此銀行的不良率相對可信。但是科技企業、互聯網企業,因為不受監管,出現壞賬可以自由回購、核銷,M3想做多低就能做多低。反正底層貸款利潤高,隨便玩兒。

要賺錢的時候,把自己當金融公司;要負責任被監管的時候,就說自己是科技公司。這套玩法,但是再這樣放任下去,風險就會通過助貸,蔓延到了整個中國的金融系統。

比馬雲和馬化騰更能定義中國經濟的是馬太。馬太效應。

這兩天“瑞銀髮布100箇中國人存款達7.8萬億美元”的消息引起熱議,細心人一查,瑞銀所有存款都沒有7.8萬億,所以認定這是條假新聞。但是再細心一點會發現,其實這條資信在傳播過程中出錯了,不是“存款”,而是“資產”。出處是UBS和PwC在2018年末聯合發佈的一份報告,中國最富有的106個人掌握了7.8萬億美元的資產。

上週看到新聞,趣店羅敏用百萬年薪僱傭了一批90後做趣店的“特戰隊”。

這讓衣公子想起了他自己年輕的時候,那一年供職於一家全球最好的會計師事務所,手裡接到幾個投行的offer,自認春風得意。當時幫一位企業家做IPO上市諮詢,閒聊中,這位長者不經意說道:做富人有一個好處,可以僱傭一半窮人,去消滅另一半窮人。

很多年裡那一刻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記憶裡。又過了很多年,明白自己錯了,原來以為自己是被僱傭的那一半,後來才發現自己屬於要被消滅的那一半。

一個好的社會,應該是禁止黑色,鼓勵白色;對於灰色,保持一定寬容,但是抬高他的成本,限制他的發展。沒有好的社會,除非你早已躋身山頂,否則浪潮一波接著一波,即使這一次你置身事外,也總會有吞噬你的那一天。

科技企業鼓譟沒有社會經驗、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學生去超前消費,這門生意在誕生之初就伴隨著一股異味,彷彿一個世事圓滑的社會大哥,用套路和巧言花語,捕獲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歡愉過後只留下床單上的一抹血色。

而“大哥”卻總是給自己包裝上普惠金融的底色。常掛嘴邊的是小微企業融資難,自己是立志服務於傳統金融服務不到的人群,自己不計得失只為解決底層人民的困難。

消費金融的利率即使在合規的前提下也高達18%-36%,遠遠超過了絕大多數實體經濟的毛利率。如果真有人借互聯網金融的貸款來週轉,顯然是飲鴆止渴。

幾天前,周小川一份重量級的講話發表,說得又重又明白,“濫用了普惠金融的說法,忽悠了決策者和監管者”。

最近幾個月,百度入股哈銀消金公司,拿牌照、受監管。陸金所停了P2P業務。上週螞蟻金服宣佈拆分,技術的歸技術,金融的歸金融,後者成立金融控股公司,拿牌照、受監管。都是不起眼,甚至被刻意低調處理的新聞,但是背後透露的是整個金融環境的轉彎,監管者要從龍頭開始規範行業,暴利狂奔的樂章來到了尾聲。

但是,衣公子在文首提出的問題依然沒有答案。在一個所有工程師都在研究人性的弱點,設計了一個又一個APP的時代,羅正宇這樣的個體要如何自處?

幾天前,《財新》採訪白巖松。小珊問白巖松,怎麼看很多年輕人沉迷抖音。白巖松是一個生活在2019年卻不用微信的男人,衣公子猜想他肯定要批判一番,但是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白巖松說,都正常,小孩說睡前看10分鐘結果一個晚上過去,抖音起到麻藥的作用,但是麻藥也有價值,現代社會不能指望每一個人都快速向前,有些人不想很優秀,麻一麻也是正常。

我也恍然大悟,自己應該更寬厚一點。囿於出生、教育、視野、智識、人生價值等等各種原因,有些人生活在並且甘於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即使他們身體健康,意志自由,在現代社會隨處可見都得心智比拼中,他們也是天然的弱者。在一個“你有慾望,巨頭才有收益”的年代,沒人告訴他們,量入為出、簡單幸福才是他們最優的選擇。

每一個時代,總有人在財富和智識上趨於底層,如果有能力希望你提供更多的就業、更好的教育和醫療幫助他們。如果不幫助他們,那麼你不收割他們,也是一種仁慈。

今年,馬雲談起香港,說關鍵是要給年輕人希望。馬化騰也以人大代表的身份,大談“科技向善”。

上半年CB insight出了一份中美獨角獸的研究報告,恆大任澤平也做了進一步的解讀。可以看到中美獨角獸的數量,是世界上唯二的存在,遙遙領先世界其他地區。不過雖然中美之間獨角獸數量接近,但是差異明顯。中國獨角獸的代表是螞蟻金服、陸金所、微眾銀行、京東數科,提供金融服務,科技含量不高,更多隻是模式創新和消費挖掘。而美國獨角獸集中在生物、製藥、航天和無人駕駛,科技含量高,專業領域話語強,更像是代表人類探索未來。

作為行業領袖,馬雲和馬化騰在“做什麼”和“不做什麼”(比如微信朋友圈不接借貸的廣告)方面都有很多可以努力的地方。

在馬雲取的名字裡,衣公子覺得最差勁的是“阿里巴巴”,最好的就是“螞蟻”。

當年eBay財大氣粗,賣斷了三大門戶的廣告,壓得淘寶無處遁尋。馬雲給大家打氣,“大象是踩不死螞蟻的!”最終這場實力懸殊的較量,螞蟻以弱勝強。如今回憶起來,依舊令我熱血沸騰。

是的,大象是踩不死螞蟻的。一個組織、一個企業,乃至一個國家的衰落,往往不是輸給外部的競爭者,而是因為內心的崩壞、價值觀的坍塌。

所以,真誠點吧,靠少年借貸,是不會改變中國的。

那個徹夜用哈勃望遠鏡尋找彗星的少年,那個每天7點去武大圖書館佔座的少年,那個當記者不肯和眾人一樣收車馬費的少年,那個坐在國定路一間向南的教室感受新聞理想主義的少年,那個懷著鄉親們送的雞蛋去讀大學的少年……肯定是依靠一些更崇高的信念,支撐你們做出今天的成績,從而致敬這個偉大的時代。

不要因為走得太遠,忘了我們為何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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