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疫情所賜，很多地方的學校都還沒開學，新冠肺炎病毒端著一股子狠勁兒，要把寒假拉伸成暑假。我家那兩頭神獸一直待在家裡，作天作地。幼兒園組織清明活動，老師在微信群裡傳達通知，讓家長在家跟孩子一起體驗節日風俗，我從幾項作業裡選了一個我以為比較容易的——誦讀清明節有關的古詩，錄製視頻並上傳。
4月2號下班回家，我吼叫著號令倆熊孩子把狼藉滿地的玩具收拾整齊。吃過晚飯後，叫她倆過來：“馬上就是清明節了，在這個節日，人們去墓地看望並懷念已經去世的親人，緬懷祭奠一些為了保護我們而死去的英雄。學校里老師佈置了作業，我們來背誦一首古詩，唐朝杜牧寫的《清明》，媽媽需要給你們錄視頻。”她倆聽了低頭耷腦慵慵懶懶地回應：“哦，又要背詩啊？”“那麼，好吧……”我一想她們背詩嘻嘻哈哈的樣子，囑咐了一句：“這首詩，因為跟去世的人有關，比較悲傷，背誦的時候，不可以又笑又鬧，要嚴肅一點。”
於是，就開始了下面的一幕……
“清明/唐/杜牧/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我背誦了幾遍，並大體解釋了一下每句的意思。在這期間，她姐妹倆一個抱著熊，一個抱著小黃人，從地上爬到了床上，從床上跳到飄窗窗臺，又從窗臺蹦下來，圍在我旁邊轉來轉去。還換了兩次裝，一會兒套上我的衛衣，一會兒又要套上短裙。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把玩具抽走，把她倆摁住，靠牆邊站好。開始讓她倆跟讀，讀了幾遍，然後讓她們自己背。姐姐一聽要背，就開始逃跑，轉著圈兒躥來躥去，我只好先讓妹妹背，想著實在不行，就光錄妹妹一個人，先把作業交上。沒辦法，雖然是雙胞胎，性格差異卻比較大，姐姐不喜歡面對鏡頭，毫無表現欲。
以下內容，需要極有耐心才能看下去。
妹妹：“清明/唐/杜牧/清明……唐/杜牧……什麼來？ ”
我：“這首詩，它的題目和它的第一句開頭是一樣的，清明/唐/杜牧/清明時節……”
妹妹：“清明/唐/杜牧/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將欲魂。”
我提醒：“欲斷魂，不是將欲魂。”事實證明，同“正面管教”的道理是相通的，我只需要告訴她正確的就行了，真的不應該強調錯誤的，她的注意力像鐵屑被“將欲魂”這塊磁鐵齊刷刷地吸引過去了。
妹妹：“清明/唐/李白/ 李白乘舟將欲行……”我心裡一聲哀呼，但強忍著，沒去打斷她。“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越背越興奮，背到最後一句，聲調很高，特別有成就感地看著我，一臉期待，等我表揚的樣子，弄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背得非常好，但是你仔細想想，這是李白的哪首詩來？”妹妹：“李白/贈汪倫，抱歉哈。”
我清了一下嗓子：“沒關係，來，我們重新開始。李白/唐/杜牧。”妹妹跟上：“李白/唐/杜牧…”怎麼回事兒，我剛剛說了什麼？好像是哪裡不對……等我反應過來，覺得非常不好意思，我被自己給氣笑了：“貝貝，你沒覺得我背錯了嗎？發現媽媽錯了的時候，就不要跟著我背了哈。清明！唐！杜牧！清明時節雨紛紛，開始！”妹妹：“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將欲魂…”這次我決定等她背完再提醒。“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我：“很好，第二句錯了一個地方，路上行人慾斷魂。來，再來一遍，錄好了，我們就可以交作業了。”妹妹眉飛色舞地問：“然後就可以玩遊戲了？”“對。”轉來轉去的姐姐在旁邊一聽也來勁頭了：“歐耶！要玩遊戲嘍！”我：“姐姐過去站好，抓緊時間，完成了才可以玩！”
好吧，一說到玩遊戲，又把氣氛破壞了——確切地說，是讓原來就不夠嚴肅的氣氛變得更不嚴肅了。
妹妹：“清明/唐/杜牧/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她突然停頓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手裡多了條絲巾，拿著甩啊甩，眼神兒往我這裡一瞟，笑嘻嘻地：“提著包？”
我真是要瘋了，咬住後槽牙耐著性子問：“為什麼提著包？”“提著包去買酒喝啊，包裡還裝著錢，買了酒就拿包提著。”……這想法竟然有點道理，讓我一時無力反駁。姐姐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搗蛋鬼，一邊扭來扭去，一邊舔著臉跟著重複：“路上行人提著包！哈哈，路上行人提著包！”
我快控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了，只感覺胸腔裡有個聲音在吶喊著四處亂撞：“我快要瘋啦！誰來救救我！”靠著殘存的最後一點理智，我低頭深呼吸，努力說服自己：我不做情緒的奴隸，我要淡定，我不能發火，我先把錄視頻任務完成再跟她們算賬。再抬頭看著這兩個傢伙，我既生氣又羨慕。生氣是因為，她們不配合，背個詩這麼費勁，一直嬉皮笑臉。羨慕是因為，她們還不懂死亡，可以開心大笑，可以沒心沒肺，可以幸福得很純粹。
我走過去，按住她們的肩膀，特別認真地說：“這個想法不錯，不過古時候，多數用酒壺裝酒，錢呢，可以裝在錢袋子裡掛在腰上，也可以藏在胸前衣襟裡，所以不用拿包。還有，我剛剛說過了，清明節和這首詩，該是讓人感到悲傷的，你們這樣又笑又鬧的，媽媽非常生氣。而且這次的冠狀病毒，讓很多人死去了，很多普通人，還有很多醫生護士。有的人失去了爸爸媽媽，有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有的人失去了自己很好的朋友。死掉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他們的家人朋友都非常非常傷心難過。我們呢，必須認認真真地，背誦這首詩，來紀念他們。”
終於，兩個孩子似是聽懂了，歷時接近一個小時，視頻錄了一大堆，可算是完成了。
即便已經過去了好多天，我看著視頻裡一開始她們的嬉笑打鬧，和後來的嚴肅認真，竟然莫名有些感動。很多時候，我們以自己的立場去要求孩子，他們在無形中承受了我們的焦慮和急躁，“讓孩子像孩子那樣長大”，是一句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很難的事。希望我們每個人，面對孩子，能懷抱理解和耐心，等風徐來，靜待花開。 #防疫養娃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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