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自己榮升為母親之後，看到對母愛無止境的歌頌越來越覺得莫名的尷尬與困惑。
當然以前也是感動過的，什麼母猴子帶著小猴被獵人追，實在跑不掉，就撿來兩片泡桐葉，把奶水擠在上面，然後挺起胸膛大無畏地走到獵人面前，意思是“殺我吧，放了我的孩子”。
還有麻雀媽媽為了保護小麻雀，不顧自己的安危，飛落到獵狗面前，“扎煞起全身的羽毛，絕望地尖叫”。
這些故事的結局自然是母愛感動了獵人，震懾了獵狗，心甘情願地放這對可憐可敬的母子一條生路，讀者也免不了掬一把同情淚，“好偉大的母愛哦！”
但從另一個角度講，動物尚且如此，哪裡有那麼深層次的道德和倫理可以分析。
這是愛嗎？這是本能。
如果一顆子彈射過來，想都不用想，每個當媽的都會直接擋在孩子面前，這個用不著懷疑。很多女人剪掉一把長髮都要落淚都要珍藏，更何況是自己腹中孕育了十個月的一個活生生的小人，更何況這個小人慢慢地還會對你笑對你叫“媽媽”，不愛TA愛誰？不用命護著TA護誰？
但有些媽媽把這種極端的情形做為自己“偉大”的證明，就真的有點過了。
在緊要關頭，心甘情願義無反顧地把命交出來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那僅僅是一瞬間一次性的選擇。真正磨損人考驗人的恰恰是日常生活中的瑣事，是無數次的判斷無數次的選擇。
“我能為你捨命，你就得聽我的。”
這是很多媽媽的邏輯，她們偷換了生命與人生的概念，我不但給了你你的命，我還能給你我的命，你為什麼不能用你的一生來還？
這是愛嗎？這是交換。
有些媽媽自己的人生不盡人意，可是生育和養育給了她們藉口，“如果不是為了你”是所有苦情臺詞最好的開場白。真的嗎？如果沒有孩子，她真的就可以披荊斬棘開拓出一片嶄新的天地，過上比現在好的生活嗎？
答案不得而知。時間的單向性決定了人生的不可比性，沒人知道如果不結婚、如果不要孩子會是什麼樣，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如果一個人能夠把自己失敗的原因歸咎給孩子，她必定是一個喜歡推卸責任的人，而喜歡推卸責任的人是不可能有大作為的。
更可怕是有些自己夢想未能成真的媽媽不甘心不服氣，現在既然憑藉孕育讓生命得以延續，那麼遺憾得以補償豈不是天經地義？只要抓住孩子，就抓住了反敗為勝的希望，抓住了剩餘人生的一萬種可能。
“因為我不完美，所以我要求我的孩子完美！這樣有錯嗎？！”
自己的生活不怎麼樣，並不妨礙她們操控孩子的生活，無論結果好壞，至少滿足了他們“再來一次”的原始慾望。即便孩子最終複製了她不完美的人生，她還可以淚眼婆娑地為自己辯解“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好。”
這是愛嗎？這是控制。
常聽人說“父母對孩子的愛是無條件的。”哪裡就無條件了？父母對孩子的愛是最講條件的。
有多少母親當孩子尚在腹中的時候就因為經濟不容許、還沒結婚、會被罰款、是個女孩/男孩、胎兒身體有缺陷、孕期反應太嚴重等等原因而去“做掉”TA。
未達到父母的預期嗎？那麼無論你是否已經成型，連來到這個世界的資格都不配擁有，更不要說愛與不愛了。
來到這個世界又如何？嬰兒期的哭鬧、幼兒期的頑皮、兒童期的多動、青春期的叛逆都可以成為父母謾罵、侮辱、毆打的理由。
所謂“黃金棒下出孝子”，孝者順也，一切皆如父母意才能獲得他們的讚許和認可。
這是愛嗎？這是霸凌。
當媽和其他事區別不大，都是沒當上的時候各種想象各種雄心各種神秘各種壯志，等真的當上了才驚覺原來不過那麼回事。整天泡在奶水、屎尿、作業、髒衣服之中，再神聖的使命感都會被狠狠地砸在地上，開裂、破損，露出不那麼光鮮的內核，比如聽天由命的宿命感，甚至悔之晚矣的失落感。
無論是生育還是養育，選擇權似乎都是單向的，在父母，而不在孩子。父母的愛對孩子來講到底是享受還是負擔，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輕亦或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都應該由孩子來體會來辨別。
製造過程你那麼享受，對產品好一點似乎也沒什麼值得吹噓的。
文中圖片來自電視劇《我愛我家》、《編輯部的故事》
閱讀更多 中年不少女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