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筆下最悲情的女子:太過聰明,反而得不到愛情

洞庭湖畔風光旖旎,白馬寺鎮危機四伏。

胡斐與鍾二爺縱馬而來,尋找“毒手藥王”的蹤跡,只為替金面佛苗人鳳醫治“斷腸草”之毒。

兩人在白馬寺鎮內幾番尋覓,終是不得其果。焦頭爛額之際誤闖了一個大花圃,一位身穿青布衣衫的女子正在整理花草。

關於這位村女的容貌,金庸寫道:

見她除了一雙眼睛外,容貌卻是平平,肌膚枯黃,臉有菜色,似乎終年吃不飽飯似的,頭髮也是又黃又稀,雙肩如削,身材瘦小,顯是窮村貧女,自幼便少了滋養。她相貌似乎已有十六七歲,身形卻如是個十四五歲的幼女。

胡斐向她問路,那女子只是抬了頭,語氣冰冷地拒絕。

鍾二爺氣急敗壞,騎著馬走了。胡斐見村女貧弱,不忍縱馬踐踏了花圃,於是牽著馬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他的這一舉動,被女子瞧在眼裡,竟然開口問他:“你到藥王莊去幹什麼?”

胡斐覺得這女子應該知道些什麼,於是下馬請教。可她卻並不指路,而是叫他去挑糞澆花。他原本心中氣憤,但也憐憫女子孤苦無依,真就耐著性子幫著澆完了花。

事後,女子送了他兩棵藍花,讓他往東北方向去。

金庸筆下最悲情的女子:太過聰明,反而得不到愛情

胡、鍾二人一路疾馳,卻遇見了許多奇怪之事。先是在湖邊看見了兩個被毒死之人,爾後又尋到了一處鐵屋,更神奇的是,村女送的兩棵藍花竟然有解毒功效。

兩人不敢輕舉妄動,決定原路返回去求教村女。

沒想到,那個女子似乎早就預料到他們會回來,不僅把他們迎進了屋裡,還準備好了粗茶淡飯。

胡斐一向行事不拘小節,拿起碗筷就吃了個精光,順帶把碗筷給洗了。而鍾二爺卻疑心有毒,連水也不喝。

結果,胡斐相安無事,鍾二爺卻中了毒。原來,那女子在窗臺上放了一盆有毒的白花,卻將解藥放在了飯菜和水裡。

這一切令人匪夷所思,胡斐心中疑惑頓起。

那女子卻爽快地告訴他,自己姓程,名叫靈素,取自於《靈樞》和《素問》兩大醫經。

聽著這麼雅緻的名字,胡斐心中微微一動,覺得她相貌雖然並不甚美,但這麼一言一笑,卻自有一股嫵媚的風致。

後來,程靈素要帶胡斐去找幾個人,還約法三章:一是不能跟別人說話,二是不能動武,三是不能離開她三步之外。

可以說,胡斐跟著程靈素目睹了一場曲折離奇的好戲。只見她先是將同門師兄師姐引出來,既要打消他們對《藥王神篇》的野心,又要化解三人多年的積怨,還順帶讓王鐵匠心中出了一口惡氣。

這一局環環相扣,前後一氣呵成,讓胡斐這個少年英雄都為之折服——胡斐嘆了口氣,道:“你什麼都想到了。我年紀是活在狗身上的,有你十成中一成聰明,那便好了。”

沒有國色天香般的花容月貌,但卻有料事如神的蕙質蘭心。

程靈素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正如她培育出來的七心海棠一般,乍一看不起眼,但卻非尋常之物。

平息了一場風波之後,胡斐想求程靈素去給苗人鳳解毒,可他又說不出口。

程靈素總是能洞察他的心思,還未等他開口,便微笑著說道:“你若求我,我便去”。

或許,那個時候,程靈素心中已經對胡斐頗有好感,知道他是個俠義之人,又通過了自己的重重考驗,值得用心對待。

她的這番少女情懷,胡斐不懂,王鐵匠卻是一眼看穿——

王鐵匠哈哈一笑,道:“胡爺,王鐵匠又不是傻子,難道我還瞧不出麼?程姑娘人既聰明,心眼兒又好,這份本事更加不用提啦。人家對你一片真心,這一輩子你可得多聽她話。”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自從那一日胡斐闖入她的花圃,也便慢慢闖入了她的內心世界。

她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白馬寺,帶著簡單的行囊,跟著胡斐前去醫治苗人鳳。

這一腳踏進江湖,他就成了她的全部。她悉心照料,默然陪伴,護他周全。將一顆真心,毫不保留地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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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卻對她心有忌憚,還存有顧慮。

她讓苗人鳳放鬆穴道,用金針去解毒。他卻暗自擔心,生怕她下毒手加害苗大俠。

她給他講小時候被姐姐取笑長相醜陋的故事。他面有異色,以為她會一怒之下狠心向姐姐下毒。

胡斐內心對她的猜忌,聰慧如她又何嘗看不出來。就像那一次,她衣服上塗滿了赤蠍粉,故意讓他用手去觸碰,本是一番用心良苦:

胡大哥,你別怪我叫你上當。我是要你知道,下次碰到我這三個師兄師姊,當真要處處提防。

可是有時候,一個女子太過於聰明,太過於坦誠,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儘管程靈素已經將“毒牙”都亮給胡斐看了,還一再善意地表示絕不會傷了他,可他總是覺得:“聰明才智,勝我十倍,武功也自不弱,但整日和毒物為伍,總是不妥”。

更何況,那個時候胡斐的心裡已經裝著另一個女子。那白馬背上的一襲紫衣,和懷裡的一隻玉鳳,都讓他念念不忘,哪裡還容得下其他女子?

所以,儘管程靈素對他百般體貼,還一片深情不渝,他終究是要辜負。但又憐憫這個姑娘的那份赤誠,於是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原著裡是這麼寫的:

胡斐從她側後望去,見她耳根子和半邊臉頰全都紅了,說道:“你我都無父母親人,我想和你結拜為兄妹,你說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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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靈素的臉頰剎時間變為蒼白,大聲笑道:“好啊,那有什麼不好?我有這麼一位兄長,當真是求之不得呢!”

由初聽到“高攀”二字時的滿心雀躍,到“結拜為兄妹”的心如死灰,程靈素的臉色由緋紅到蒼白,沒有人知道這一瞬間的轉變,其實已在心裡過了萬重山。

就像是獨自穿過漫漫黑夜,突然看到了一絲亮光,以為終於柳暗花明了,卻又瞬間被打回現實,依舊是窮途末路。

想起了《神鵰俠侶》中的程英,面對楊過要義結金蘭的請求,也只能這般不動聲色地答應著,卻把眼淚流淌在心裡。

忽然心疼這兩位程姓女子,在愛情裡都是這麼隱忍大度。

暗戀這杯苦酒,她們甘之如飴,卻又催人淚下,那千迴百轉的柔情,終究成了一聲嘆息。

雖然結為兄妹,胡斐也敬重於她,但程靈素的心裡到底還是意難平。

那一日,為了救馬春花,他們被困在一個石屋裡。程靈素問胡斐,倘若馬姑娘與她同時有性命之憂,他會救誰?

胡斐回答說:“我救馬姑娘,我與你同死”。

就在這一瞬間,程靈素忽然明白了。他對自己有一份義薄雲天的情義在,這份情義可以同甘共苦,甚至出生入死,但就是與愛無關。

或許正是領悟到了這一點,在最終面對胡斐身中三種劇毒之時,明明可以砍掉一隻手讓他多活9年,但她卻偏偏選擇了犧牲自己——

程靈素取出一枚金針,刺破他右手手背上的血管,將口就上,用力吮吸。胡斐大吃一驚,心想:“毒血吸入你口,不是連你也沾上了劇毒麼?”……她直吸了四十多口,眼見吸出來的血液已全呈鮮紅之色,這才放心。

金庸筆下最悲情的女子:太過聰明,反而得不到愛情

因為,她早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到最後也只不過是為自己的愛找一個皈依——

她慢慢站起身來,柔情無限地瞧著胡斐,從藥囊中取出兩種藥粉,替他敷在手背,又取出一粒黃色藥丸,塞在他口 中,低低地道:

我師父說中了這三種劇毒,無藥可治,因為他只道世上沒有一個醫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來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我……我會待你這樣……

每當讀到此處,都禁不住淚流滿面。

佛家有言:世人求愛,如刀口舔蜜。初嘗滋味,卻已近割舌。

程靈素的愛便是如此,雖然她從未直白地說出口,但卻在每時每刻裡都飽含深情。而在愛情的路上,她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鋼索。最終還未嘗到滋味,卻已經為愛殉情。

她幾度為胡斐出生入死,甚至到死都還在為他精心佈局,卻終究抵不過袁紫衣一隻玉鳳的吸引。

到頭來,一番眷戀,都隨那落花,雨打風吹去。

張愛玲曾在《紅樓夢魘》一書中提到:世人有三恨,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未完。

程靈素就像是那一株無香的海棠,雖然有七竅玲瓏之心,卻也只能將情意小心翼翼地封藏。

倪匡先生說程靈素是金庸小說裡最悲情的女子。她決意為愛殉情的那一刻堪稱絕唱,比之於阿朱更多了幾分淒涼。

而且,她是金庸筆下少見的並不貌美的女子。

因此,許多人說,程靈素犯了女子的兩個大忌:不美貌和太聰明。

確實來說,她相貌平庸,讓胡斐最開始產生的只是憐憫之心。加之又太過於聰明,總是能夠未卜先知,揣摩出胡斐的心思,所以他曾經對她有過猜忌與提防。

但其實,這一切都跟愛與不愛無關。

金庸筆下最悲情的女子:太過聰明,反而得不到愛情

程靈素的悲哀在於,跟胡斐相遇太遲。

愛情有時候就是這樣,你先遇見了一個心動之人,於是再也無法對其他人垂青。

程靈素雖然不美,但卻識大體,顧全大局。不過分強求,也不因愛生恨。她知冷知熱,善解人意,懲惡揚善,留足後路。

這樣的女子,未嘗不是良配。

只可惜,胡斐已經在遇見她之前,將一顆心交給了袁紫衣。縱然對她也有一番深厚情義,卻終究無法對她“以愛之名”。

故事的結局裡,程靈素死了,但卻留下七星海棠替胡斐鋪好了後路。其實,她自己就像是那半截蠟燭,蠟炬成灰淚始幹。

恍若許久之前,她跟胡斐從湖南北上京城。在進城門那一刻,胡斐看了她一眼,“隱隱約約間似乎看到一滴淚珠落在地上的塵土之中”。

他或許不會懂,那滴淚,是她刻骨銘心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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