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墳塋

母親的墳塋 | 李智信

春節將要來了,我利用一個週末的上午,回到故鄉,祭奠母親。這是家鄉的習俗,也是中國人年節的一個孝道文化。

母親的墳塋位於豫東大平原一座小鄉村的東北角,她已經在這裡躺了十二年。天空好似知道我的心情,陰沉沉地下起雪來,大地一片微茫。我與弟弟踩著雪中的麥苗,默默地向墳塋走去。空曠的原野沒有其他人,彷彿時光把這份安靜都留給了我和母親,余光中的《鄉愁》不由浮上心頭——

……後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

母亲的坟茔 | 李智信

2017年清明節前母親的墳塋

母親走的那一年是陽曆11月,天氣還不多冷,但被癌症折磨得瘦骨嶙峋的母親,已經受不住任何的一絲寒風,被厚厚的棉被包裹著,靠在妹妹的懷裡,對我說著最後的話:你弟弟妹妹……還有他們的孩子……。母親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一刻,房中的空氣都凝固了,我們喊著、哭著,握著母親發涼的手,彷彿失去了頭頂的天一樣。

母親生前曾問我,又像自語:我死後,能不能不把我燒了?我無法作答,只能勸慰她安心養病。她還不止一次對父親說:送我回家吧,我想給鄰居們說說話。母親19歲嫁到村裡,51歲隨父親到鎮上居住,32年辛勤勞作、敬老愛幼、和睦鄰里,離開村後鄰居們都很想念她。終於在她病危的前幾天,大妹揹她上車回到了村裡,而我則連夜趕回。欣慰的是,母親一見到老鄰居,彷彿病好了一般,對著滿屋子的人不停地說話,以致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母親嚥氣後,讓我心有所愧的是沒能滿足她的心願,還是按照鄉里的規定,把她送到了市裡的殯儀館。為此,當母親的遺體推進冰冷的鐵櫃時,我深深地跪了下去,以祈求母親的原諒。過後我也曾多次想,母親一輩子明白事理,不願意火化也許是人本能的願望,但知子莫若娘,她在天之靈若有應,也許會理解兒子做法的。

雪在靜靜地下,墳塋周圍的三棵柏樹肅然地站立著。我蹲在母親墳旁腳頭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在外劃了一個半圓圈兒,為的是讓紙錢都能送到墳中母親的手裡。點燃了黃紙與冥幣,我對母親唸叨:娘,快過年了,兒子來陪您說說話,給您送點錢;這冰天雪地的,您躺在這裡,冷啊!

透過嫋嫋的煙霧,我彷彿看到母親向我走來,手裡拿著件新做的藍底暗紅色粗布襖,上面縫著好看的手工袢扣;還拿了一雙白底黑幫的棉條絨鞋,對我說:娘知道你要來,連夜做的,穿上吧,好過新年。

原野的風吹起來了,我好像聽見母親在喊我的乳名,讓我回家吃飯。母親系著圍裙,走到寨牆外蘆葦塘裡掐了把新鮮葦葉,洗淨了鋪在籠屜裡蒸窩頭,打上半鍋棒子麵糊糊,再撈出菜缸裡醃製的蘿蔔切了,就是一家人的早餐。母親一遍遍地喊我,我卻藏在葦塘深處捉蜻蜓、摸小魚兒,玩過癮了才鑽出來,“哧溜”一下從有點生氣的母親身旁竄回了家。

母亲的坟茔 | 李智信

父母親1985年合影照

紙錢的煙火繼續燃燒著,似又看到母親在火堆旁給我烤棉襖。我11歲那年初冬的一天,爺爺讓父親和我去集市上拉木料(爺爺是木匠)。去時天就有點晚了,我們把幾棵比碗口粗的楊樹、柳樹裝滿架子車往回走,天已經完全黑了,偏偏還下起了雨。行走到一條溝邊時,父親拉車因為看不清路,車子忽然一陷往右歪去,我此時正在右邊幫父親推車,只聽“骨碌碌”一陣響,連我帶車一起翻入溝內。父親想我一定被砸壞了,大聲喊著我的名字衝下溝裡。奇巧的是樹木全滾落到一邊,我被架子車箱釦在了底下,毫無損傷。我們又重新裝車,回到家時已是很晚,棉衣幾乎淋透了,母親和爺爺、奶奶都焦急地等待著。爺爺埋怨父親不小心差點出大事,母親急忙脫下我的棉襖棉褲支在火堆旁烤起來,看著被窩裡的我說:沒有砸住就好,這孩子的命可真大!

“撲稜”一聲,一隻灰色的鳥兒從母親墳旁的柏樹上抖雪而起,向遠處飛去。莫非母親擔心我在冰雪地裡呆久了凍著,催我回去?站起身,我凝視著被白雪覆蓋的墳塋,想著母親一生的為人做事,真如這冬雪一樣坦誠潔淨,柏樹一樣正直樸實。

我回頭望去,母親的墳塋似乎比來時高大了一些;雪花愈加稠密了,宛如母親對我的不捨與惦念。

母亲的坟茔 | 李智信

李智信

河南商丘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詩歌學會理事,中國石化集團公司作家協會會員,中原油田作協副主席。作品散見省內外媒體。

母亲的坟茔 | 李智信
母亲的坟茔 | 李智信

來源/河南思客 作者/李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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