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不再怨東風

幾十年前,晚上。雨下了一夜,很大,我年輕,還是安穩地、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大清早,我還沒醒。雨也還沒小,還是唰唰地響著。

“老王,快起來喔,發大水了。”柴校長喊著我。同鄉的他,我小,平時與我親,每有事,總先叫我。“得呢!”我應著。叫我老王,其實我那時候真還不老,因為我才十八歲。

剛剛要起來。就聽見,“唉呀,媽呀,這麼大的水啊!都淹到學校操場了。”憨厚的老黃也在驚歎著,“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水。”楚陽河又叫乾溝子,平時也有水,下雨時,水也不小,我們老師便義務接送著上學、放學的孩子。我也沒見過水到操場。這逆天了。

“嗨,那麼大的麻柳折了。”老劉吃驚而喳喳呼呼地呼喊著。我知道,楚陽沿河邊,兩岸多是我們兩個人還難合圍的麻柳樹,說麻柳,其實我們年輕人都認定它,就是楊柳。成林成行的,它們像一群哨兵,護著岸邊農田和我們。也是年輕男女談情說愛的理想地兒,也留下了一串串歌聲一路路愛。多年來大家也相安無事,村民也安全地活著。羅叔屋旁就有五顆大麻柳,我們調侃羅叔,“五棵柳”。折的可能就是這些柳吧。

“嘢額,羅家的屋半個沒有了呢!”老李尖叫著,老李,三十歲,是我們兄弟中最大,也是唯一安了家的哥,蹭飯的佳地兒,老婆漂亮懂事。說起羅叔,身強體健,殺豬的老頭,有一個在岸邊的大房子,離學校一百多米,他們家天天聽著稻花香,年年五穀豐登,愜意著呢,也富裕著呢。我們一群年輕的單身漢,天天到他家玩,他年輕漂亮的女兒在楚陽醫院工作,跟我們差不多大,是我們單身年輕小光棍老師暗念的偶像。是大一點的光棍追求的佳偶。半邊屋咋沒了呢?要幫忙嗎?我一彈就出屋來了。

我們冒著大雨,淌著漫灘的水,都去看了羅叔。也看了她閨女。安慰著滿是濃濃稻花香的羅醫生。沒多久,羅叔在政府的關懷下,在原址修好了更大的房子 ,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我後來也想想,麻柳不是羅叔平時不愛的東西嘛,他老嫌柳樹擋了稻子的生長,總是那裡掏掏,這裡砍砍,這樹折了,或許和羅叔平時對麻柳的態度有關。我傻傻地想著,平時我們不是為了討好羅叔,討好羅醫生,還想幫忙砍麻柳嗎?樹沒了,我雖然沒幫忙砍,但心裡還是不免有點自責。

許多事情已經忘了。但這個,還是刻骨銘心地印在了青春的記憶裡。

彈指揮間。三十年。那時,我到了楚陽小學。我的青春我的夢,我的歡歌我的情,都留在了楚陽。古老的楚陽,在歷史的彩色畫卷長廊裡,可能找不到她。但這確實是我人生的樂處。讓我走上了人師道路。也看到了燦爛彩虹豔陽天。

我的叔叔覺得我應該到中學發展了,年輕人要追求進步。我念念不舍地離開了我的青春樂園,離開了我的夥伴,離開了羅叔,更重要的是離開了羅醫生,離開了我的夢開始的地方。到了騾坪中學,後來又到了縣中,但仍然思念著東風裡的大楊柳。

楊柳因東風勁吹,折了腰,又連根拔起了,我想算是結怨了,現在的楚陽,綠樹成蔭,栽種了不少的柳樹,還有黃桷樹、小葉榕和花,綠柳叢叢,她還是主角。也算給它討回了個公道。讓她恢復了以往的寧靜,粗壯的青柳,平添了楚陽的無限的風光和說不清的情趣,東風也因楊柳,細心了不少,也小心了不少,沒那麼猛了,而柳樹又那麼高大,不是說“漢大心直”嗎?樹也應該同理吧?也不會再怪東風了吧。

因為,“東風何須怨楊柳,”那楊柳又何必怨東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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