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母親的清明粑


散文: 母親的清明粑


清明節前夕,我帶著一家人回到老家給母親掃墓。說是老家,但已經沒有了房子,老屋坐落的地方已然成了一片荒地,雜草叢生;當年母親栽種的幾十株桉樹,已長成參天大樹,有的樹幹竟比洗臉盆兒還粗了。

母親的墳塋就在老屋後西北角的坡上,朝著日出的方向。墳頭的苦蒿、芭茅、黃荊長得格外茂盛,其間,夾雜著許多根本叫不出名兒的花花草草,蜜蜂嚶嗡著小嗓覓食花粉,幾隻彩蝶繞著墳頭快樂地飛來飛去。

“爺爺,祖祖的墳山好多清明菜哦!婆婆說,你們小時候在清明節要吃清明粑——清明粑好吃嗎?”孫女問我。

“哦,是的——清明粑——好吃……”我隨口應道。

清明粑?那是多少年前吃過的了,如今我已記不清楚,最早吃清明粑大約是我在上小學的年月吧。那時候,“全國農業學大寨”,隊長哨音一響,就是出工或收工的“命令”——所謂“出工一條龍,收工一窩蜂”便是當時情形的寫照。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那年月,苞谷成了社員們的主食,而最好的副食大約莫過於清明粑了。所謂清明粑,也不過是掐些清明菜,洗淨,剁碎,再拌些苞谷面,撒點兒鹽巴,放在鐵鍋裡“炕”熟便是。

清明菜,別稱鼠麴草,是一年生草本植物,通常從基部分枝,葉子互生,呈匙形或條形,有柔軟的白毛,頭狀花序,花黃色。據說,莖和葉子均可入藥,有鎮咳祛痰的作用。在我兒時的記憶裡,家鄉的田邊地角、坡坡坎坎到處都長著清明菜。放學後,我和幾個小朋友便提著籃子四處採摘,這不僅是為了博得爸媽的誇獎,更是為了一飽口福。那年月的清明粑,即便沒有用豬油或清油煎,我們吃起來還是津津有味的。

然而最使我難忘的,還是我上中學後母親託人送來的清明粑。

小學畢業後,我順利考進了縣城的中學,那時家中光景依舊,春二三月,青黃不接,常常吃了上頓愁下頓。那年,我已經十三歲,不忍心眼看媽媽受苦受累“盤”我讀書,決計輟學,於是向學校遞交了退學申請書。

當然,我做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但並沒有事先徵得母親的同意——我想來個“先斬後奏”。

起初,班主任死活不肯答應我退學,他認為我退學是“自毀前程”。好說歹說,他把“皮球”踢給了教務主任,好在教務主任拗不過我的執拗,終於鬆口,同意我退學。

一天,正當我打點行李,準備回家時,倩倩來了,我十分意外。

倩倩是我的小學同桌,長得乖巧,成績優秀。但倩倩家的境況也不如意,父母多病,因此,小學未畢業她便輟學了。據說,倩倩已成了她家的“頂樑柱”。但看她那纖弱的身材,斯文的模樣,我怎麼也不敢相信

我倆面對面地坐著,半天,倩倩才開口:“山凹,”她習慣了稱我的乳名,“你猜我給你帶什麼來了?”說著,她從黃帆布挎包裡拿出一個大紙包。

“啥呀?我不知道。”

“清明粑!”她忽閃著美麗的大眼睛,“你媽說,你不想讀書了,專門叫我來勸你,要你好好唸書。這不,你媽特地煎了這些清明粑給你餓了加餐……”

這就奇了怪了,老媽怎麼曉得我退學這件事呢?


散文: 母親的清明粑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同村同學蔣志強的母親趕場時告訴我老媽的。好個蔣二娃,說好替我保密的,怎麼就管不住嘴巴呢?

倩倩告訴我說,這些清明粑,母親是用的糯米麵,特地放了紅棗、白糖做成的。在那個年月,母親去哪兒弄的糯米麵、紅棗、白糖?

聽了倩倩的述說,我頓時嗅到一縷清幽的香味兒,便拿了一塊,慢慢地咀嚼,咀嚼著一段苦澀而又甜蜜的日子,慢慢地回味,回味那令人難忘的鄉情、親情。

說不清是一股什麼力量使我堅持修完了中學學業,而且幸運地考進了省城的高等學府。大學畢業後,我先在故鄉的中學供職,後來客居異鄉,因忙於工作,很少回過家,也就沒有吃到母親親手做的清明粑了。

然而這次回來,老母親已長眠地下。小孫女還在追逐蝴蝶。那七八隻彩蝶翩翩地飛,就像我的思緒。我靜靜地站在老母親的墳前,心裡默唸著:“媽媽,兒子看您來了,您何時再給我做清明粑?”



戴若冰,原四川日報報業集團《消費質量報》編輯,著有雜文評論集《非常時評》,詩文選集《美的誘惑》。現為四川華泰建設集團宣傳部部長,集團內刊《華泰之聲》主編。詩歌《六月的薰風搖晃著翅膀》獲2018年“琅琊杯”當代詩書畫家精英賽二等獎,散文《母親的格言》獲第四屆“中華情”全國詩歌散文聯賽金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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