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中的左右、香菸、出租房、紅色:電影《左右》意象分析

前言

新銳導演王小帥2008年電影力作《左右》是一部家庭倫理劇。

離過婚的房產中介枚竹與現在的丈夫共同養育著前夫的女兒,可五歲的女兒禾禾卻不幸查出白血病。在沒有合適的配型進行幹細胞移植的情況下,枚竹為了救女兒,要求前夫肖路人工受精再生個孩子以獲取臍帶血。已經各有家庭的枚竹和肖路在進行了大量的思想鬥爭後做了三次人工受精,但都失敗了。不服輸的枚竹為了拯救女兒的命,又要求肖路用自然性交的方式再做嘗試……

鏡頭中的左右、香菸、出租房、紅色:電影《左右》意象分析

從左到右:禾禾、枚竹、老謝

影片的整個基調平實樸素,拍攝手法也是簡單不多矯飾。但是鏡頭裡所選用的一些物象卻頗有深意,值得我們細細玩味分析。文章將對左右、香菸、出租房、紅色等意象進行解析,並從中總結出影片對於愛情、親情的詮釋和生活主題。

影片的意象分析

(1) 左右:家庭、人生的選擇

“左右”既是電影的名字,也是貫穿全片的一個重要線索。往左或往右,就像是每個人在生活中必須要面對並且要作出決定的種種選擇一樣,這也就暗示著主人公必須要做出某種選擇。

它具體到事物上,首先表現在影片一開頭就出現的女主人公對出租車司機指示方向的“左右”。這裡始終將攝影機定在出租車後坐,在車玻璃的內景裡移動,拍攝出租車向左向右轉彎。這一段鏡頭

第二次出現是在影片即將結束時,只是選取拍攝的鏡頭角度不同而已,將出租車換進中景鏡頭。再者,就是出現家庭畫面時,字幕上分別打出“左”和“右”。在片子的後面,導演還刻意安排了這麼一個極遠景拍攝:橋上長長的火車徐徐往右開,橋下短短的汽車緩緩向左行駛。這樣的對比正是影片“左右”的具體物化。

從這些具體的意象再聯繫電影的故事內容,我們可以知道,“左右”的具體含義是指人們在現實生活中面臨選擇的左右為難。為了救女兒,枚竹向肖路提出再生一個孩子。這樣的要求讓已經重新組建家庭的肖路很為難:答應了,對不起妻子董帆;不答應,對不起親生女兒。同樣,枚竹的要求也讓自己的丈夫老謝很為難。最後,出於對孩子禾禾的愛護,兩個家庭都默認了人工授精甚至是後來的自然性交,但是做出決定前四個大人都經過了劇烈的思想鬥爭和痛苦的心理掙扎。對於這兩個家庭來說,這整個過程中每個人都是痛苦的,為了一個脆弱的生命他們必須在兩難中做出選擇,哪怕在不得已的選擇後結果也許還是令人失望。

(2)香菸:男人的象徵

曾經有人大膽地將香菸比作男人的性器。而男人的性器是一個男人能稱為“男人”的最重要最明顯的證明。如果將香菸比作男人性器的比喻成立的話,那電影中不斷出現的買菸、抽菸的情節,就是為了表現男人以及男性氣質。《左右》裡香菸的出現,主要是為了突出枚竹的丈夫老謝。圍繞這點,“老謝的香菸”一共出現了六次特寫。第一次是得知繼女禾禾患白血病後難過地埋頭抽菸;第二次是枚竹前夫上門探望禾禾,老謝為讓枚竹和肖路單獨相處避免尷尬而藉口去買菸;第三次是晚上在醫院裡與肖路談論禾禾時,老謝給肖路遞煙;第四次是枚竹想與前夫再生個孩子,為了不拖累老謝枚竹提出離婚後藉口去買菸;第五次是枚竹和他第二次談論人工受精時抽菸;最後一次是枚竹手機誤撥老謝手機,老謝無意中得知他們私地下自然性交的事後去買菸。

鏡頭中的左右、香菸、出租房、紅色:電影《左右》意象分析

老謝的香菸

這一次又一次抽菸、買菸的特寫,讓我們清楚地看到老謝的性格特點:善良、寬容、樂觀、堅強、鎮定,還有對女兒對妻子最真摯的愛。香菸成了老謝最好的象徵物。一陣陣升騰的煙霧就像是這個男人難以解除的愁苦。每次遇到他為難的事情時,他總是用香菸來做藉口或者是排除煩惱,隨著一根根香菸的減少、一次次煙霧的升起,似乎他的煩惱也在慢慢減弱。在老謝和肖路晚上在醫院交談的那一場戲,香菸成了兩個男人特有的交流媒介和表達方式。

(3) 出租房:床與客廳的關係

門牌號2007的出租房是房產中介枚竹近期推銷的房子。枚竹前後三次帶客人去看房,但總是租不出去。最後,由於枚竹和肖路“不可告人的需要”,枚竹自己租下了這套房,這是個很戲劇性的安排。

客人在看房的時候都問到了,為什麼要把床擺在客廳。肖路剛到那套房子時也提出了同樣的疑惑。影片也多次將鏡頭定定地擺向那張床進行特寫。

按照一般的生活習慣和常理,床應該是安放在臥室的,主人的床則是放在主臥。床,代表著夫妻間的隱私生活,應該放在極具私人色彩的空間——臥室裡。而客廳是迎來送往的地方,是整個家庭對外最開放的空間。枚竹後來租下了這套傢俱擺放令人奇怪的房子,其實這正寓喻了枚竹和肖路不合邏輯、有違倫常的關係:已離婚4年的他們為了救女兒發生了自然性交。而這種關係,就像是把臥床擺在眾目睽睽的客廳一樣,赤裸裸地呈現在老謝和董帆面前。

鏡頭中的左右、香菸、出租房、紅色:電影《左右》意象分析

另外,放在床旁邊的穿衣鏡也很值得玩味。鏡子恰到好處的擺放角度,正好能從鏡頭裡折射出發生在床上的一切。鏡子,不僅可以整衣冠正儀表,也能從中窺探出一些不願為人道的事情。所以說,出租房這個意象正是枚竹和肖路不正常關係的最好象徵。出租房只是暫時的、主人可能會隨時更換,他們的關係也是偷偷摸摸卻又暴露與人前的。

(4) 紅色:潛於生活的希望與危險

紅色,是中國傳統的喜慶顏色。在許多電影裡紅色象徵著生命、熱情、朝氣蓬勃、愛情……而電影《左右》,紅色也同樣被賦予了熱情、希望。老謝珍藏的紅色窗花紙、枚竹在出租房新更換的枕頭被褥、片尾枚竹和董帆穿的紅色上衣,這些都寓示著片中人美好的希望。老謝為讓病中的女兒高興,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紅窗花貼在家裡和醫院的牆壁上。象徵著喜慶吉祥的紅窗花給被白血病籠罩著的沉悶的家庭帶來了一絲絲溫暖,這些窗花更代表了這位偉大的父親對繼女深沉的愛。

枚竹為了心愛的女兒,不惜去哀求當年拋妻棄女的肖路,她希望通過最原始的自然性交如願懷上孩子,所以她特意選購了大紅色的枕頭被褥。這些床具都是枚竹渴望達成願望的內心真實寫照。在片尾處,鏡頭不斷地在枚竹和肖路兩個家庭的飯桌上切換,鏡頭裡最鮮豔的就是枚竹和董帆上身穿的紅色衣服。這兩個平凡的女人內心需要的只是安定的生活,她們最需要的只是一個愛自己的丈夫和屬於自己的孩子,紅色的上衣就是她們對愛情的熱愛和對生活的希望期盼的象徵。

鏡頭中的左右、香菸、出租房、紅色:電影《左右》意象分析

各種顏色中,紅色是最刺激人視覺器官的顏色。它除了代表愛情和熱情,還是鮮血的顏色,還代表著生活的不安和危機。在這點上影片選取的意象正是紅色的血。枚竹滿懷希望地接受了三次人工受精,但是廁所馬桶沖掉的那一灘紅色的經血卻徹底打破了枚竹的夢。在這裡攝影給了紅色的經血一個特寫,表明了受精的徹底失敗,這可能給禾禾的生命帶來更大的危險。所以,紅色在影片中又代表了生命的不可知、生活的不穩定和危機。

貫穿電影的主題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在他的《文學講稿》中說:“我很反對將內容與形式區分對待。”同樣的,在電影《左右》裡,香菸、出租房、鏡子、紅窗花、經血、紅被褥、紅上衣等等這些事物都是電影鏡頭裡外化的表現形式。但形式與內容、主題是不能分開對待的。透過這些形式,我們需要探究的是電影要表達的根本內容以及它的主題思想。

鏡頭中的左右、香菸、出租房、紅色:電影《左右》意象分析

電影的故事情節並沒有多麼的跌宕起伏,而貫穿它的主題是四個大人對孩子禾禾無私的愛,講述的是人世間最純粹最美好的親情、愛情。已經離婚四年的枚竹和肖路為了救女兒必須再生一個孩子。在做出這樣挑戰倫理極限的決定之前,四個人都經歷了劇烈的思想鬥爭,說服自己、說服配偶,甚至是說服整個的社會傳統社會道德。枚竹一方面放下對肖路當年拋妻棄女的恨,主動要求與其再生孩子;一方面又對深愛著自己與女兒的老謝懷有愧疚自責。肖路事業不順利,又時時被枚竹逼著,面對妻子的不理解,他如果答應前妻則可能面臨妻離家散的危險。老謝一直想要個自己的孩子,但為了禾禾他默默容忍了所有委屈。同樣想要個自己的孩子的董帆,很難接受丈夫與前妻的關係,但看到病中的禾禾時同情心、母愛瞬間爆發,當她飛機發生故障有可能遇難時腦海裡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禾禾的臉!

從種種的思想掙扎和艱難抉擇中,沒有人是錯的,每個人的出發點都是人世間最細膩的情感——親情、愛情。

鏡頭中的左右、香菸、出租房、紅色:電影《左右》意象分析

In love we trust

電影更教會了我們應該怎麼樣去對待自己的感情。《左右》的英文名為《In love we trust》,“trust”在英語裡有“信賴、信任”之意,說明人與人的真誠相處要有愛,而這種愛應該建立在信賴和信任基礎上;同時“trust”還有“責任”(responsibility)的意思,人要學會在愛中承擔責任,學會對自己負責對他人負責,不能頂著愛的名義去傷害無辜的人。這才是對它的英文名的最好解釋,也是電影要傳遞出的“大愛”思想。

影片四個主人公的行為與選擇正是信任、責任的表現,正是大愛的表現。

結語

鏡頭中的左右、香菸、出租房、紅色:電影《左右》意象分析

平凡的生活永遠不缺乏美好的情感。貫穿電影的情感線索要反映的正是我們隱藏於生活的主題。電影在最後不斷地切換兩個家庭吃飯的情景。生活就像是每個平凡家庭的飯桌,平靜、簡單,有深愛著對方的能白頭偕老、相濡以沫的配偶,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生活就是發自內心的對每一件事做出自己的選擇,然後繼續走生活的路,最後每一個人所做的努力都只是希望自己以及所愛的人能好好生活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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