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線”分娩,醫生與產婦成姐妹

口述:席和紅|44歲|醫生|四川

整理:吳光於|記者

2018年6月,我被單位選派到涼山州下面一個叫綿埡村的地方,成了一名村醫。

在大涼山扶貧這一年半,每兩個月可以回一次家。路很遠,單程至少要折騰整整兩天,遇到堵車就說不準了。

我女兒今年15歲,正在讀初三,是她最需要陪伴的時候。我這當媽的心裡,一直覺得挺虧欠她。

去年年底,當地迎接扶貧驗收。我一直抽不開身,3個月沒回過家。

直到今年1月10日,女兒學校要開一個很重要的家長會,愛人去外省出差了,我只好給鄉里申請,提前回了老家蓬安。

本以為這是一個輕鬆美好的假期,沒想到疫情蔓延這麼快。

蓬安是一個勞務輸出大縣,有不少人在湖北打工、做生意。聯想到當年的“非典”,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很快,縣裡就有了確診病例,好些同事寫請戰書。

1月24日,我接到涼山方面的通知,那邊也有確診病例,外地扶貧幹部暫緩返崗。

我當產科醫生20年了,去扶貧之前是我們縣婦幼保健院的業務骨幹。疫情時期回不了涼山,又不想閒著,於是我也向醫院請戰。

2月1日,院長給我打電話,說有一位正在隔離觀察期的孕婦,急需特護。

孕婦的哥哥從武漢回來,和她在一個屋簷下待了4天。1月27日,哥哥感到身體不適,3天后確診為新冠肺炎。

當時孕婦已經38周多了,臨產在即。我們醫院立刻組織了一個醫療團隊,除了我之外,還有兒科、內科、手術室、麻醉科、檢驗科等十幾個人。

當了20年婦產科醫生,從來沒有哪一位孕婦,讓我們小縣城醫院弄出這麼大動靜。我和同事們都有一種上戰場的感覺。

組隊完畢,我們坐上救護車直奔她家。由於孕婦屬於密切接觸者,去之前我們做了充分的準備——穿著防護服,戴著護目鏡和口罩。

看到我們這個陣仗,她老公不太高興,覺得我們太誇張了。

我們這樣做不僅是對自己負責,更是對這個小縣城裡的其他孕產婦負責。如果我們不幸被感染,那些孕產婦們如何就醫?

第一次見到這個孕婦,感覺她渾身上下都透著焦慮——眉頭緊鎖,一直問我,如果她被感染,肚子裡的孩子會不會有事。

她今年32歲,已經有一個兩歲的寶寶,這是她的第二胎。

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們不希望最壞的結果發生,但如果真有什麼問題,我們也有預案應對。

那天,我一直向她保證,會盡最大的努力,保她母嬰平安。

當天的產檢,體溫、血壓、脈搏、胎心一切正常,大家暫時鬆了口氣。

離開她家前,我們建了一個微信群,隨時跟蹤她的情況。胎動如何、飲食如何、睡眠如何……說實話,我自己生孩子都沒這麼細緻過。

2月8號,第二次到她家裡去做產檢。這一次,她老公的態度熱情了許多。這時,離預產期只有5天,為了保證母嬰安全,我們決定把她接到醫院。

醫院把體檢區改成了獨立分娩區,並把她的兒子和丈夫,也接過來陪伴她。

2月13號,胎兒已經足月了。我們每天都做胎監,與川北醫學院專家隨時溝通情況。

考慮到她不能排除隱形感染,為了將感染的幾率降到最低,我們勸說她做剖宮產。但遭到了她和家人的堅決反對。

於是,我們整個團隊又進行評估,和專家反覆討論,最終決定尊重他們的意見。

2月17日,孕婦有了宮縮。第二天中午,宮縮的頻率達到每20分鐘一次。

我們又進行了全院會診,考慮到她還有頻發性室性早搏,我們擔心生產過程太長,會增加危險性,建議她使用縮宮素催生。這次,她和家屬很快同意了。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們甚至準備了除顫儀。

下午5點40分,產婦上了產床。整個生產的過程,我都在她的身邊。產房裡的3名護士,一直在給她加油打氣。

產婦表現得非常棒,一步一步按照我的指令,調整著呼吸和用力。

她在產床上滿頭大汗,我在防護服裡全身溼透。

這個母親真是太不容易了,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忍受著分娩的痛苦,拼著命把她的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

38分鐘後,一個6斤8兩重的女嬰呱呱墜地了。

手捧著這個特殊時期降生的嬰兒,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護目鏡上起了一團白霧,視線變得模糊。

就在這個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產婦開始大出血,10分鐘失血量達到了800毫升,我們立即進行藥物處理和子宮按壓。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兩點多,產婦才脫離危險,我終於鬆了口氣。

第二天,我們又給這一家人做了新冠肺炎檢查,再次確認他們一切正常,安然無恙。

這一路走來,這位媽媽已經成了我的家人,像一個妹妹,也像一個戰友。

在疫情面前,我們雖然是醫生與病人,但也是彼此的陪伴,一起走過了這20天的艱難時光,這將是我從醫生涯中最難忘的一段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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