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才是真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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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與夫人周駿


1

名字多,頭銜也多




介紹蔡元培是個麻煩的事,首先是名字多,本名是蔡元培,又化名蔡振、周子魚,先是字鶴卿,又字仲申啊,民友啊,孑民啊什麼的,反正一大堆,估計厲害的人物都有這麼多字。

其次頭銜也多,革命家、教育家、政治家、文學家、學問家,等等。


當過國民黨的中央執委、國民政府的監察院長、中華民國的首任教育總長等,都是部級大員來著。但是,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當過北大的校長。

這位,才是真戰狼


2

你見過造炸彈的校長嗎?




絕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蔡元培去北大教書之前是幹什麼的,他是造炸彈搞暗殺的。他也不是一出生就造炸彈搞暗殺的,在造炸彈搞暗殺之前,他也還是教書的,這其中有一段故事。

大凡厲害人物,都有一個傳奇的少年經歷,蔡元培17歲中秀才,23歲中舉人,24歲中進士,26歲成為翰林院編修,基本夠得上傳奇。


正當親友覺得他前途無量時,蔡元培卻甩手不幹。1898年10月,本當大展身手的蔡元培卻打了個長期休假報告,悄悄地離開北京,跑回老家去了。

跑回老家幹嘛呢?教書,腳都還沒歇下,蔡元培就接受紹興知府的邀請,跑去邵群中西學堂當校長去了,連村官都不是。

放著前途無量的黨校幹部不做,非要跑回去做個連編制都沒有的教書匠,一般人還未必敢,但蔡元培敢,他就是為教育而生。

到校後的蔡元培,躊躇滿志,聘任新教員,修訂新章程,還把政府嚴厲查禁的《強學報》、《時務報》、《國聞報》拿來給學生看,學堂內一時譁然。

有人改革,就有人阻攔,還是在大清朝的眼皮子底下,舊派教員薛炳、任秋田就特別不服,但又沒有炸彈,也沒有手槍,就打小報告,請學堂的督辦徐樹蘭干涉。

徐樹蘭一聽,急了,將大清帝國“正人心”的上諭送來,讓蔡元培掛在學堂上,每天對著看幾遍,好好改造下思想。

蔡元培一聽,火了,這算什麼,你掛我就辭職。學督以為他在嚇唬,堅持要掛,蔡元培真來勁了,憤而離去。

在一個腐朽沒落還如此冥頑不靈的朝廷下談教育救國,那簡直是個笑話,最好的辦法就是推翻它,把它炸得稀巴爛,再建立起新的秩序。

蔡元培開始了他的炸彈救國。

1904年,蔡元培秘密加入了楊篤生成立的“暗殺團”,“跪而宣誓,並和雞血於酒而飲之”,成了名副其實的刺客、殺手。

是殺手就得殺人,“暗殺團”的首要目標便是大清帝國的最高領導人——慈禧。

他們最先想到的是“投毒”,有人配置出氰酸,蔡元培弄來一隻貓,灌了幾滴,貓便死了。毒藥是配好了,但問題來了,你怎麼投給慈禧呢?

投毒不行,蔡元培想到了炸藥,可以在慈禧出行的路上埋伏,或者乾脆挖個地洞到慈禧的寢宮下面,再將其炸死,也不是不行。後來汪精衛就是這樣做的,差點就把攝政王載灃炸死。

蔡元培帶領研製小組,買書籍、買材料,日夜攻關,反覆試驗,終於研製出一種體積小、威力大的炸藥出來,準備伺機而動。

11月19日,暗殺團成員萬福華在上海行刺前廣西巡撫王之春,未成,被捕入獄。暗殺團成了恐怖集團,老窩也被清政府給端了,蔡元培只好藏了起來,短暫的刺客也就告一段落。

第二年,中國同盟會在日本東京成立,蔡元培加入其中,並被孫中山委任為上海分會的主持人,還是黃興親自將孫中山的委任書送到上海。

就這樣,蔡元培便跟著孫中山幹革命去了。

從唐至清,1200多年,翰林何其多,然而,以翰林身份,造炸彈、搞暗殺、幹革命,除了蔡元培,世間再無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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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首任教育總長




1911年,武昌起義成功了,孫中山也成為了首任中華民國大總統,蔡元培則成為了中華民國首任教育總長。

在這之前,蔡元培也沒閒著,以不惑之年去德國留了四年學,準備迎接他的天降大任。

好歹也是個正部級官員吧,孫中山卻告訴他沒有辦公室了,你自個想辦法吧。蔡元培非常無奈,最後還是在馬相伯的幫助下,在外面租了三間房子算作辦公室,也夠寒磣的。

搞定辦公室後,蔡部長從大街上招來了一輛人力車,前去拜見大總統,不給錢,也不給人,就給了一塊教育總長的大印,蔡元培又坐著人力車回來,這個教育部才算是正式開張了。

辦公室和大印總算是有了,但是個光桿司令。辦公室可以寒磣,人不可以,不但不可以寒磣,還必須是一流的,魯迅、許壽裳、王雲五等一群牛人便是這個時候被蔡元培發現,並請進教育部的。

總共也就三十來個人,辦起事來效率卻很高,短短的兩個月裡,他們分別起草了小學、中學、專門學校以及大學的各項制度。

“中華民國全部學制草案,實於此時大略完成。”後來的北京政府正是在此基礎上制定了著名的“壬子癸丑學制”。

蔡元培還首次將“五育並舉”的教育思想,寫進了中國的教育政策中,“軍國民教育、實利主義教育、公民道德教育、世界觀教育、美感教育皆近日之教育所不可偏廢。”

一般人還真沒有這樣的氣魄和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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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蔡元培又辭職不幹了




據統計,蔡元培一生辭職24次,在一個政治混亂、黑白顛倒的年代,辭職其實是一種自我保全、以退為進的手段,當然,前提是你得有那個實力和氣魄,不然就是作死了。

1912年7月2日,為抵制袁世凱的專制獨裁,蔡元培又辭職不幹了。袁世凱說:“我代四萬萬人堅留總長!”蔡元培答:“元培亦對四萬萬人之代表而辭職!”

不卑不亢、擲地有聲,蔡元培以46歲高齡又跑到歐洲遊學去了。

三年後,袁世凱早已命喪黃泉。一份來自教育部長範源濂的急電再次撩動了蔡元培平靜的心:

“國事漸平,教育宜急。現以首都最高學府,尤賴大賢主宰,師表群倫。海內人士,鹹探景仰。用特專電敦請我公擔任北京大學校長一席。務祈鑑允。早日回國,以慰瞻望。啟行在急,先祈電告。”


或許正是“教育宜急”這四個字真正打動了蔡元培的心,1916年10月2日,蔡元培啟程回國。

身邊的朋友卻並不看好這件事:

吳稚暉說:孑民啊,這天下事呢,你說辦得呢,它又辦不得;你說辦不得呢,它又辦得。(意思就是:呵呵,元培啊,你不要那麼天真!)

汪精衛說:孑民啊,北大太腐敗了,那群學生不是打架就是逛窯子,你要小心你的名節啊。

蔡元培還是要去:“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1917年1月4日,蔡元培抵達北京,當天的報紙上是這樣登載的:大風雪中來此學界泰斗,如晦霧之時,忽睹一顆明星也。北京成新政新事,人們對改革之舉充滿期待。

蔡元培註定要改寫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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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大學真精神之一: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




蔡元培之前,北大是什麼樣的呢?最好的辦法就是採訪下附近的妓女。

在北京最為繁華的煙柳之地“八大胡同”,就流傳著“兩院一堂”的說法:來這裡尋歡作樂的大爺,多是“兩院一堂”的人,“兩院”指的是參議院、眾議院,最高立法機構;“一堂”呢?京師大學堂,北大前身,全國最高學府。

說北大學生愛逛窯子,還真沒冤枉。

在學校裡面,學生都不叫學生,叫“老爺”;老師也不叫老師,叫“中堂”。有“老爺”上課還隨身帶著跟班,上課時間到了,跟班跑到老爺面前,口呼:“大人,請上課。”

體育課更搞笑,體育老師都是這樣對學生髮號施令的:“大人!向右轉!”“大人!向左轉!”

這樣的地方,能培養出人才那就怪了。

蔡元培決心改革!

五天後,北大的開學典禮上,蔡元培發表了他那篇著名的就職演說,針對學校的不良風氣,蔡元培提出了三項要求:“拍定宗旨”、“砥礪德行”、“摯愛師友”。

並開宗明義,闡發他對大學性質的理解:“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大學生當以研究學術為天職,不當以大學為升官發財之階梯。”

蔡元培的話擲地有聲,足以讓大雪中的北大為之震撼,也正是從蔡元培的這一句話開始,中國的大學才真正地擁有其獨立的人格:大學就是大學,不是權力的依附,更不是你升官發財的階梯。

羅家倫回來回憶說:“那深邃、無畏而又強烈震撼人們心靈深處的聲音,驅散了北京上空密佈的烏雲,它不僅賦予了北京大學一個新的靈魂,而且激勵了全國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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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大學真精神之二:兼容幷包,囊括大典




要改革,就要有人才,作為校長,不但要會識人,還要會留人、挖人。挖牆腳,蔡元培最擅長了。

1917年1月,北京西河沿衚衕中西旅館,天剛亮,蔡元培就帶著他的金絲邊眼鏡緩緩而來,探望六十四號房客。

“他還沒起,我去叫!”夥計答。

“不必,給我拿條凳子來就行。”堂堂北大校長,一大早便坐在凳子上等待著這位神秘的六十四號房客,而且,不是第一次來了。

這位客人並不是什麼大官,也不是什麼名儒,論功名,只是窮酸個秀才,他叫陳獨秀,蔡元培要請他做北大的文科學長。

看到門口的北大校長,陳獨秀嚇了一跳,便開始了他們讀書人式的對白:

陳獨秀:“失敬,失敬。”

蔡元培:“仲甫先生,孑民今日乃為聘請之事而來。”

陳獨秀:“謝先生美意,只是在下才疏學淺,恐難擔此重任。”

蔡元培:“先生有何難處,望直言,孑民定當竭力為之。”

陳獨秀:“仲甫再三推辭,內中有兩個原因。”

蔡元培:“願聞其詳!”

陳獨秀:“第一,仲甫既無博士學位,又無教授職稱,怎可充當文科學長?第二,仲甫身為《新青年》主編,每月出刊一期,編輯部在上海,無法脫身。”

蔡元培笑了笑:“好辦!”

就這樣,陳獨秀硬是被蔡元培請來了北大。學位怎麼辦?蔡元培給他發了張“東京日本大學畢業”的證書;《新青年》呢?被搬來了北大。

除了陳獨秀,還有梁漱溟。

1917年,年僅24歲的梁漱溟報考北京大學,因分數不夠,遺憾落榜,就在他傷心失落的時候,卻意外地收到了北大校長蔡元培的聘書。

原來蔡元培看了梁漱溟寫的《究元決疑論》,第一次用西方現代學說闡述佛教理論,根基甚厚,“梁漱溟想當北大學生沒資格,那就請他到北大來當教授吧!”

要是擱現在,這個大學校長肯定是要引咎辭職的。

陸續被蔡元培請來的還有胡適、魯迅、周作人、劉半農、錢玄同等。然而,就是這群人,日後醞釀了一場改變中國,影響至今的“五四新文化運動”。

歷史證明,蔡元培的眼光果然獨特。

學校的老教授怎麼辦?蔡元培說:“視其學術造詣,該留的留,該去的去。”

有幾位英、法教師的飯碗就被蔡元培給砸了,他們不服,揚言要去法院告,弄得外交總長親自過問,差點引發外交事故。

英國公使親自登門造訪,先是勸誘,然後威脅。蔡元培不為所動:“絕無可能!”

被留下來的有誰呢?拖著辮子的辜鴻銘、帶兒子上妓院的黃侃,會移動的書架陳漢章,以及馬敘倫、沈兼士等人,都是一流的學者。

於是,在北大形成了這樣神奇的一幕:一邊是拖著辮子、穿著長袍的晚晴遺老在講著流利的英語,一邊卻是西裝革履、皮鞋手錶的文藝青年在講著孔子和老莊。

這邊是恃才傲物的黃侃對著學生大談“妻喪速歸”,那邊卻是溫文爾雅的胡適“謝謝,不去了”的巧妙對答。

兼容幷包,囊括大典!也只有蔡元培時期的北大才有如此的魄力與胸襟:只看學問與格局,不看政見與觀點;哪怕你是晚晴遺老,只要學問了得,同樣受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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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8月,北京大學哲學門師生合影。前排右四為蔡元培,右三為陳獨秀


7

大學真精神之三:教授治校




1922年10月,數百名學生在宿舍門口集合,然後集體向北大紅樓包圍,高喊拒交講義印刷費,要求學校收回成命,這便是著名的“講義風波”。

蔡元培聞訊,立即趕往現場,一改平時的溫良,告諭學生:“你們鬧什麼,這是教授評議會做出的決定,你們必須服從。”

學生被震住,大部分散去,仍有一些學生不予理睬,甚至湧進辦公室,要找主張這條“可惡規定”的人算賬。

蔡元培毫無懼色:“誰敢違背教授評議會的決定,我給你們決鬥。我是從手槍炸彈中歷練出來的,你們如有手槍炸彈,盡不妨拿出來對付我。”

學生從未見過如此陣勢,紛紛退去。

在蔡元培的心中,哪怕是“民意”,也無法動搖教授評議會的決定。因為那是學校的最高立法機關和權力機關。這便是“教授治校”的威力。

蔡元培剛進北大時,沈尹默便建言:“中國有句古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與其集大權於一身,不如把大權交給教授,教授治校。”

蔡元培深以為然,完全採納,教授評議會就此成立,校長為議長,評議員包括各科學長和主任教員、各科教授每科2名,由教授自行互選,任期一年。

隨後還成立了行政會議、教務會議和總務處,北大教務會議有個舊習慣,一律用英語,嚴重影響效率,蔡元培規定:以後一律用中文。

外籍反對:“我們不懂中國話。”

蔡元培答:“假如我在貴國大學教書,是不是因為我是中國人,開會時你們說的便是中國話?”

外籍教授無言以對,從此會議一律改為中文。

教授治校,工作的效率如何?只看一點,當時數千人規模的北大,只有一位校長,沒有副校長,校長辦公室也只設秘書一人,處理日常往來函件。行政會議、教務會議、總務處三足鼎立,各司其職。

如此效率,足以讓現在有著龐大行政系統的高校為之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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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魯迅陪同來華訪問的蕭伯納

8

大學真精神之四:讀書不忘救國,救國不忘讀書




1919年春,巴黎舉辦的“和平會議”,並沒有像人們期待中的那樣大獲成功,山東的權益竟被日本所侵佔,舉國激憤。

5月4日,北京各校共5000名學生遊行示威,得知學生將採取行動,他沒有像一年前那樣全力阻止,而是保持某種“放任”的姿態,對於學生的愛國之舉,蔡元培內心是同情乃至贊成的。

行動卻出人意料,甚至出現焚宅毆人的越軌局面,最終有32名學生被捕,其中北大學生20人,這是蔡元培所不能容忍的。

這一次,他完全站在學生的一邊。

當天晚上,蔡元培來到三院禮堂上,對著學生講:“發生這種事,我這個校長要引咎辭職,不過在我辭職之前,一定會把三十二位學生保釋出來。”

蔡元培四處奔走,聯絡其他13所大專院校的校長,一再同北京政府交涉,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與支持,最後以身家作保,要求北京政府釋放被捕學生。


迫於壓力,當局最終釋放被捕學生,5月7日,蔡元培率領全體師生親自迎接。

當大家都以為事件已完美結束時,蔡元培卻因為營救學生而得罪了當局,尤其是親日派,為緩和親日派的憤怒,且不願意因個人去留而使得事態進一步擴大,蔡元培決定辭職。

5月9日,蔡元培割掉長鬚,登上南下的火車,悄然離開了北京,並於《晨報》刊登聲明一則:“殺君馬者道旁兒,民亦勞止,迄可小休,我欲少休矣;北京大學校長,已正式辭去。”

蔡元培要辭職,北大的學生和老師卻不同意,學潮再起。

5月19日,北京各校再次罷課請願,要求政府迎還蔡元培,學生還親自組成了“南下代表團”,由張國燾帶隊,親自勸返。

9月12日,蔡元培由杭州返回北京,重新主持北大校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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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釗(右一)與蔡元培(右三)、胡適(右二)、蔣夢麟(右四)在一起

9

世間再無蔡元培




1940年3月3日晨,蔡元培起床後剛走到浴室,忽然口吐鮮血跌倒在地,然後昏厥過去。兩天之後,醫治無效,溘然長逝,年七十三。

然而,這位曾經以一己之力影響著整個時代變遷的北大校長,死後竟無一間屋、一寸土,還欠下醫院千餘元醫藥費用,就連入殮時衣衾棺木,都是商務印書館的王雲五代籌。

國民政府發佈褒獎令:“道德文章,深孚時望”、“推行主義,啟導新規,士氣昌明,萬流景仰”。遠在延安的毛澤東發表唁電:“孑民先生,學界泰斗,人世楷模”。

蔡元培之前,北大校長無數,蔡元培之後,北大校長依舊往來不絕,然而一提起北大校長或是大學校長,我們最先想到的卻一定是蔡元培。緣何?因為他憑藉著一己之力,卻締造了中國大學應有的模樣和精神。

正如杜威所說:“以校長身份,而能領導那所大學對一個民族、一個時代,起到轉折作用的,除蔡元培外,恐怕找不出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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