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餘凡華：抗疫中的春天

餘凡華，四川省詩詞學會會員、廣安市作協會員、華鎣市作協副主席兼秘書長。創作了《在鄉村小學的日子》《隔壁那對老人》《我的父親母親》等多篇散文在各級刊物發表。

抗疫中的春天

餘凡華

三月伊始，小城便籠了一層金色的暖陽，映照在空寂了整個春節的大街小巷，我想城外的山崗，早已是疊翠流離鳥鳴啼了。此時的小城，行人寥寥，車流稀落，不是今年的春來得晚，亦不是人們忘了這一年一度燦爛的春事，而是這場沒有硝煙的抗疫戰爭，在春節前拉響號角，至今尚未落下帷幕。

忙碌了一輩子的雙親，已經在幾十平米的蝸居里熬了整整30天，很難得。年三十的團年飯桌上，母親井井有條地分配春節回老家的任務，弟弟負責請人翻新屋頂瓦片、清理房前屋後的臭水溝，姐姐們負責打掃空置多年的屋子、清洗母親存了大半輩子的鹹菜罈子，我負責整理遺留在老屋裡的老照片和泛黃的書籍，女兒和小侄女負責將寄養在鄰居家的大黃狗伺候周到、打理樓頂上恣意生長的花花草草……這些安排，大概是雙親心中最重要的事了，原計劃一家子浩浩蕩蕩回老家過春節，卻被突如其來的封城封路封村止步。父親說：“當年開胸手術，將幾根肋骨掰開又縫合的疼痛都阻止不了我出去走走，今年卻被新冠病毒控制住了。”父親所言一字不差，當年在醫院捂著胸口、提著導尿管也要去病房外透透氣的他，竟安靜地呆在家中，整日打開電視，反覆地收看關於新型冠狀病毒的訊息，時刻叮嚀仍在開店營業的兒女們戴帽子戴口罩戴手套……母親說：“這場病疫來得太兇猛了，這真是有錢難買命的災難！”

母親的話，正應了我當時忐忑不安的心境。初聞新冠，是在2019年的最後幾天，我正與同事忙碌於春節群眾文化活動之事，一千餘人的活動現場，已有稀稀疏疏的人戴了口罩，我嫌戴口罩呼吸不暢，乾脆扯了裝進口袋，奔走於人山人海之中，接下來，一年的工作接近尾聲，餘下幾天，同學聚、朋友聚、親人聚，穿梭於高朋滿座的觥籌交錯之間，全然忘了源於武漢的那場病毒隨著春運大軍湧動而來，蔓延至華夏每一寸土地，我所在的小城，也未逃掉這場病疫的糾纏，先後有了確診病例、疑似病例，那幾個不算大的數字牽動著小城人民的心，親朋友人通過網絡相互叮囑問候代替了拜年的習俗。

此時，我已有頭疼、頭暈、咽喉痛、流鼻涕等症狀。我開始從那場人山人海的活動追溯到年前人潮湧動的幾次聚會，繼而愈加惶恐不安，毅然將女兒送走、拒絕陪伴雙親，將自己關在臥室，床頭櫃一支體溫計、一大袋感冒藥，一壺溫開水，每半小時測量一次體溫、每五分鐘喝半杯溫水、每四小時吃一次感冒藥，我在抖音、微博、百度上搜索了所有新型冠狀病毒的症狀，似乎認定自己已經與這病毒扯上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在深夜咳嗽得無法入眠時思考了關於生命終結時的慘淡，生命終結後父親母親怎麼生活、女兒怎麼安排的一切後顧之憂！最終，我迎來了一個又一個天明……若是往昔，諸如此類的感冒，定是一拖再拖，拖到四肢乏力、頭昏眼花直至輸液，但這次，我竟高覺悟高警惕地照顧好了自己。

我終於深刻理解了“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的憂傷。被病毒關在家裡的日子，每天被驚心動魄增長的疫情數字叫醒，被那些身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身著制服的軍人、民警、輔警，身著紅馬甲的志願者感動得淚流滿面，被那些因病疫丟了生命，因病疫失了父母、丈夫、妻子、孩子的人們揪心疼痛！是的，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如若沒有一腔赤誠、滿腹熱忱的人兒砥礪前行，哪有我們靜待家中躲避疫情的周全？

突然盼望返崗的日子早些到來，似乎只有工作才能平息我內心所有的激動和不安。返崗那天，我特意早早地起床，洗頭、洗澡、化淡妝，像迎接一場莊重的盛典，激動地邁出小區，方知自己忘了戴口罩，我像一隻怪物行走在空寂的大街上，偶遇迎面而來的行人，對方便主動地靠邊行走，並送上不可思議的恐懼的目光，誠然，我自己都鄙夷起自己來，在全民抗疫的緊要關頭，成天關注疫情、害怕疫情的自己，竟然忘了最起碼的防護工作。

返崗後的工作，便是站在街頭執勤。以前街頭執勤多是勸他人遵守交通規則、愛護清潔衛生，這次站在街頭勸行人少出門、戴口罩、勤通風、勤消毒。第一天執勤，從14：30上班至18:00下班，先後接到雙親打來5次電話，千叮嚀萬囑咐要戴KN95口罩、不要亂碰街頭的花花草草、不要隨地坐公共座椅和花壇邊沿、能避開行人儘量避開......我深知他們身在家中卻心繫於我，於是再不敢掉以輕心。其實，我們能做的，已經很少很少，因為小城裡的人們，都已經有了高度的警覺性和自我保護意識，少有人需要我們去提醒戴口罩……

站在空蕩蕩的街頭，我已忘了這是開始執勤的第幾日，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陣酸楚——來這座被群山環繞的小城安營紮寨已多年，習慣了每天清晨在急促的鬧鈴聲中醒來，為女兒做早餐、送她上學；習慣了每天懷揣愉快、緊張又充實的心緒踏進辦公樓，寫材料、搞活動；習慣了夜幕下披著霓虹行走在人群熙攘的歸家路上；習慣了週末與朋友、同事、親人的聚會，這兒，已然成了我的第二家鄉，而此時此刻，這座安靜了好些日子的小城，真的摁下了暫停鍵，一切喧囂都歸還給了沉寂，唯有太陽依舊日日升起，黑夜依舊日日降臨，只是不知，在這晝與夜的交替中，又有多少個家庭經歷了悲與歡、離與合的遭遇。我已經逼著自己好些日子不去關注那一串串數字了，因為我已失眠很多個夜，我逼自己打開電腦敲打出幾行關於疫情的文字，但我敲下的每一個字，都與生命相關、都帶著沉重和憂傷，實在難以繼續，於是關了電腦，放下手機，撇開一切不寧的心緒，戴了口罩，出門買菜，去看看已許久不見的雙親。

我問雙親：“三月了，今天陽光尚好，要不戴著口罩我們出去走走？”父親輕笑，用手撓了撓他滿頭的銀髮說：“這一個月我都熬過來了，還差這幾天嗎？等疫情結束了再出去！”我笑話父親是害怕了，他說：“活著好啊！我的命是你們幾姊妹用錢買回來的，我還是得好好照顧我這把老骨頭噻！今年錯過了春天，明年還會再來嘛！”父親語音未落，我竟淚溼眼眶了。

對呀，我們可以錯過春暖花開，但病疫也從未能阻擋春的到來，所有的希望都在井然有序地綻放！我想，小城外的三月天，菜花已給田野穿上金黃的衣裳，農人的犁鏵掀開了沉寂的冬水田，播種下金秋的希望！我們堅信，沒有一個冬天是不可逾越的，沒有一個春天是不會到來的！只期望，疫情過後，我們都安然無恙！

顧問：阿 來

主編：彭 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