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叫做“核桃”的貓

一隻叫做“核桃”的貓

前年我寫《裂變》的時候,寫得很辛苦,寫煩了就抓耳撓腮,有時候會產生把電腦砸了的衝動。有一天晚上我趴在電腦前,枯坐半晌,然後寫了刪,刪了寫,總是感覺寫出來的東西都是垃圾。於是起身離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電視,聽著電視裡的聲音卻拿起手機玩了起來。刷頭條刷到了馬未都的一則視頻,馬爺正在講他的貓,說自己在寒冬深夜,一個人十分孤寂地坐在書房裡碼字,他家貓跑了過來,也不擾他,就靜靜地坐在門口看著他寫字。馬爺略帶煽情地說,唉吆喂,你可不知道,那一瞬間,我再也不覺得孤獨了。

這句話,一下子把我擊中了,我決定也養一隻貓。養什麼貓呢?我百度了一圈之後,決定買一隻布偶貓。看資料說布偶貓特別粘人,很聽話,別稱“小狗貓”,主人走到哪裡,它就屁顛屁顛地跟到哪裡。這太合我心意了,一隻貓如果兼具狗的忠誠和貓的高貴,那豈不是完美的寵物呢?

帶著這樣的興奮,第二天我就去了一家貓舍。貓舍的主人是個胖女孩,一進門就讓我洗手,還讓我塗抹了很多洗手液,反覆搓手。然後她把我帶到陽臺,我看見了三隻貓,那兩隻一見我就躲了起來,只有“核桃”上躥下跳,似乎特別激動。“它好像認識我一樣”我對著胖女孩說。“對啊,你來接它,它知道的”,胖女孩說,“動物都有靈性呢!”

胖女孩把我說得特別開心,雖然我知道她應該在騙我,但這種善意的謊言卻讓我很舒服。我蹲在地上,抓住了“核桃”,用手撫摸它那光滑順溜、半長不長的皮毛。胖女孩站一邊說,“現在是尷尬期呢,等毛都長起來就漂亮了”。

我用手抬起“核桃”的臉,對著它說,“來,讓我看看你的模樣”。“核桃”顯得很順從,它的眼睛也看著我,湛藍色的眼睛清澈透亮,就像一顆寶石鑲嵌在它那黑白相間的臉上。“這小黑臉,太可愛了!”我忍不住讚歎道,“跟你發給我的照片一模一樣呢”。“是啊,這隻貓的性格最好,特別乖,不過也很活躍”,胖女孩始終都順著我的話說。我知道其實她們一個月不知道要賣掉多少貓,與其說愛貓,不如說更愛人民幣。但誰讓我就喜歡布偶貓的性格呢?否則完全可以去外面撿一隻流浪貓回來養。付了錢我就迫不及待地把貓裝進了籠子,然後提上車,放在了前座上。我一邊發動汽車,一邊看著籠子,對“核桃”說,乖,一會兒咱們就到家了喔。那隻貓居然“喵”了一聲。“你可真是我的貓啊”,我不由得自言自語了一句。後來我才知道是汽車發動時的轟鳴聲嚇著了它,貓對異響和巨聲都極其敏感和不適應。

好像馬未都說的那隻貓就是布偶貓,我去貓舍前還查了一下,都有哪些作家養過貓。外國的有海明威、大仲馬、馬克吐溫、狄更斯、三島由紀夫、村上春樹;中國的有夏衍、季羨林,甚至還有宋朝的詩人陸游。這一下子把我驚呆了,難道作家和貓有著某種必然的聯繫?於是乎當我把車停好,提著貓籠走在小區的時候,我故意把“核桃”“取”了出來,一手拿著“核桃”,一手提著貓籠。路人的行人都紛紛看過來,一些女孩子發出了“呀”的聲音,有的讚歎道:這貓好漂亮啊!有的發出疑問:這是貓還是狗呢?還有的對身邊的男人說,我也想養一隻呢。我從未感覺自己在路上行走,可以贏得這麼多的注目禮。而原因,僅僅是因為我帶了一隻貓。想想自己居然需要一隻貓來吸引別人的關注,而不是靠自己的作品,我有點慚愧,我算個作家麼?而“核桃”則蜷縮在我的懷裡,它似乎害怕極了,我好像都能感覺到它的“顫抖”。它把頭埋在我的胸前,幾乎不敢東張西望,嘴裡還發出了“喵——”的長音。於是我只好停下,把它重新放進了籠子。

到家後我放上提前買好的貓糧和水以及貓砂盆,把它關在一間臥室裡。那間臥室裡有我提前安裝的攝像頭,它的一舉一動我都會看在眼裡。為了養貓,我做了一晚上的功課。剛帶回家的貓有一個應激期,一定不要強迫它幹什麼,把它關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讓它慢慢適應。我透過攝像頭,看到“核桃”正在東張西望,對貓糧和水沒有半點興趣,從地上跳到床上,從床上又跳到地上,還跑到攝影頭跟前,伸出小爪子撓一撓。我怕它撓壞攝像頭,在外面吼了一聲,立刻看到它回頭望向門邊,那個眼神充滿了驚恐和不解,就像一個小偷被人發現正在作案,抓住現行一樣驚慌。後面的日子,只要他調皮不聽話,我一句吼他就立刻抱頭鼠竄。跑到陽臺門邊還要回望我一下,確定我會不會“追殺”它。我估計這個毛病就是在“適應期”被我一句吼給嚇的。

本來我想三天以後再放它出來,但在攝像頭裡看到它不光在貓砂盆裡拉屎撒尿,第二天居然開始吃了貓糧,喝了水。於是我急不可耐地把門打開,結果這小子刺啦一下就不見了。我進去搜索了半天,才發現它藏在衣櫃底下。既然已經“破功”了,我也就不再關門了。我把水和貓糧放在了客廳和臥室接壤的中間地帶,然後就坐在沙發上看書,眼睛卻時不時盯著那間臥室的門口。

四個小時之後,這小傢伙探頭探腦地跑出來了。我用書遮著臉,內心卻難掩興奮。我聽見了它吃貓糧那嘎嘣嘎嘣的咀嚼聲,就像我們人類吃炒的豆子一樣。我斜眼偷瞄著它,它的耳朵似乎很靈,一下子望向我這邊,我趕緊轉頭,生怕它跑掉。等我再小心翼翼地去看它的時候,它正在喝水。我看見它用粉紅的舌頭撩起水往嘴裡送,喝得非常專注。我忍著不去打擾它,看它接下來會做什麼。

十分鐘後我放下書,起身一看,它不見了。我走進臥室搜尋了一下,也不在。我知道它肯定藏在了客廳或者書房的某一個角落,於是我不再理它。大約半個小時後,我在餐廳沏茶,突然聽到了“喵”的一聲,我循聲望去,這個小可愛,它居然圍著我的腳,貌似好像還在聞我的腳的味道。我叫了聲“核桃”,它抬起頭看我,那眼神就像一個三四歲的孩童,清澈無辜,瞬間就把我的心給融化了。接下來“核桃”似乎知道它來到了新家,開始好奇又膽怯地四處巡視它的“領地”了。它走走停停,踱著貓步,一幅它要接管這個地方的模樣。而我,則從這一刻開始,就像很多作家一樣,淪為了貓奴。

一個月之後,我和核桃已經“如膠似漆”。雖然它是一隻公貓,卻“膩歪”的像個情人。我外出回家,剛推開門,就看見“核桃”站在門口迎接我。我往沙發上一坐,他就像個小狗似的殷勤地跑過來,圍繞著我的腿轉來轉去,還蹭來蹭去。有時候你溫柔地喚一聲“核桃”,它立刻跳上沙發,站在我的腿上,用頭一下一下地頂我的下巴,我被它蹭的發癢,哈哈大笑。它停下來,用疑惑的眼神盯著我,那表情似乎在問:怎麼?你不喜歡麼?我說:你都快成精了!

我在網上看到很多貓奴說他們家主子一抱就犯脾氣,甚至有的還撓人咬人,真的有貓奴被撓的慘不忍睹。可是“核桃”完全不一樣,你想抱它的時候隨便抱,甚至可以隨便揉,就跟活著的毛絨絨的玩具一樣。只要你不弄痛它,它很少主動地“要求”起身離開,如果它有想法要走,你稍微用力按一下它,它就立刻乖乖地不動彈了。這樣次數多了之後,我也習以為常了,反倒覺得索然無味,這貓怎麼一點脾氣都沒有?有時候我一生氣,就故意罵他:你說你,一天飯來張口,渴了喝水,我還要給你鏟屎鏟尿,你說你是不是個廢物?沒個性的廢物?“核桃”就好像能聽懂我罵他一樣,眼睛怔怔地望著我,似乎在說,為什麼你做錯了事,要把氣撒在我身上?!

每次罵完他我又後悔,於是打開罐頭餵它。它一見罐頭就飛奔而來,急切地喵喵叫,嘴裡好像還喘著粗氣。我故意舉高,搖晃著罐頭引誘它,它也站起來,兩隻“手”朝我揮舞著,那意思就是快點給我吃。如果你也養過貓,就知道貓吃罐頭有多香,嘴裡發出的那種吧唧聲,簡直魔性地讓人食慾大增,恨不能也去跟貓搶兩口嚐嚐,到底有多好吃?“核桃”吃東西從不浪費,如果碗裡的食物彈了出來,它一定會去先把掉了的吃掉;就連罐頭渣都不放過,舔得乾乾淨淨。有一次早上我吃雞蛋,故意往地上撒了一點蛋黃,“核桃”居然狼吞虎嚥地很快吃完了。我又往地上撒了一點麵包渣,它聞了聞,搖頭擺尾地走了。

有一天深夜,我期待的那一幕終於出現了。我在書房裡寫書,大概兩點多了,核桃一直在客廳裡溜達,我沒有理它。過了一會兒我一扭頭,發現它居然趴在書房門口,一動不動地兩個前爪反折著,眼睛一直盯著我看。很安靜地,不像平時溜達一圈就跑了。我想測試一下它能待多久,就沒看它,繼續寫作。過了十五分鐘,它居然還在那趴著,眼睛也一直盯著我看。那一瞬間我真的被感動了,看來馬未都沒有騙人。


慢慢長夜,有貓為伴,辛苦碼字也變成了一件趣事。過了一會兒,它突然不見了,我正準備起身去找,卻發現它盤在我的腳邊。仍然一動不動地,好像知道我在忙,它一點也不忍心打擾我,只是想默默地陪著我。那一晚我有如神助,總共寫了七八千字,而且質量也很滿意。第二天我獎勵了它一盒進口貓罐頭,“核桃”吃得依舊特別香,我撫摸著它的頭說:你真是我的神貓,謝謝你陪著我。

過了幾個月,我發現“核桃”開始掉毛了,那個毛掉的呀,滿屋子都是。沙發、桌子、椅子、地上,幾乎無處不在,連空氣裡都是,我經常弄得一鼻子貓毛,一出門才發現一身的貓毛。我開始心生厭煩了,一個懶人養了一隻貓,給你每天能按時鏟屎就不錯了,你居然還弄得我整個家都是你的貓毛了。

我本來一週才打掃一次衛生,現在每天光貓毛都收拾不過來。於是我把“核桃”關進了陽臺,只有我“需要”它的時候才把它放進來。最初的時候“核桃”每天都強烈“抗議”,他一看見我就用前爪使勁撓玻璃門,嘴裡還一直“喵喵”叫,似乎在喊:快放我出來,我不要蹲監獄!我雖心疼,但實在懼怕這打掃不完的貓毛,還是狠下心不理它。每當我“需要”它的時候,我一開門,它就呲溜一下竄進客廳,我們的親密關係似乎並未受到影響,慢慢地它似乎也接受了這個現實。

和“核桃”度過了“蜜月期”之後,我變得越來越懶了。原來每天幫它鏟一次屎尿,後來變成三天一次,再後來一週一次。我買的是全封閉貓砂盆,每次鏟的時候我都戴著口罩和一次性手套,被臭的直犯惡心。我一邊鏟一邊罵:你真是個廢物,能吃能拉,拉得比吃得還多!“核桃”一聽我聲音不對,就呲溜一下跑到客廳了,我立刻追出去,嘴裡罵道:你這個小畜生,髒不髒?別跑進來!

萬物皆有靈,“核桃”似乎漸漸地感覺到我對它的“意見”了,或者說它已經感受不到我對它的“愛”了。它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不再肆意地上躥下跳了。甚至它能從我的聲音大小和強弱判斷出我的心情,能從我的表情中看出我的情緒。我高興的時候它就敢在我的腳邊磨蹭,我餵它最愛的紅狗營養膏,它那貪吃的樣子真的很搞笑。我一邊餵它一邊罵它:你就是個賤種,為了一口吃食,都賤成什麼樣子了!

它依然毫不在意,舔得那個香啊。我把蓋子蓋上,他還要伸出前爪去抓,那意思就是,我還沒吃夠。有一次它居然抓到我的手了,而且伸出了它的利爪,我被抓傷了,立刻起了一道血印子!生疼!我一下子就惱了!一巴掌就呼了過去!它喵的一聲就躥了!我趕緊去拿肥皂沖洗,即使我認為這隻貓不會有狂犬病,但它突然地反常抓我,還是讓我看著傷口變得忐忑不安,第二天就去社區醫院打了狂犬疫苗。

從此我們的“關係”就冷淡了許多,它該吃吃,一口貓糧都不少它的,該喝喝,喝的還跟我一樣,都是淨化水。每隔一週就給它開一盒罐頭,營養膏也照喂不誤。但我的心裡,對這隻貓已經有了“意見”,或者說有了“成見”。我看到了一些說貓“邪惡”的文章,有人說貓是養不熟的,還有人說貓表面看著乖順,其實殘忍著呢,他們逮鳥的視頻暴露了他們本就是天生的獵手——老虎的師傅。有人還畫了一幅漫畫,一隻體型是人的兩倍大的貓,趴在人的旁邊,如果這隻貓發威了,那瞬間就會像叼了一隻老鼠一樣,把人吃了。還有暗夜裡那像幽靈一樣的貓影子以及發情時那令人難堪的叫春聲,都讓我開始對貓這種生靈產生了厭惡。而我,卻依舊養著一隻叫做“核桃”的貓。

接“核桃”回家的時候它大概五個月,等到九個月大的時候,有一天我發現它開始發情了。我抱著它的時候突然感覺有個硬物,一看,這傢伙的陽物硬邦邦地翹起來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貓的陽具,居然足足兩釐米長,像個錐子,下粗上細。這傢伙居然手淫了,我的胳膊肚子又柔軟又溫暖,它把我的胳膊當成了母貓的陰穴!

該絕育了,不然它肯定要到處亂尿,而且發情的貓能幹出啥事,我一點把握都沒有。看著“核桃”從“手術室”被抱出來,麻藥還未散去,舌頭癱在外面的滑稽模樣,我差點笑出了聲。不過當醫生把它的兩顆花生米大小的睪丸用紙包住給我看的時候,我又略感一絲傷心。我的“核桃”啊,我就這麼無情剝奪了你貓生的快樂,你連一隻母貓都沒有碰過,就變成了“公公”。你也不能用語言“投訴”我,你也不能用“肢體”反抗我,你也不能去法院“伸冤”,你真的好慘。

回家後我覺得特別對不起“核桃”,準備幾個小時後餵它吃早就給它買好的“術後”罐頭。結果沒想到這傢伙反倒興奮得不行,沒有一絲“傷感”,圍著我的腿不斷地蹭我,開心的喵喵叫,就跟喝醉酒一樣。我估計是麻藥的作用才讓它這麼反常,果然第二天它就老實了,既沒有過度興奮,也沒有異常狀況出現,帶著項圈照吃照喝,一點都不耽誤。

“核桃”絕育後我們兩個就進入了一種“相敬如賓”的狀態,我很少招惹它,它對我也不冷不熱。有時候我覺得它就是為了一口貓糧,不過想想,我們人類也不就是為了一口飯麼,我又有什麼資格挑剔它呢?那就養著吧,總不能扔了吧,讓他去做流浪貓,我可於心不忍。像它這樣的寵物貓,跑出去要麼被人撿走,那算運氣好的;要麼混入了流浪貓界,它得被其它野貓給欺負死,別看它長得個頭大,肯定不是那些短毛流浪貓的對手。

有一天早上我起得早,走到客廳發現了令我驚奇的一幕。“核桃”居然跳上了陽臺的窗戶,它緊緊抓住金剛網,站立著,像個威風凜凜的“貓將軍”在查看軍情,又像個剪影或者標本,死死地貼在金剛網上。它聽見了我的腳步聲,扭頭看見了我,立刻喵的一聲跳了下來。我抱著它,把房門打開,把它放在了地上,並且作勢要關門,對它說,你是不是羨慕外面的世界?那我不攔著你,你走吧。沒想到這小子呲溜一下順著門縫就跑回陽臺了。有的貓,天天想出門,而“核桃”,打死也不願意出門。有一回下大雪,我帶著它去外面,把它往雪地上一放,“核桃”嚇得趴在地方一動不動,只是喵——地不斷地叫,還不停地望向我,似乎在哀求我抱它回家。你這個沒出息的貓,真不適合我養。我罵了一句後,只好抱它回家了。

中間我有幾次出差,有一次是一週,有一次是十天,我買了自動投餵機,又安裝好攝像頭,每天晚上在酒店都會看一會它在幹嘛。回家後一看,唉吆,不得了,這傢伙已經胖成豬了。每天毫無節制地吃,毫無節制地喝,陽臺的空間太小,它的運動量有限,弄得圓滾滾的。我拍了一張照片給朋友看,她說你是不是養了一隻大熊貓啊。令我傷心的是,它好像不再需要我了,我回去後它並沒有熱情地撲上來,倒是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看著我幫它打掃貓砂盆,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樣。吃飽了就不想是誰餵你的了是嗎?你以為那個盒子裡出來的貓糧和水不是我安排的嗎?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貓東西!

我決定餓它一天,一是讓它減減肥,二是讓它明白誰才是主子。我可不想做什麼貓奴,給貓當奴隸,那就是個笑話吧。果然,這小子到第二天撐不住了,開始撓玻璃,叫喊著要吃飯。我又晾了它半天,才給它餵食,那叫一個吃得香,連渣渣都舔乾淨了。

我們倆的關係就這麼不鹹不淡地處著,好像彼此都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和節奏。我每天餵它,有空的時候逗逗它,它也識逗。我也不會過分的騷擾它,它也是很知趣地學會了享受一隻貓的獨處。直到我決定去深圳發展,我的生活軌跡要發生巨大的變化了,而“核桃”對此全然不知。臨走的時候我和“核桃”談了一次話,我先給它餵了一盒罐頭,然後又餵它吃了最後一支營養膏。我說,“核桃”,爸爸要去深圳了,暫時還不能帶你走。“核桃”躺在地上,肚皮衝上,意思讓我給它撓撓。我對它說了好多話,回顧了我們在一起的生活。我甚至把我略顯深情的告白用手機錄了音。我養了你一年半了,以後也只能養下去了。不過我們要暫時分開一陣子,知道嗎?那一刻我突然有點傷感,感覺我在對一個孩子說話。

我委託我的父母十天去加一次貓糧和水,以及幫著鏟屎。父母說,他們剛去的時候“核桃”就會躲起來。我說它看見生人就那樣,只認識我。在深圳工作很忙,但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打開手機看一會“核桃”在幹嘛。動態截屏顯示它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有一天晚上我在視頻裡叫它的名字,它跑到攝像頭跟前,我正興奮著,沒想到它揮爪一把就把攝像頭打歪了。等我一個月回去之後,我看到的是一隻毛髮有點打結、不再光滑順溜、髒兮兮的“核桃”,“美男子”變成了“乞丐”。這次回來我要把公司搬到深圳去,並且決定今後在深圳發展了。“核桃”的命運必須要有一個結論了。開家庭會議的時候,父親堅決反對我再養貓,他說你在深圳住著屁大點地方,貓上躥下跳,在你的鍋裡碗裡睡覺拉屎你都不知道。我說那你們繼續幫我養著吧,等我過完年租個大點的房子不就解決了嗎?我雖然這麼說,內心也有點動搖了,但如果讓我放棄“核桃”,我可能一萬個不願意。父親答應了幫我暫時養著,我鬆了一口氣。

我再去深圳之後為了舉辦一場年末的行業活動異常忙碌,每天都是連軸轉,再也沒有時間沒有精力通過攝像頭去看“核桃”了。直到我辦完活動,歇了兩三天,才想起“核桃”。急忙打開攝像頭。但是看了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旋轉攝像頭,在攝像頭能見的範圍內,什麼活物都沒有!我內心一驚?難道餓死了?不會,父母肯定不會看著一隻貓餓死的;即使餓死,也要有個屍首啊。一種不祥的預感在我內心升起,難道它跳樓了?應該也不會啊,陽臺窗戶我都關著,金剛網它不可能衝破的。就算鳥兒趴在外面,它去衝一百次也衝不破的。

春節前回家我終於知道了真相,父親把我的貓送人了。他說有一次他去喂貓,起身時頭被窗戶給撞破了。父親還抱怨我不關心他,卻惦記著一隻畜生。後來我才知道,父親寫了一個廣告,張貼到他們小區的附近,有人看到了,就想領養。母親說那個女人特別愛貓,家裡還養了一隻狗。她還說,那女人好像挺有錢的,開的是跑車。據說那女人到我家,一見“核桃”就喜不自禁,抱起來愛個沒完。母親告訴她,這隻貓叫“核桃”,她就叫了聲“核桃”。母親給我描述說“核桃”聽見有人叫它,立刻就跑到那女人懷裡了。我說不可能,只有我能叫得動,別人都不行。我漲紅著臉,父母看我認真了,解釋說,你不知道,後來我們去,把門一開,貓立刻就跑到人身邊來了,你想你那麼久不在家,貓一個人在家,得多難受。我嘆了一口氣,就此作罷。父母看我情緒穩定了,說,那女人還跟他們講,你兒子回來可以來看貓。我哼了一聲,我的貓,還要她允許才能看嗎?

可是,“核桃”終究已經是別人家的貓了,它不再屬於我了。我不可能厚著臉皮再把它要回來。何況,要回來了,又能怎麼樣呢? 如果那個女人能給“核桃”更好的生活,有時間陪它,好好地愛它,我又有什麼理由不撒手呢?

只是,我特別想再見一下“核桃”,我特別想知道,當我對著它,喚一聲“核桃”的時候,它會不會立刻跑過來,圍著我的腿,不斷地蹭啊蹭的。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西安的家裡寫作,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無意間望向書房的門口,就會想起那隻蹲在門口靜靜守護著深夜的貓。我心裡想,等有一天我可以靠寫作為生的時候,我一定要再養一隻貓,天天在家裡陪著它。只是這麼想,內心就立刻湧起一種悲傷的情緒,那畢竟不是“核桃”了。

一隻叫做“核桃”的貓

深夜陪我“寫作”的“核桃”


鄭佔錄

2020年3月1日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