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敘述風格、鏡頭語言和現實意義解讀家庭成長電影《奇蹟》的魅力

是枝裕和是當今日本影壇最炙手可熱的導演之一,他執導的影片佳片頻出,獲獎無數。從《無人知曉》到《小偷家族》,他幾十年如一日地專注於家庭片的拍攝,曾五次入圍戛納電影節最高大獎“金棕櫚獎”,他的每部影片都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和討論。

從敘述風格、鏡頭語言和現實意義解讀家庭成長電影《奇蹟》的魅力

今天唐蘇為你解讀的這部電影《奇蹟》正是他的作品,電影一如既往地討論了家庭話題,看似簡單的劇情,卻在是枝裕和文火煲湯一樣的手法運作下,滴滴入味,越品越香。

《奇蹟》講述了尚未成年的兩兄弟,因家庭破碎、父母離異,被迫天各一方。哥哥航一隨著母親回到了鹿兒島的外婆家,弟弟龍之介則主動選擇了和追尋音樂夢想的“廢柴”父親木南健次居住在福岡。

哥哥航一始終有一個執念,想讓一家人在大阪重新生活在一起。他無意間得知,開往福岡的新幹線燕子號和福岡開往鹿兒島的櫻花號在途中會有一次短暫的交會,等到它們第一次擦肩而過,就會有奇蹟發生。

列車會車的巨大能量,使得看到會車瞬間的人,他的願望就能成真。為了一家人的團聚,兩兄弟帶著各自的小夥伴踏上了旅程。

從敘述風格、鏡頭語言和現實意義解讀家庭成長電影《奇蹟》的魅力

《奇蹟》是一部關於家庭和成長的電影,唐蘇將從敘述風格、鏡頭語言和現實意義這三個方面為你深度解讀這部電影的魅力。

一、敘述風格:兩條敘事線互相穿插,推進故事發展,塑造鮮明人物性格

這部電影有兩條敘事線,一條敘事線講述哥哥航一在鹿兒島和媽媽一起生活的狀況,另一條敘事線則是關於弟弟和爸爸的。

影片始終運用交叉蒙太奇的手法,巧妙地運用各種轉場技巧,在兩兄弟的生活之間切換,以哥哥的敘事線為主,把弟弟龍之介的生活片段穿插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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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開篇,哥哥航一出場,他和媽媽生活在外婆家。因為有了媽媽和外婆的照顧,父母離異後,航一的生活似乎沒有太大變化,一日三餐,生活起居如常,日子過得中規中矩。

導演是枝裕和用一通哥哥打給弟弟的電話把影片的關注點轉移到了弟弟龍之介身上,相比之下,弟弟的生活則少了幾分愜意。

追尋音樂夢想的爸爸對弟弟的一日三餐不管不問,龍之介完全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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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敘事線從不同的角度講述故事本是電影中常用的手法,但這部影片的高明之處就在於,這兩條線不僅僅是敘事線,也是哥哥和弟弟不同生活和性格的對比線,更是哥哥航一在弟弟龍之介潛移默化的影響下的成長線。

影片中,哥哥少年老成,心事重重,弟弟活波開朗,漫卷隨意。

剛從游泳池出來的哥哥給弟弟打電話時會穿戴得整整齊齊,電話那端接電話的同樣是在游泳的弟弟卻頭髮凌亂,渾身溼漉漉的。

放學回家的路上,哥哥坐在公交車上凝望著前方,頭微微靠在手臂上,一言不發,似乎在想著心事。同是放學回家的弟弟,和小夥伴一溜小跑朝家的方向奔去,路上買幾個章魚小丸子還不忘開心地和老闆討價還價。

哥哥回到家裡,屋裡燈火通明,他和外婆等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飯桌上的媽媽還不忘嘮叨幾句,甚是溫馨。弟弟回到家,屋子裡一片漆黑,爸爸並不在家,他獨自一人就著剛剛買回來的章魚小丸子,大口吃著米飯。

從家到學校,從路途到課堂,是枝裕和正是用這種對比的方式一邊推進故事的發展,一邊交代兩兄弟不同的性格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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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通篇電影下來,導演是枝裕和更推崇弟弟的生活方式。這一路走來,哥哥航一也在弟弟的影響下,不斷成長,對父母的婚姻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最終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影片之初,航一沉迷於“讓全家人團聚”的想法不能自拔,他甚至在知道“列車會車會出現奇蹟”後,許下“希望櫻島火山大爆發”的願望,這樣他就能和媽媽一起搬家,離開鹿兒島。

相比於哥哥的痴心妄想,弟弟則現實了很多,他更關心在庭院裡種下的蠶豆種子能否順利發芽結果,更關心自己能否照顧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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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父母破碎的婚姻,弟弟似乎也看得更通透。

昔日全家人一起生活時,父母經常吵架,甚至在餐桌上大打出手。如今雖然父母天各一方,但都有了新的生活,媽媽如願以償地找到了新工作,爸爸也加入新樂團,重新開始了創作之旅。

爸爸媽媽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和哥哥也有了新的朋友圈,與媽媽哥哥雖然不能經常團聚,但如今的生活安靜和樂,相比於往日的吵吵鬧鬧已十分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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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最後,航一面對兩向交會,瞬間疾馳而過的列車,最終什麼願望都沒有許下。因為在兩輛列車強烈的衝擊下,他似乎看到了弟弟種在庭院裡的蠶豆已經長到了四釐米高,他看到了路途上盛放的波斯菊,看到了新學校新老師對他極大善意……

他終於明白與其把父母捆綁在一起互相傷害,還不如現如今分開,各自過得舒心。雖然這樣會留下很多遺憾,但他的人生不能僅僅由家庭來定義,外面還有更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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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鏡頭語言:“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多個意象暗示影片的結局

影片的最後在列車交會之時,航一什麼願望也沒有許下,父母的婚姻也沒能破鏡重圓。

當弟弟龍之介對他說,“我希望我們的願望都能成真”時,航一說:“我沒有選擇咱們家,我選擇了世界。”

其實影片的這個結局,早已經埋藏在了各種細節中,是枝裕和的這部《奇蹟》之所以耐看,也是因為它邏輯清晰,採用了古典小說的敘事技巧——“草蛇灰線,伏延千里”。

前面不經意的一個小片段為後面故事的發展早就埋下伏筆,後面的影片又順著這條線以航一這個人物為導索,拉動整個故事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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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太陽神塔的倒塌暗含著父母的婚姻不會“破鏡重圓”

太陽神塔的“倒塌”反覆出現在航一的生活中,航一甚至做過一個夢,夢見一家四口在太陽神塔公園野餐,有兩個工人從他們身邊經過,兩個工人手中抬著的正是被拆掉的太陽神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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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神塔建成於1970年,首次亮相於日本大坂世界博覽會,其設計者岡本太郎認為人類真正意義的進步與和諧來自強烈的原始生命動力,所以設計了外形如巨人的太陽塔雕像。

在日本人眼裡,太陽神塔象徵著日本經濟的繁榮,也象徵著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相處。影片中“太陽神塔倒塌”也就意味著人們曾經固守的信念正在面臨著挑戰。

新時代語境下,隨著女性的獨立,個體的解放,婚姻裡,人們有了更多的選擇。婚姻應該是兩個人幸福的來源,不應該是束縛兩人的枷鎖。不合適、感覺不到幸福了就分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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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離婚後的媽媽走出家庭,找到了一份新工作,相比於往昔,和丈夫終日吵鬧不停的生活,現在的媽媽踏實地工作,工作之餘和同事小聚,過得很是開心。

再借著“太陽神塔”這一意象,不難看出航一期望的“父母破鏡重圓”無異於倒行逆施,必定得不到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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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首雋永的詩,幾句充滿哲思的話,深化主題,暗示影片的結局

這部電影著墨著於破碎的婚姻下兩兄弟的不同表現,以及尋夢路上的成長,如果說這是一部關於家庭和成長的電影,恰如其分,但我認為導演是枝裕和的野心不僅僅止於此,他通過這部電影更是向我們回答了一個困擾人類已久的問題:活著,是什麼?

在航一裝病逃課去往列車交會之處的課堂上,老師正在讓他大聲朗讀谷川俊太郎的《活著》。

活著

所謂現在活著,那就是口渴

是枝丫間射下來耀眼的陽光

是忽然腦海裡響起的一支旋律

是打噴嚏

是與你手牽手


活著

所謂現在活著

那就是超短裙

是天象儀

是約瀚·施特勞斯

是畢加索

是阿爾卑斯山

是與一切美好事物的邂逅

這首詩的出現並不是偶然,是枝裕和用谷川俊太郎這首雋永的小詩在提醒航一,“活著就是與一切美好的事物邂逅”,一個人應該多去關注當下,用心靈體驗生活那不經意間的美麗,不能糾結於往日的生活不能自拔,但那時的航一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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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有同樣哲理的話,爸爸木南健次也不止一次說過。

在弟弟無意間說到媽媽曾經說過爸爸一點用也沒有時,爸爸說:“世上總有地方可以容下沒用的東西,要是所有東西都有意義,你會窒息的。”

在航一問爸爸他和媽媽對爸爸是否還有意義時,爸爸說:“我希望你長大了,成為一個不止關心自己,還會去關心其它事物的人。比如說,關心音樂或者全世界之類的。”

影片中不同的片段反覆表達了同樣的含義,為了使影片更有說服力,影片中多處使用固定鏡頭把生活中美好,但一直被航一或者說是觀眾忽略的細節,埋藏在了整部影片的細微之處。

影片的最後,航一面臨最終選擇,導演是枝裕和剪輯了三十個短鏡頭——同時也是空鏡頭,把那些被忽視的美好細節一一展現,航一才真正懂得了活著意味著什麼。

這三十個短鏡頭和谷川俊太郎的《活著》,還有爸爸說過的那些話,暗自呼應,全劇達到高潮,同時也使得航一最後的選擇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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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現實意義

看完這部電影,感慨萬千,這部電影的由來本是JR公司為了紀念九州新幹線開通,而請導演是枝裕和拍攝的專題片,但大師如是枝裕和卻把它拍攝成了一部雋永的心水之作。在文章的最後,我想談談這部電影帶給我的兩點啟發。

1、面對原生家庭的傷害,我們該如何應對?

“原生家庭的傷害”似乎是一個非常時髦的話題,武志紅老師曾寫過一本書叫《為何家會傷人》,自出版以來,在暢銷榜居高不下。

我們今天生活的不幸,彷彿都是我們的養育者的錯誤造成的。

“我不善言辭,沒有自信”,那是因為“小時候父母從來沒有誇獎過我”。

“我不敢與人親近,常常感覺到孤獨、自卑”,那是因為“小時候父母沒有給我足夠的愛”。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曾經聽過一句話,很有意思,“我們等著父母道歉,父母等著我們報恩”,但我想要說的是,原生家庭的傷害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一直帶著的這種“受害者”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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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體心理學創始人阿德勒在《自卑與超越》中曾寫到:“經驗本身無法決定成敗。我們並不會因經歷本身所帶來的衝擊而受傷——也就是所謂的“創傷”——而只是從中提取出符合我們目標的東西。決定人生的不是經驗,而是我們自身賦予經驗的意義。如果我們把某些特定的經歷當作未來人生的基礎,那麼或多或少就已經開始誤入歧途了。生命的意義不為環境所決定。我們通過賦予環境的含義來決定自己的人生。”

一句話簡而言之,我們人生的經歷對我們來說是有益還是有害,並不取決於這段“經歷”,而是取決於我們對這段“經歷”的解釋和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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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影片,同是父母婚姻破裂這一事實,哥哥和弟弟有著截然相反的態度。

哥哥認為家庭破碎是傷害,父母離異後,他每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臉上沒有了笑容,過得並不開心,他甚至打電話質問爸爸“我和媽媽對你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嗎?”,航一是不是像極了生活中的我們?

弟弟則認為父母生活在一起整天吵吵鬧鬧,還不如分開各自安好。雖然生活上他沒有了媽媽的照顧,但面對這一切他並沒有怨天尤人,每天還是很快樂、很努力地生活著。

我想這世界上並沒有完美的父母,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難免有各種不如意。面對原生家庭的“傷害”,我們所要做的不是去指責父母的不是,而是解開心結,找到它們正面的意義。

其實生活的主動權一直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正如阿德勒所言,“生命的意義不為環境所決定。我們通過賦予環境的含義來決定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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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面對人生低谷,我們應當如何自處?

經濟學大師蒂姆·哈福德在《混亂》這本書講到過一個“爬山算法”。

假如我們玩一個遊戲,讓我們每個人去尋找這個地球上的最高點,當然沒有地圖,我們並不知道哪個點最高,大家來拼速度,看誰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個最高點。

最有效的能夠幫助我們找到最高點的計算機算法是這樣的:

隨機地把你拋在地球上的任何一點之上,拋到那個點以後,你要做的就是在最近的幾公里內尋找局部的最高點。

找到局部最高點之後,立刻站到這個最高點上去,再在最近的幾公里內尋找這個範圍內的局部最高點,如此循環往復。

這個計算機算法其實是現實生活的譬喻,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面對生命中的種種不確定,有時,我們個體也會被拋至“人生低谷”,這個時候的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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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的兩兄弟就面臨著這樣一個“人生低谷”,小小年紀,父母離異,家庭破碎,弟弟龍之介更甚,父母離異後,他跟隨了藝術家爸爸,連基本的生活都沒有了保障。

但弟弟龍之介迅速地進入了生活角色,爸爸不能照顧他,他便開始照顧爸爸,他甚至在庭院裡種下了蠶豆的種子,期待著來年的收成,跟著媽媽學習做蠶豆飯,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

生活中他還有一雙發現“美麗”的眼睛,上學的路上,他追逐正在飛舞的蜻蜓,冒險的途中,他欣賞怒放的波斯菊。

他對生活充滿期待,他說:“等我長大了,我想做假面騎士,因為我喜歡假面騎士,所以我想變成他,但我還有一件想做的事,我長大了想開超級跑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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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這本書中寫到:“這種隨機性的引入,使得一個人往往能夠在短時間內找到最高點。”

但這有一個前提,不能被“低谷”打倒,被拋入低谷後,要以最快的速度,盡最大努力開始往上爬。

弟弟龍之介的做法是如此,這也是我們每個人面臨“人生低谷”時,應有的態度。

《奇蹟》是一部關於孩子的電影,卻是拍給大人看的,是枝裕和把生活的哲思,融入故事,娓娓道來,啟發思考,引導人生。

— end —

作者:唐蘇,80後寶媽一枚,喜歡音樂、讀書、旅行等一切美好的事物。聊電影,談八卦,慢品人間煙火色,閒觀萬事歲月長。歡迎關注 @遇見唐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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