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清官,為何海瑞一生總被排擠,曾國藩卻人緣廣博平步青雲?

同是清官,為何海瑞一生總被排擠,曾國藩卻人緣廣博平步青雲?

隆慶三年(1570)的夏天,海瑞來應天做巡撫了。

(一)這一年夏天,應天出怪事了

隆慶三年(1570)的夏天,海瑞來應天做巡撫了。朝廷任命的消息剛傳出來,整個應天就出怪事了。

昔日腰纏萬貫的土豪脫下了高檔服裝,換上補丁遍身的破衣爛衫。平日裡樂於炫耀顯赫的朱門大戶,爭相將自家紅門塗上了黑漆。往常總是擠滿達官富商的高檔娛樂場所空無一人,紛紛倒閉。

政府機構裡,從知府到縣令全都如臨大敵,惶惶不可終日。曾貪汙受賄過的官員一個個自動辭職。有個鎮守太監路過應天,地方上沒人招待他,本還想發脾氣的,聽說海瑞要來趕緊跑路。

害怕海瑞的,當然都是官員和富戶,應天的窮苦百姓得知海瑞要來,無不歡欣鼓舞。

海瑞果然沒叫百姓失望,他到來之後,每天巡撫衙門都被擠得像菜市場一樣,水洩不通、人聲鼎沸,大多是窮人來遞狀紙的,最多一天竟然收到了三千多張狀紙,多是富人敗訴。

於是,窮人都敬稱他為“海青天”,貪官和富人對他恨得牙癢癢,叫他“海閻王”。

同是清官,為何海瑞一生總被排擠,曾國藩卻人緣廣博平步青雲?

海瑞罵皇帝

(二)海瑞罵皇帝,一戰成名

海瑞這一次之所以能來應天做高官,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威望,都是因為5年前,他幹過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嘉靖四十五年(1566)十月,明世宗朱厚熜在希冀修煉長生最迫切的時候,收到了來自戶部主事的摺子,原折叫《治安疏》,因為言辭激烈,直指要害,勝似面斥,不留情面,主旨為“直言天下第一事”,後世將之稱為《直言天下第一疏》。

這本折疏的大意是說,皇上昏聵太久了,天下人早就對你不滿了。你信任的人很多都是奸臣,你一直想要的長生不老也只是個笑話。你再不振作起來,國家就完蛋了……反正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通臭罵,其中最難聽的是這兩句:“嘉靖者,言家家皆淨而無財用也。”“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您做皇帝之後,老百姓都成了窮光蛋。天下人早就看您不順眼了。

摺子是海瑞寫的,這件事史稱“海瑞罵皇帝”。上疏之前,他早已買好了棺材,安頓了家人。可見他罵皇帝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他就是要以生命為代價,用自殺式的諫言喚醒皇帝,從而拯救江河日下的大明江山和受苦受難的蒼生黎民。

然而,嘉靖雖然昏庸,卻也識得海瑞是個忠臣,將他關在牢裡,始終捨不得殺。至此,海瑞清官之名,名揚天下。“直聲震天下,上自九天,下及薄海內外,無不知有海主事也。”兩個多月後,嘉靖龍馭賓天,新皇帝隆慶即位當天就釋放了海瑞,在內閣首輔徐階的舉薦下,海瑞一年三次提升,做到了大理寺左丞,兩年後,他又被提升為應天巡撫。

海瑞在應天工作期間,徐階退休回家,成了海瑞管轄下的一位鄉紳。不久海瑞勒令富戶退田,而徐階恰是其中最大的富戶,因而受到的衝擊最大。平心而論,徐階對海瑞不僅有提攜之義,更有救命之恩,當年他罵皇帝被打入大牢,刑部主張判處絞刑,是徐階將此事壓置,才留他一命。此時的徐階雖已不在朝廷任職,但虎老餘威在,憑他盤根錯節的人脈關係,要扳倒海瑞還不是易如反掌,他只略施手段,海瑞就被調到南京總督糧儲。

海瑞一氣之下辭職,回了海南老家,一走就是十五年。

張居正做首輔期間,一直不用海瑞,他對海瑞的評價是:這個人有抱負有志氣,卻缺乏處理複雜事情的能力。張居正去世後,萬曆皇帝終於想起了海瑞這個道德楷模。清官不用,何以證明自己是明君!萬曆親自下旨,啟用海瑞做了南京督察院右僉都御史,三個月後,又將他提拔為南京吏部右侍郎,儘管這一年,海瑞72歲,離他去世已不到兩年。

同是清官,為何海瑞一生總被排擠,曾國藩卻人緣廣博平步青雲?

出淤泥而不染,不染並非意味著一定要隔絕世俗。

(三)清官之死,可謂大悲

1586年,海瑞任南京右都御史之前,向萬曆皇帝提出了一個惹是生非的條陳:要杜絕官吏的貪汙,除了用重典之外別無他法。他極力建議恢復太祖皇帝當年的嚴刑峻法,凡貪贓在八十貫以上的官員都要處以剝皮實草的極刑。

面對他一本正經的建議,皇帝也只得一笑了之。明朝官員俸祿很低,連基本生活都難以維持,不貪怎麼養家餬口。在萬曆時期,絕大多數官員都貪汙,若要恢復嚴刑峻法,國家體制非得癱瘓不可。

海瑞是診斷的能力,卻不是治病的妙手。他知道貪腐橫生的官場現實,卻拿不出切實可行的對症辦法。

萬曆皇帝對海瑞的實力非常瞭解,所以他曾對海瑞有個批示,大致是說,用他做實際工作是不合適的,但用來做道德表率還是很合適的。海瑞看到皇帝的硃批非常傷心,一連7次向皇帝遞交辭呈,每次都為御批所不準。

海瑞臨終前特地叫來下人,讓他們把兵部多算的7錢銀子的柴金退了回去。一貫清廉的作風,他要堅持到底。他官至二品,死的時候僅餘下白銀8兩和舊衣數件。這麼點遺產肯定不夠殮葬之資,他的棺材錢都是同僚們捐助的。

初入官場,海瑞就為自己制定了“不怕死,不愛錢,不立黨”的三大標準,他這一生按照往聖先賢的訓教,以全部的氣力肩負為民請命,劍指貪汙腐敗,卻始終事與願違、仕途不順、不受重用,最終他沒做成什麼對國家人民有實際利益的大事,只是成了千秋彪炳的道德表率,體制內寂寥的獨行者,官場裡悲愴的俠客。細細想來,這樣的結局對於一個誠心做事的人來說,可謂大悲。

後來,海瑞被後世封為了門神,他的畫像被貼在家家戶戶的門口,他以不屈不就的精神,頑強地守護著世人的家道安寧。人們以一種超越生死的崇敬,安撫著他生前抱負不得施展的委屈和心酸。

難道生在腐朽昏暗的時代,做清官就註定難得出頭之日嗎?海瑞死後,這個令人悲憤不平的問題在世間糾結迴盪,卻沒有一個清晰明確的答案。直到200多年後,在一段比明朝更加昏聵複雜的歲月裡,一位清官橫空出世,他憑藉自己堅韌的修為和出類拔萃的調和能力,成為整個王朝歷史上漢族文人為官的最高峰、中國近代化建設的開拓者,對國家的政治、軍事、文化、經濟等諸多方面都產生了深遠影響。

這個人就是曾國藩。

出淤泥而不染,不染並非意味著一定要隔絕世俗。活在腐朽的人世間,仍然能實現一個清官的宏大理想。

同是清官,為何海瑞一生總被排擠,曾國藩卻人緣廣博平步青雲?

惟有‘不要錢、不怕死’六字時時自矢以質鬼神,以對君父。

(四)曾國藩:“不靠做官發財”

剛出山時,曾國藩為了表明自己“不靠做官發財”的決心,給湖南各界寫過一封公開信:“惟有‘不要錢、不怕死’六字時時自矢以質鬼神,以對君父。”

曾國藩管理湘軍期間,在財政上實行“一支筆”的管理辦法,也就是說湘軍的所有收入,他都有絕對的支配權。湘軍並非國家正規軍隊,拿不到財政撥款,軍費由曾國藩自籌,怎麼花當然也完全由他說了算。可是從咸豐三年創建湘軍到同治三年天京被攻克,曾國藩先後報銷軍費近三千萬兩,在現存的史料中,我們找不到他把公款裝入自己口袋的記載。

曾國藩人生的最後十二年,一直在做總督,十年的兩江總督,兩年的直隸總督。在清代的政治體制中,總督相當於皇帝在地方上的直接代理人,總攬地方的一切大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曾國藩做總督之後,雖然收入比以前多了很多,但他的生活質量卻下降了。

因為遠離京城,每天面對的都是自己的同僚和下屬,不用出入宮廷,他穿衣越來越隨意,甚至到了不修邊幅的地步。在吃的方面他一向不講究,有時請客吃飯居然還用破瓦盆。曾家的女人跟社會最底層的農婦一樣,事事躬親,從早上睜眼到晚上睡覺,下廚燒飯、紡紗織布、打掃院落,基本上沒有一點消停的時候。

海瑞的志向是做清官,他希望官場“至清”,不光自己拒收灰色收入,也用這樣的標準要求下屬。他做淳安縣令時,就把下屬的各項津貼都取消了。他對大家說,知道你們收入太少,難夠養家,好在衙門的工作也不忙,大家可以找時間外出打工,或者做點小本生意貼補家用。他自己帶頭,在家屬院旁邊捯飭了塊菜地,一有空就去種菜。

曾國藩的志向是做大事。他說:“人之好名,誰不如我?我有美名,則人必受不美之名者。相形之際,蓋難為情。”大意是說,人人都看中自己的名聲,如果我受了清官之名,那別人就得承受不美之名,這樣不就給別人難堪了嗎?就官場貪腐問題,曾國藩的看法明顯更加通透和睿智,他只求“自清”就好,至於手下人是貪是廉,他並不多加干涉。

做封疆大吏之後,曾國藩雖然給下屬發過一條指令,說自己不收官場上例行的見面禮。可一點不收好像又太不近人情,不利於與下屬建立感情聯繫,所以遇到實在難以拒絕的情況,他就會從別人送來的禮物裡挑選一些價值最輕的收下。

咸豐十一年,曾國藩派人把家眷從湖南接到安徽。廬州知府唐景皋得知後,給曾國藩送去了大量的居家日用物品。其實這也是官場慣例,因為廬州知府就駐在安慶,當時通常都是由駐在省城的官員負責佈置總督府。唐景皋送來的物品,從傢俱到被褥應有盡有,曾國藩只收了草蓆七領。

就在這一年的十月初九,湘軍名將鮑超親赴安慶,給曾國藩賀壽。儘管之前曾國藩三令五申,不收賀禮,但鮑超還是帶來了十六大包禮物,其中包括許多名貴的古玩和珠寶。曾國藩為了不讓這位老下屬難堪,從中挑了一件繡花小帽收下,其他的都還了回去。

同是清官,為何海瑞一生總被排擠,曾國藩卻人緣廣博平步青雲?

(五)一個只能傲霜雪,一個可以充棟樑

晚年曾國藩在給長子曾紀譯的信裡寫道:“餘將來不積銀錢留給子孫。”他還交代孩子給自己辦喪事不能收禮。

他死後的遺產只有存在江寧布政使衙門的一萬八千兩養廉銀,這些錢辦喪事時用光了,他說到做到,果然沒有留下多餘的錢給子孫。然而這有什麼關係,他已將比錢財更重要的東西——“勤儉克己”的優良家風傳給了子孫後代,所以曾氏後代人才輩出。

曾國藩內清而外濁,內方而外圓,只要清官之實,不圖清官之名,所以他人緣廣博,福慧雙修,而海瑞呢,幾乎沒有什麼朋友,當年他罵皇帝被捕入獄,戶部司務何以尚上疏救援,結果被牽連入獄,海瑞在獄中沒怎麼受刑,何以尚倒是被拷打得遍體鱗傷,後來海瑞出任吏部右侍郎,何以尚剛巧是他的屬下,兩人相見海瑞待他以長官接見下屬之禮。何以尚很生氣地問他:“咱們屬生死之交,你就不能以客禮相待嗎?”海瑞很端肅地回答:“朝廷禮制如此。”何以尚憤慨地說:“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海瑞一貫如此,他固執地活在自己設置的限定裡,覺得他人皆錯,不知人情為何物,更不曉變通為何物,他辛苦地活著,痛苦地掙扎,一生被排擠打擊,無法調動一切可能的力量,來辦成一些真正有益國計民生的大事。而曾國藩,骨子裡清廉刻苦,表面上和光同塵。他刻苦自礪,全力內聖,最終是為了實現外王之業,來做一些有益於國家發展的大事。

明代思想家李贄這樣評價海瑞:“先生如萬年青草,可以傲霜雪而不可充棟樑。”他活成了楷模,甚至化身成了神,卻再不是世人爭相學習的榜樣。而曾國藩終成棟樑,他官至兩江總督、直隸總督、武英殿大學士、一等毅勇侯,是清朝歷史上漢族文人為官的最高峰。《曾國藩清史稿傳》稱他“中興以來,一人而已”。在曾國藩的倡議和領導下,中國有了第一艘輪船,建立了第一所兵工學堂,印刷翻譯了第一批西方書籍,安排了第一批赴美留學生。

海瑞和曾國藩,同為清官,一個只能傲霜雪,一個卻做了國家的棟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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