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民族擴張史》系列
十三、霸業短暫
文| 寒山憶雪
公元前716年，鄭莊公28年，周桓王4年，鄭國成為春秋時期第一位小霸主。
在此前，鄭莊公通過一系列會盟與戰爭，削平了鄭國內亂，並打敗了衛宋陳等國，而此時的晉國徵陷入大宗與小宗的內亂中，齊魯各自專注於內政，並且互相提防，秦國剛剛立國，被犬戎困於關中西部一隅，這都使得鄭國成為當時各諸侯國中最閃耀的星。
鄭國的閃耀還不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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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東遷之後，晉國內亂，秦國新弱，西部地區暫時沒有力量能阻擋戎狄的內遷。
犬戎各部內遷關中的歷史，前面的文章裡已經說過了。除此以外，犬戎的部分部落還進一步向東遷徙。
他們通過陝原盆地中的崤函走廊，越過小秦嶺和崤山，進入到洛陽盆地和伊洛河上游，佔據周人尚未開墾的荒地、山林，形成揚、拒、泉、皋、伊、洛之戎，大約是六個部落，也可以統稱為伊洛之戎。
伊洛之戎後來還有從關中遷來的陸渾戎的加入，並在伊河上游留下了陸渾水庫和陸渾村這些地名。不過那是百年後的晉惠公時代，這裡先不展開了。
當然了，伊洛之戎可能是關中的犬戎東遷的，也有可能是晉東南的赤狄南遷的。
晉東南地區是山地高原地貌，稱作上黨高原，內部有澤州盆地和長治盆地兩個小盆地。自新石器時代以來，這裡就更適合漁獵而不是農耕。進入青銅時代以來，夏商兩個霸主型王國的王畿地區都與上黨毗鄰，但夏和商前期都沒有涉足上黨。商後期需要防禦戎狄，開始涉足上黨高原，但也僅僅只能控制長治和澤州盆地中的幾個據點，據點以外，仍然是戎狄的天下。
周革商鼎之後，周王國對上黨的控制也與商類似。周在這裡分封了楷國，其餘的餘、洛等國，都是冊封的羈縻型戎狄之國。這些戎狄，周人稱之為北戎。
周王國強盛時，上黨的北戎尚且能夠保持臣服，而到了西周中後期，王室勢力衰微，北戎也開始往內地滲透。
周宣王（周平王的祖父）時，北戎向西南滲透到了河東地區的中條山區，形成條戎和奔戎。擁護平王東遷的晉文侯，就是在他父親晉穆侯討伐奔戎、條戎那一年出生的。因為這場戰爭晉穆侯失敗了，為了銘記恥辱，他才給兒子晉文侯取名為仇。
作為河東諸侯之長的晉國，尚且不能阻止北戎的滲透，那麼北戎繼續往南，滲透到黃河以南的崤山和伊洛地區，也就非常可能了。
北戎不僅往南滲透，也往東滲透。早在周初周康王末年，北戎就不斷往東滲透，進入人跡罕至的河間地與河濟平原沼澤區。衛、邢兩國奉王命阻擊，才擋住了北戎的東遷之勢。「邢侯搏戎」指的就是這段歷史。
周王室衰弱後，北戎自然還會重新開始東遷之勢，失去了王室支持的邢衛兩國，很難擋住對方。
不過，周平王年間和周桓王年間，北戎還沒有大舉東遷，他們只是常常出動軍隊，到中原地區掠奪財物。
公元前714年，周桓王6年，鄭莊公30年，北戎甚至越過太行山和王屋山，渡過黃河濟水，深入到鄭國境內侵擾。
由於北戎是山地族群，缺少車兵，以步兵見長，而且各部落全民皆兵，非內地以貴族軍隊為主的諸侯國能敵。
面對北戎的侵擾，鄭莊公派他的兒子太子忽為帥，率領鄭國軍隊迎戰。
太子忽根據北戎軍隊的作戰特點，採取了誘敵深入的戰法，將北戎引入鄭軍的包圍圈，而後大敗北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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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戰北戎只是一個插曲，擊退北戎後，鄭國還要繼續收拾宋國。
看一下鄭國的四周。
西面是洛陽盆地的周王畿，鄭武公、鄭莊公父子兩代都在周王廷中擔任卿士，相當於宰相，而且周鄭之間血緣最近，彼此依靠，抱團取暖。
南面是南陽盆地的南申國，既是周王室的母舅之國，也是鄭國的母舅之國，屬於姻親盟友。
東南面的陳國，才在幾年前與鄭國聯姻，陳桓公的女兒嫁給了鄭莊公的兒子太子忽，也屬於姻親盟友。
北面的衛國，在州籲與衛桓公前後死後，繼任的衛宣公、衛惠公父子都並非英主。衛宣公搶自己兒子的未婚妻，以至於父子失和，公室內亂。衛惠公則遭到了自己兄弟搶奪君位，內亂升級。所以衛國雖大，卻對鄭國沒有威脅。
唯有東面的宋國，仍然與鄭國面和心不和。
宋國此時在位的君主是宋殤公，是宋國第二位君主仲衍的11世孫。他的祖父是宋武公，在位時期恰好是平王東遷以前的時期。宋武公死後，他的兒子宋宣公即位，在位20年，死後傳位於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宋殤公的叔叔，宋穆公。
宋穆公在位十年，在位期間，恰好是鄭莊公解決鄭國內亂、打敗共叔段，並挫敗衛國干涉鄭國內政的時期。面對鄭衛的競爭賽，宋穆公選擇冷眼旁觀。
宋穆公死後，又把君位還給了兄長一系，傳給了侄兒宋殤公。
宋殤公即位後，開始了一系列作死的操作。他先是與衛廢公州籲聯合攻打鄭國，被鄭國化解。第二年，又趁鄭國反攻衛國時，攻打鄭國的盟友邾國，結果被鄭國捅了屁股。
第三年，宋國趁鄭國攻打陳國時，偷襲鄭國東南部邊境，佔領了鄭國南部的城邑長葛。
再後來，鄭國與陳國聯姻，陳鄭修好，而宋國佔據長葛的這筆賬，一直拖到了鄭國抗擊北戎之前。
這一年（公元前714年）春夏，宋殤公沒有按例去朝見周桓王（周平王的孫子與繼任者），身為王廷卿士的鄭莊公，正好以此為由，以周天子的名義，率領聯軍討伐宋國。
鄭國的軍隊很快收復長葛，逼近宋國邊境。但秋冬來臨，北戎入侵，鄭莊公派太子忽率軍從邊境來一個回首掏、走位走位，誘敵深入，大敗北戎。
解決了北戎之後，第二年（公元前713年）夏季，鄭國再次出兵，並聯合齊魯，在菅地（今山東單縣）大敗宋軍，並佔領了郜邑（原郜國亡於宋）、防邑。鄭莊公大手一揮，將這兩個城邑送給魯國，贏得美名的同時，又加深了與魯國的關係。
宋殤公為了挽回敗局，北聯衛國反攻鄭國本土，南聯蔡國包圍鄭國的小跟班戴國。
鄭莊公與鄭軍當時正在魯國境內，隨即回師反攻，在戴邑周邊大敗宋衛蔡三國聯軍，順便把戴國吞併了。
第二年（公元前712年），鄭莊公聯合虢國軍隊攻入宋國，大敗宋國，宋國終於被鄭國徹底打服。
由於宋殤公對外用兵的失敗，導致宋國內部發生了一場內亂。太宰華督先是殺死了司馬孔父嘉，再殺死宋殤公，而後迎立逃亡在鄭國的公子馮（宋殤公堂弟、宋穆公之子）回國繼位，是為宋莊公。
在這場變亂中，孔父嘉的兒子木金父逃亡到魯國。木金父的曾孫，叫做叔梁紇。叔梁紇有一個兒子，叫孔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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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莊公的霸業達到了頂峰。
他舉目四望，花了十幾年的時間，衛宋都被自己幹趴了，但鄭國的國土卻沒有什麼增加。從他父親滅虢鄶胡等國以來，國土幾乎沒有什麼增加。在與宋國的最後一戰中，他順帶吞併了戴國，這是鄭國領土穩定了50年來的第一次擴張。
站在了霸業頂峰，嚐到了擴張領地的甜頭後，鄭莊公再也無法冷靜，他把下一個吞併的目標鎖定為許國。
鄭莊公吞併許國的心思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三年前（公元前715年），鄭國就用位於魯國境內的屬於鄭國的湯沐之邑，來換取位於許國境內的屬於魯國的朝宿之邑——許田，想以此在許國境內控制一塊土地。結果被魯隱公拒絕。
而現在，趁著大敗宋國的餘威，鄭莊公以天子名義，約齊魯兩國攻打許國，並很快攻破了許國的都城，迫使許國君主許莊公出逃。
恰好這一年，魯隱公被殺，即位的魯桓公與鄭莊公交好，於是允許了鄭莊公換田的請求，鄭國終於獲得了許國境內的許田。
鄭莊公並不滿足於此，他還想吞併整個許國。但齊魯兩國對此進行了干涉，認為許國沒有犯滅國之罪，應該保留許國。
鄭莊公無奈，立許莊公的弟弟許叔為許國君主，但同時又讓鄭國大夫公子獲留守許國，監視許叔，實際掌控了許國。
到這時，我們應當可以看出，鄭國所處的地緣位置，位於中原的正中心。這裡開發最早，人口稠密，也為鄭國稱霸中原提供了強大的實力支持。
但成也中原敗也中原，中原四周強國遍佈，衛宋陳蔡，哪個都不是好捏的軟柿子。打敗他們也就很不容易了，侵奪他們的領地就更難了。
好不容易打敗了這幾國，準備侵吞許國，又遭到齊魯的干涉，只能變相吞併。否則，齊魯雖遠，卻完全可以聯合宋衛陳蔡來群毆鄭國。
鄭國全憑外結齊魯，內聯周虢，才能打服宋衛陳蔡等國。失去了齊魯這個外援，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鄭國先發優勢明顯，但隨著時間推移，擴大領地越來越難，稱霸中原的後勁越來越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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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連夜雨。
當鄭莊公為擴張領土發愁時，更糟糕的事情來了。
公元前707年，佔領許國後的第五年，周桓王率領虢、蔡、衛三國聯軍攻打鄭國。
周桓王與鄭莊公的矛盾由來已久。早在桓王祖父周平王時期，周平王就對自己的這位掌控王廷大權的堂弟很不滿，想要借虢公忌父來制衡他。鄭莊公得知，很不高興，周平王因此與鄭莊公互相交換兒子為人質，史稱「周鄭交質」，天子顏面掃地。
公元前719年，周桓王元年，趁著衛國州籲與宋陳蔡四國聯軍攻打鄭國之際，周桓王又想立虢公林父為卿士，鄭莊公得知大怒。恰好鄭地的麥子被聯軍割走，鄭莊公索性到王畿，割走了王畿中溫地的麥子與洛邑的粟稻。
四年後，公元前715年，在鄭莊公打敗衛宋蔡，聯姻陳國，霸主之位奠定之際，周桓王更擔心鄭莊公的權勢，因此立虢公林父為右卿士，分鄭莊公在王廷的權力。
八年後，公元前707年，周桓王再進一步，直接廢除了鄭莊公的卿士職位。鄭莊公一怒之下，不再朝見自己的侄孫。
周桓王一不做二不休，他認為王室衰微，鄭莊公的跋扈專權是主要原因。搞死鄭莊公，才能復興周王室。於是就在當年，周桓王率領虢蔡衛國軍隊，攻打鄭國。
雙方在長葛以北的繻葛交戰。鄭莊公大敗王師聯軍，周桓王甚至身中箭傷。
戰後，鄭國沒有追擊，恐落一個弒君之名，鄭莊公也派人慰問周桓王。周鄭雖然和好，卻不復以前周鄭一體的狀態了。
失去了周王室與虢國的支持，鄭國從此就要獨自面對群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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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706年，北戎入侵齊國，齊僖公向鄭國求援。鄭莊公派太子忽援救齊國，太子忽再一次大敗北戎。
這是鄭國最後的輝煌。
5年後，鄭莊公去世，太子忽即位，是為鄭昭公。
當年，掌握鄭國實權的大夫祭足受到宋國的脅迫，擁立太子忽的弟弟公子突即位。鄭昭公出逃衛國，鄭國由此陷入了長達20多年的公室內亂。
而同時，齊楚兩個分別在東南兩面壯大，晉國的公室內亂也即將結束。
從此，鄭國再也無緣霸主之位。
「寒山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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