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亮 l 湖北立豐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刑事業務部部長、 刑辯研究中心主任、湖北省律協刑事法律專業委員會秘書長
原以為吃了元宵就會結束的疫情，眼看著撐到了新茶上市。這幾天，終於看到新增病例開始不斷減少，企業復產復工的聲音也聽得越來越多。
在百度上輸入“啥時候可以復工”，竟然出現了三百零三萬個搜索結果。一個突如其來的超長假期，讓我們猛然發現，原來自己對工作是如此的熱愛！
不過，相較於普通員工的鬱悶，企業老闆則是另一種壓力山大。長時間的停產停工，企業無法生產，房租、工資等剛性支出卻未停止，資金鍊就快斷裂，復工又得花錢。
近段時間，國家宏觀金融政策密集出臺，細讀內容，可以發現明確的資金扶持、緩解企業財務壓力的信號。
資金支持力度加大 金融監管標準未變
● 2020年2月3日，人民銀行開展1.2萬億元公開市場逆回購操作投放資金，確保流動性充足供應，銀行體系整體流動性比2019年同期多9000億元；
● 2020年2月4日，人民銀行繼續增加流動性供應，當日公開市場操作逆回購投放資金5000億元。人民銀行兩日投放流動性累計達1.7萬億元；
● 2020年2月25日，國務院常務會議，確定了按市場化、法治化原則加大對中小微企業復工復產的金融支持措施。會議提出，鼓勵金融機構根據企業申請，對符合條件、流動性遇到暫時困難的中小微企業包括個體工商戶貸款本金，給予臨時性延期償還安排，付息可延期到6月30日，並免收罰息。湖北省境內各類企業都可享受上述政策。
不過金融支持，並不意味著盲目、無序支持，這些金融支持措施有個前提——市場化、法治化 。
就在國務院常務會議當天，中國銀保監會召開通氣會。
銀保監會首席風險官兼辦公廳主任、新聞發言人肖遠企表示：“必須強調，我們並不是放鬆監管。依法監管、合規監管、審慎監管的方向沒有任何改變。監管標準一直沒有放鬆，階段性、臨時性的政策措施是沒有觸及到監管標準改變的。”
肖遠企強調，目前的幫扶是有條件的：
一是，確實是受疫情影響遇到困難的企業；
二是，企業提出申請，銀行和企業要經過協商確定具體措施；
三是，只針對今年6月30日前到期的貸款。如疫情過後，企業仍不能到期還本付息，則要計入不良。
銀保監會普惠金融部主任李均鋒則介紹，銀保監會制定小額貸款公司、融資擔保公司、典當行、融資租賃公司、商業保理公司、地方資產管理公司等6類機構的監管規則，在銀保監會沒有明文出臺新的規制情況下，按照現有文件施行。P2P專項整治的方向不變，節奏不變，態度不變，以退出為主要方向，沒有受到疫情的影響。
以上兩方面的信息，傳達出國家對正規生產企業，會加大資金支持力度，幫助其渡過資金難關、儘快恢復生產。但，這一支持，並不意味金融監管的放鬆，並不意味著銀行資金的隨意、無序使用，其基本前提是：市場化、法治化。
企業融資艱難 刑法風險巨大
企業融資難，一直是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的老大難問題。
一方面，企業有大量資金需求。上項目、搞生產、買廠房……都得要錢。
另一方面，受我國目前市場環境、金融體制、企業發展水平等多方面原因的影響，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融資，往往會遇到各種障礙或問題。
本辯護團隊2017年所作湖北省單位犯罪大數據分析報告即反映，企業融資環節是企業發生刑事犯罪機率最高的環節，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騙取貸款罪是企業觸犯最多的罪名。
簡單查詢全國法院裁判文書，2019年涉及騙取貸款罪的裁判文書高達1054份、涉及貸款詐騙罪的裁判文書達486份、涉及高利轉貸罪的裁判文書達267份。
單從本辯護團隊辦理的案件來看，就有許多企業在融資環節，遭遇刑事法律風險。
有企業在項目貸款過程中，被追究騙取貸款罪；有企業在資金拆借過程中，被追究高利轉貸罪；還有企業因資金鍊斷裂，導致銀行貸款逾期，被追究合同詐騙罪。
這些案件中，絕大多數企業都不是皮包公司，都是從事正當經營的企業，有些企業甚至是當地的行業大佬，卻都因為各種意想不到的原因，發生刑事法律風險。
而這些企業一旦出現刑事犯罪，通常會出現老闆被抓、職工遣散、企業倒閉的後果。即便是有些企業經辯護免於罪責，但也元氣大傷，從此一蹶不振。
企業加強融資過程的刑事合規管理，已成為企業法律風險管理的重中之重。
加強企業融資環節管理 需要注意四個方面問題
01 加強貸款需求管理
我國的金融監管制度非常嚴格。因此，企業首先應審慎評估資金需求，制定嚴格的資金計劃。企業的貸款需要，應當與企業總體的資金計劃相符。
企業在申請貸款前，還應慎重評估還款能力、項目前景等，要避免因國家一時的政策傾斜，就盲目的上項目、要資金。
資金是有成本的，貸款是需要償還的。隨意地借貸資金，不僅會增加企業的利息支出等資金成本，同時也會增加企業在市場波動、行情變化、政策調整時貸款逾期的風險。某些時候，若干風險或因素的疊加，能使原本的民事風險、行政風險，演變為刑事法律風險。
在我們辦理的一起案件中，某企業多年來與銀行有著良好的合作關係，企業貸款資金巨大，且從未有過逾期。然而一起異地的民事案件，導致該企業部分資金被強制執行，誰知牽一髮而動全身，引發連鎖反應，導致企業資金鍊斷裂，銀行貸款逾期。就在其與銀行協商時，其合作伙伴又對其提起刑事控告。最後，該企業法人代表被以合同詐騙罪立案，檢察機關指控其詐騙了包括銀行貸款在內的數十億資金。
該案中，這家企業與銀行從未有過任何糾紛，銀行也非該起刑事案件的控告人。然而，在這家企業被他人刑事控告時，或許是為了維護銀行資金安全，其在銀行的大量貸款行為，也被認定為詐騙。可見，在某些情況下，即便企業與銀行關係融洽，也可能因為其他原因，而被指控為金融犯罪。
02加強貸款申請管理
在實際辦理貸款的過程中，會有企業工作人員、甚至是銀行工作人員，放鬆申貸手續、審貸程序不嚴、流於形式等情況的發生。
我們辦理的案件中，就有企業在辦理貸款時，某些申貸資料是在銀行個別工作人員的“指導”下完成的。甚至有案件中，出現企業與銀行工作人員相互配合，提交虛假財務評估報告的情況。
此外，在當前國家支持企業恢復生產，加大金融支持力度的情況下，有些金融機構出於方便企業的考慮，可能會減化相關貸款手續。比如，媒體報道某些地方的銀行，就將貸款面籤程序，改為了網籤等。
但無論如何，都不意味著企業可以放鬆自身對申貸工作的要求，我們不建議企業隨意減化申貸手續、放鬆申貸程序的管理。
一旦企業出現還款困難，這些簡化或不實的申貸資料，可能就會成為指控企業騙取資金的證據。
有一起我們辦理的案件，企業在申貸時經營正常，銀行也對其放寬管理，企業部分申貸材料，出現了信息誇大、信息失真的情況。當時這些不是問題的問題，卻在該企業無法還款而被舉報時，成為了追究企業刑事責任的重要依據。這些誇大或失真的申貸材料，被認定為企業騙取貸款的犯罪行為之一。
因此，我們通常會建議企業，一定要如實、嚴格地填寫申貸資料。不能因國家信貸政策支持，或是與金融機構關係不錯，就放鬆對貸款申請的審核和申貸資料的管理。
即使銀行簡化或免收相關資料，企業也應全面、完整地保存與申貸相關的全部資料，以備金融機構貸後管理的需要，以及在可能發生的法律訴訟中自證清白。
03加強貸款使用管理
貸到款，並不意味著可以亂用貸款。
企業申請貸款，通常都會向銀行說明資金用途。資金用途也是銀行審批發放貸款的重要參考條件，往往都會寫入信貸合同，被約定為合同條款。
這些措施都是為落實國家產生政策、保障銀行信貸資金安全所制定的。所以，企業千萬不要認為貸款拿到手，就是企業的錢，愛咋花咋花。
我們辦理的案件中，有的企業，是在貸款資金使用過程，因市場行情發生變化，擅自改變承諾的貸款用途，最後資金無法正常償還、銀行報警，該企業被指控為騙取貸款罪；有的企業，是因為企業資金管理不規範，導致企業自有資金與銀行資金混同，儘管銀行貸款都正常償還，卻無法說明出借給別人的資金，究竟是企業自有資金，還是銀行信貸資金，被認定為高利轉貸罪。
因此，企業對銀行資金的使用，同樣需要嚴格管理。
指定用途的貸款資金，必需嚴格按照約定用途使用。有些銀行貸款是指定付給特定對象的，這樣的資金更不能隨意改變用途。
即使未指定用途的貸款資金，企業也應將資金用於生產經營，不得投入股市、房市，或用於放貸、個人揮霍。
此外，企業還應注意制定資金管理的相關制度，規範企業資金的財務帳策，保管好資金使用的合同、增值稅發票等相關憑證，以便隨時證明企業貸款資金的使用，符合銀行要求和國家規定。
04加強貸款監督管理
企業除了要注意避免因申貸、用貸導致犯罪，還要防範貸款過程中被騙而導致財產損失。
我們還辦理了許多幫助受騙企業舉報、控告、挽回損失的案件。這些案件中，有的企業因輕信他人，或為賺取利息，而長期將資金出借，最終無法收回、蒙受重大損失；有的企業在與買方、銀行共同進行多方融資貸款、擔保等過程中，因企業自身管理上的漏洞，導致企業貸款資金被第三方騙取，企業還要向銀行承擔償還責任。
以上案件，無不給企業造成重大經濟損失和法律風險，無不暴露出企業在資金管理制度的設計、執行、監管過程中，存在著重大漏洞。
因此，企業應當從貸款申請、合同簽訂、貸款使用等方面，制定嚴格、嚴密的資金管理制度，加強流程監管。
對企業內部從事財務、信貸等相關工作的人員，要加強教育和培訓，部分崗位可進行輪崗；對重要崗位的職責權限，要進行設計，對資金審批、使用流程，要進行細化；對各項審批文件、單據，要定期核查；對資金使用方的背景、生產經營情況要進行充分調查，對合作方資金使用情況，要進行隨機性的抽查。
因疫情影響，可能有的企業會出現相關管理人員，未能全部到崗的情況（比如雙人管理的某些事務）。此時不能隨意簡化審批手續，並應重視合同用章、資金審批等方面的管理，防止印章被冒用、資金被騙取等方面的法律風險。
總的來說，融資環節是企業生產經營的重要環節，也是企業發生法律風險的高危環節，唯有審慎、嚴格、周密的資金管理制度，才能真正發揮信貸資金的力量，更好地促進企業的發展。
（陳亮律師一直專注於刑事法律服務，包括：金融犯罪辯護、毒品犯罪辯護、經濟犯罪辯護及刑事法律風險合規與防範等，辦理的刑事案件數百件，併為多家大型企事業單位和政府部門提供法律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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