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9 一本“淫穢出版物”,道出維多利亞時代的處女情結與蕩婦羞辱


一本“淫穢出版物”,道出維多利亞時代的處女情結與蕩婦羞辱

1.她的痛苦,多半是來自她的世俗偏見


五月下旬的某個黃昏,苔絲的父親約翰·德北在路上遇見了本村的牧師,這位牧師信誓旦旦地宣稱,他最近在整理地方誌的時候,發現一個大新聞:原來,約翰·德北是名門德伯家族的直系子孫。這下可好,窮困潦倒的約翰喜上眉梢,他們竟然還有這麼貴氣的親戚!他回家就把這件喜事告訴了妻子。可是,萬萬沒想到,等待他們的是接二連三的錯誤。


當晚,為了慶賀這樁“喜事”,約翰喝得酩酊大醉。於是,苔絲不得不代替父親,在凌晨一點半趕著馬車把蜂箱送到集市。然而,他們的老馬出了意外,被一輛郵車撞死在路上。按照維多利亞時期的法律,意外過錯是不用負責任的。馬沒有了,家裡的販運生意垮了,苔絲一家人立刻陷入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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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父母想到了他們的貴人親戚:附近的村子裡不是就有一位有錢的德伯太太嗎?於是,他們勸說苔絲趕緊去和德伯太太認一認本家。苔絲是父母心目中的聽話孩子,為了幫助家裡擺脫困境,她不情不願地去了。不過,她沒有見到德伯太太,倒是遇見了她的兒子艾裡克·德伯。艾裡克一眼就看上了苔絲,在他一步一步連哄帶騙的追逼下,苔絲最終在一片密林之中失去了她的處女身。


出了這種事,一個兩全的辦法就是嫁給這位有錢的少爺。但苔絲寧肯讓別人說閒話,也不願違背自己的內心,她回家了。這是一個樸素的決定,她從來就沒有喜歡過艾裡克,現在更是打心眼裡厭惡,所以她不願意嫁給艾裡克,就這麼簡單。


但是,苔絲回家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村莊。從此以後,苔絲每到一個地方,都感覺別人在對她指指點點,去教堂做禮拜時更是如此。這是苔絲痛苦的開始,也是她成長的開始。她幾乎在一夜之間變成了比同齡人成熟許多的女人,因為除了承受流言蜚語,她不得不拷問自我,思考一個嚴肅的道德問題:失去了貞操的她,在他人的眼裡——更重要的是在上帝的眼裡,是不是已經犯了罪,是不是已經不“純潔”了?貞操一旦失去,就真的永遠失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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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苔絲不在出門了,時間一長,幾乎每個人都認為她已經走掉了。那時,苔絲唯一的活動時間,就是在天色昏暗的時候,一個人在山林裡獨行。只有到了林子裡,她才不覺得孤獨,生命的痛苦才不那麼強烈。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迴避人類,那個被稱作“人世”的群體。


走在路上的時候,“有時她忽然奇想,會覺得四周的自然程序都富於情感,彷彿它們已成為她個人身世的一部分。這麼說也許更合適,因為世界原來不過是一種心理現象,看起來怎樣就是怎樣。夜半的涼氣與寒風,在冬日枝頭嚴包緊裹的幼芽與樹皮之間悲嘆,就是對她的嚴厲譴責,潮溼的雨天成為對她軟弱的無法彌補的憂傷。它來自某個模糊的道德神靈,是否是她童年時代所信仰的那個上帝,她無法肯定,但看作別的什麼東西又不可能。”


模糊的道德神靈,不過是他人道德觀的總和所創造出來的、一種並不等同於真理的東西。苔絲也模糊地感覺到,別人的上帝並不等於她的上帝。她發現周圍的環境充滿“破破爛爛的陳規陋習”和一堆讓人膽寒的“道德妖精”。


苔絲仍舊心地純善,不僅沒有憎恨生下來的孩子,還在孩子夭折之前,為他仔細地做了洗禮。在哈代看來,失身的苔絲仍然是一個純潔的、自然的女性。她以為自己與一切都格格不入,事實上與一切都十分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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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哈代是蔑視世俗道德的,他在蔑視世俗道德的同時也對苔絲賦予更深的同情,因為苔絲從小到大接觸的世俗偏見,對於她來說是一種痛苦的束縛。因為苔絲本該明白,“那使她不敢抬頭做人,以為世人都在盯著她的想法,其實不過是一種幻覺。並沒任何人把她當作何種存在、經歷、激情,或有血有肉的軀體。對全人類來說,苔絲都不過是一種稍縱即逝的想法。”


如果她一輩子都活得非常痛苦,人家只不過說一句——“啊,她自討苦吃!”如果她想活得開心點,從失身的憂慮中走了出來,樂享光明、鮮花,甚至家庭、孩子,人家也不過說一句——“啊,她倒有涵養”又或者,要是她獨居在一座無人的荒島,還會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而苦惱嗎?不見得。如果她生下來就發現自己將是個沒有丈夫的單身母親,她還會感到絕望嗎?不會。她只會平靜地接受這一切,並從中尋找快樂。


所以,她的痛苦,多半是來自她的世俗偏見,並非來自她與生俱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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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盲目的命運女神,童話般的愛情


希臘神話中,命運三女神常常被描繪成三個有些猙獰的女人,而在一些西方繪畫當中,命運女神則乾脆被畫成了瞎眼的女神。所以,在苔絲的故事裡,我們看到的也是一系列可怕的偶然。先是苔絲的出身,接著是老馬的意外死去,接著是認親戚的鬧劇,遇到圖謀不軌的艾裡克,乃至後來在奶場再次遇到安吉爾。


和安吉爾在奶場中的戀愛,無疑是苔絲一生當中最幸福的回憶。


如果說惡少艾裡克是書中的魔鬼,那麼安吉爾在一開始則是一個天使般的角色——就連“安吉爾”的名字也含有“天使”的意思。他富有知識,溫柔浪漫,更重要的是,他撫慰了苔絲不安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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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苔絲聽見了安吉爾憂鬱的琴聲,他們因此談起了人生在世的不幸。隨後,苔絲對他說:“我好像看見許許多多的明天都排成一行,頭一天最大最清楚,其餘的越來越小,因為它們站得太遠。但它們全都很兇惡,很殘忍,好像都在說‘我來啦!當心點兒!當心點兒!’但是你,先生,可以用你的琴聲召來好夢,趕走所有這些可怕的幻覺!”


苔絲全身心地崇拜安吉爾。這個牧師的兒子將苔絲從灰暗的生活當中拯救了出來,苔絲從未感覺如此快樂。在綠葉蓬勃生長的季節,他們也在下意識地彼此探索,雙方都在抑制著一種激情,顯然不肯讓它迸發。但雙方的激情卻受著一種難以抵抗的法則支配,有如奔流在同一條峽谷裡的兩條溪水,總想往一處匯流。


苔絲和安吉爾是全奶場起得最早的人,也許未必完全出於偶然。苔絲起床後立即外出,而安吉爾總在等她。瀰漫在空曠的草場上的晨光灰白悽清,半明半暗,飽含著霧氣,給了他們一種與世隔絕的印象,彷彿他們便是亞當和夏娃。在這個一日之初的朦朧時刻裡,苔絲在安吉爾眼中從性格到形象都顯得莊嚴超群,有皇家氣派,令他傾倒。在這杳無人跡的時刻,他倆一起往牛群過夜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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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命運女神給苔絲安排的甜美愛情,與她最終的悲慘結局形成了強烈對比。這段愛情越美好,她最終的結局就越悲情。


那時,苔絲一直找機會向安吉爾說明她的過去,可是一種自卑的、根本配不上安吉爾的想法拖慢了她,而安吉爾沉浸在熱戀的亢奮之中,也毫不在乎苔絲支支吾吾想要表明的事情——直到他們的新婚之夜。


這一夜,他們互相傾吐了彼此的秘密。安吉爾先坦白,他曾和一個女人廝混,可憐的苔絲立刻原諒了他。她坐下來,滿懷希望地說出自己和艾裡克·德伯的過去。那時,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起,爐子底下的灰燼正被上面的火光照著,就像一片灼熱的荒野。那炭火發出的斑斕紅光,恍如末日審判。那可怖的光,照在安吉爾的臉上和手上,也照到苔絲的臉上和手上,照進了她披散在前額的頭髮裡,照紅了頭髮下細膩的皮膚。苔絲把頭靠在安吉爾的太陽穴上,開始講述與艾裡克相識的前前後後。她低垂下眼瞼,絮絮地、毫不畏怯地說著。


一本“淫穢出版物”,道出維多利亞時代的處女情結與蕩婦羞辱


但是,當她說完,安吉爾卻像是受到欺騙一樣,突然爆發出一陣可怕的狂笑。對於苔絲所經歷的一切,他沒有同情,甚至沒有原諒。在他眼裡,苔絲已經成了一個騙子,一個偽裝純潔的蕩婦。他拋棄了苔絲,離開了。


安吉爾並不像他的名字暗示的那樣,是一個完美的天使。出生於牧師家庭的他,對於貞操有著根深蒂固的偏見。也許是愛戀的過程太過美好,新婚之夜的劇變因此尤其讓人愕然。安吉爾對苔絲的挖苦,他的離去對苔絲造成的傷害,反而超過了之前所有其他人的流言。苔絲好不容易在愛情中重燃希望,沒想到卻從天堂摔進了地獄。這一次,她的痛苦更甚從前。


一本“淫穢出版物”,道出維多利亞時代的處女情結與蕩婦羞辱

魯迅說,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苔絲》是一部悲劇。它向我們展示了很多美好的東西:苔絲的女性美,她的真誠與善良,她對生活的希望,她和安吉爾的愛情……但它們的結局並不美滿。我們在小說結局裡看到的,是苔絲的墮落與死亡。


苔絲被處以絞刑,小說結束在一種悲壯的氣氛當中。哈代筆下的苔絲,結合了人性最美好的部分,是“一切女性的精華濃縮而成的典型”。沒錯,在世俗道德的攻擊與命運的擺佈之下,苔絲走向了毀滅的悲劇,但是哈代向我們暗示,她自始至終是個純潔無暇的女人。


排版|涼山

路上讀書:全球名校博士30分鐘精讀一本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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