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6 你以為別人會怎麼做

人固然需要傾訴,似乎很多時候,還必須傾訴。這原本壓根無可厚非,只是在傾訴的時候,也得保存最基本的理智,得認清對象,分清場合。如若不然,如若只顧一時的發洩跟身心之快,只是盲目地一味將內心所想和盤托出,非但不大可能達到預期的效果,還有可能弄巧成拙適得其反,乃至將事情越弄越大、難以收場……

這是一個簡直叫人痛心疾首的真實故事。

李慶跟王倩夫婦是養雞專業戶,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他們的物質生活自然沒什麼問題的,相反,比周邊一般人還要略勝一籌。兩口子就一個寶貝女兒,長得如花似玉亭亭玉立的,原本很懂事,學習也不賴,只是在關鍵的中考前夕,她偏巧不幸大病了一場,結果就成了“獨木橋”下之人。夫婦倆在心痛沮喪之餘,更感覺也許天意如此;再說,看看周圍那些跟女兒菁菁年齡相仿的男孩女孩大多都走出了校園,並且一個個都生活得好好的,幹嘛她非得一條道走到黑呢?

於是,兩口子不約而同、統一了口徑。菁菁的學業生涯就此走到了盡頭,人也變得心灰意懶、痴痴呆呆起來。或者這樣說還嫌誇張,菁菁其實也沒過多的問題,充其量也就意志消沉了點,變得沒有耐性沒有毅力、再有就是有些貪圖享受,說白了,也就想吃點好的。這實在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或者根本就是青春期的正常現象,現代的年輕人,大多都是在蜜罐裡泡大的,自然也大多存在著諸如此類的缺陷跟問題。就算這有錯,也是家庭內部問題,了不起夫婦兩人關上門來私下裡批評教育就成。卻沒有想到,那往後,李家夫婦就一反常態,對女兒再沒有了往昔的體貼跟呵護,反而將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對她那些略略有異於常人的行為舉止更是視作洪水猛獸,越是處處防範,處處抵制。這倒也罷了,充其量只是家庭內部的摩擦跟矛盾,其實最最“出格”的是,在外人有些壓根只是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人面前,他們也毫不顧忌。屢屢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怎麼做了……

當然就他們本身,並不覺得這些行為有何不妥,或者也確實沒有什麼,只是人最直接的本能反應而已。只是“人心隔肚皮”,在外人、特別是一些別有用心的眼裡,這些就有些“變態”了,或者根本又是一條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於是,漸漸地,大夥看他們、特別是看女兒菁菁的眼光就多了些許異樣跟不屑。甚至隱隱約約地,有關菁菁的流言蜚語也悄然蔓延開來。對此,他們自是憤憤然的,也曾理直氣壯地說過:“這些都是他們家自己的事情,跟別人又有什麼相干,哪輪得到那些人說三道四?”是啊,這些都跟別人無關,那麼,他們又何必沒事找事屢屢主動跟人說起呢……

可偏偏,事實上,他們在痛定思痛之餘,並沒有汲取相應的教訓,反而跟人傾訴得更勤快更頻繁了——唯一的區別只是,又換了一批人。而且,傾訴的話題更廣泛了,不止是關於女兒菁菁的,還有之前那些人對他們如何如何的不公跟武斷。而在另一方面,他們的行為舉止也越來越誇張。誠然,女兒不在家的時候,他們也會跟千千萬萬做父母的一樣,對她牽腸掛肚,起碼,在一些人跟前流露的是這麼一個意思。可一旦女兒回來,他們又“原形畢露”、“故態復萌”了。屢屢女兒跟他們索要點什麼的時候,他們總是千方百計推三阻四,或顧左右而言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事情可以不了了之。甚至這樣的次數多了,屢屢即便女兒並沒有流露出那個意思,他們也是小心翼翼的,簡直不敢越雷池半步,好像給點女兒什麼,跟從他們身上割肉似的,所以斷斷不能開這個“口子”,一旦開了,就有可能萬劫不復。而且,他們採取的是“一刀切”手段,不管女兒的要求是什麼,是否合理,或者是不是當真提出了什麼要求,反正拒絕就對了,最關鍵的是,要防患於未然——這也就是說,至此,他們對女兒菁菁連最基本的信任跟支持都沒有了……

這樣,那些去他們家進雞的新老客戶,只要適逢他們的女兒菁菁在家,大抵都經歷過這樣的場景——屢屢當著女兒的面子,他們斷斷不提錢的事情,好像他們的雞是白給人家的,或者,至多也就打張白條,就能將一筐一筐一車一車的雞帶走似的。這當然只是表象,事實上,大多人都是當場付清現款的,只不過是被他們夫婦一唱一和找個藉口、將人帶到某個偏僻角落裡付款的。即便這樣,他們還是邊狀若若無其事的樣子,邊在暗地裡將錢東藏西藏的,好像一個不留神,不管錢多錢少,都會被女兒揮霍一空了……

去他們家進雞的,都是見多識廣的生意人,誰也不是傻子,相反,大多城府很深,屢屢表面上只是會心一笑,遵命照辦了。至於背地裡,還不定怎麼編排怎麼宣揚呢!當然,這些只看到四處流淌漫天飛舞的流言蜚語,確是沒有辦法追根溯源的。

不過也有些心直口快的好事者,看不慣他們的行徑了,索性明知故問:“你們這是幹嘛啊?”

“沒什麼,只是你們也知道,我女兒……”李家夫婦似乎欲言又止,及時掐住了話尾。但其實,他們的躲閃神情在哦阿姨“出賣”了一切。

但那些人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好像不將那些“內幕”收羅徹底不甘心似的,繼續以退為進:“那有什麼?她不就愛花幾個錢麼?而況她自己也有工作,不就還不夠用,需要你們補貼一點麼,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再說,你們家可就這麼一個女兒,歸根結底你們打拼下的財產都是她的,你們又何必斤斤計較、區分得那麼清楚呢?

“你們懂什麼?”李家夫婦顯得有些不耐煩,“沒錯,我們的家產將來都是她的,可不是,現在我們還好好地活著麼?再說,哪有像她這樣的,隔三差五的就跟我們能伸手,而且沒多沒少的,照這樣揮霍下去,如若我們再不稍稍節制一點,恐怕這些家當老早就給她敗光了!”

“啊?”一席話頓時說得客戶瞪大了眼睛,“她不是也有工作麼,自然也有收入的;而她也沒有別的喜好,不就愛吃點麼,能花得了你們多少啊?”

“就她那份工作,能掙得了幾個錢啊?”李家夫婦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一臉的苦大仇深,“而況,就她的能力,就她那種沉不住氣火燒屁股似的性子,就她……哪有像樣的收入,不貼本就算不錯了,哪裡還能……”

……

於是,到頭來,客戶們看他倆的眼神屢屢都充滿了憐憫跟同情,屢屢還說了不少感性體己的話語,屢屢都讓他們落寞的身心得到好大的安慰。殊不知,這樣反反覆覆的,女兒菁菁在眾人眼裡早已成了反面教材,在痴呆瘋傻之餘,又多了幾條諸如“好吃”、“敗家”、“頹靡”、“偷搶”的罵名,益發“聲名”遠播、臭名昭著了……

從來壓迫越甚、反抗越甚,這樣一來,女兒菁菁自然跟他們夫婦的距離越來越遠了。這種距離是空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屢屢菁菁都找藉口一連幾個月不回來,即便難得回來,也兀自悶在房間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更懶得主動跟他們說什麼。即便他們主動提及,她也顯得漫不經心的,支支吾吾答非所問一番,就藉故“逃離”了——或乾脆就此離家,或逃回自己的房間。此時此刻,或者用“咫尺天涯”,形容李家夫婦跟女兒菁菁的關係,是再合適不過了。

自然,菁菁也再沒有花過李家夫婦一文錢。即便偶爾他們心有不安主動給她,她也想都沒想就一口拒絕了。然後,自然又匆匆逃離了他們的視線……

一晃就過去了七八年,菁菁的那些“劣跡”自然也早已成了“過去式”。當地雖不提倡早戀早婚,可從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菁菁也早已到了該正兒八經談朋友論婚事的年齡。作為新興人類,菁菁也算是見過一點世面的,自然在這方面無所謂,順其自然、一切隨緣吧!可李慶夫婦沉不住氣了,說來,他們本身就是晚婚晚育的,三十出頭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塊,婚後又隔了好幾個年頭才有了女兒菁菁。現在菁菁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有個對象好好成家了,如若不然,自己能不能看到她的下一代還不好說,即便能,恐怕再拖下去,自己也沒有辦法替她照看了。

可奇怪的是,人家同樣有女兒的人家,早些年就有媒婆找上門去了,還不止一個,還一個個盡是巴結討好的樣子,似乎幫他們的女兒找個好對象是他們的分內事,甚至是無上的榮耀。而他們家呢,真個是門庭冷落車馬稀,不說至今沒有一個媒婆找上門來,即便兩夫婦豁出去,面子裡子統統都不要了,人家也是推三阻四、躲躲閃閃的,好像怕沾染了什麼髒東西似的。誠然,他們說話的口氣還算禮貌周全,只是隱隱更透露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跟決絕。沒奈何,夫婦倆也只得嘆息著、悻悻然回去了。不過,他們心裡真蠻困惑的,還真奇了怪了,人家一個個女孩子都備受逢迎追捧,自家女兒長相不錯,收入也不少,也不痴傻(現在總算想到女兒的好處了,可是,晚了),怎麼就無人問津、不受待見呢!

甚至及至後來,好不容易,女兒菁菁自己談成了一個對象小張,兩人相處得不錯,還分外投緣,可才帶到家裡吃一頓飯,過後就杳無音信了。再回來的時候,菁菁又是一個人了。“怎麼回事,上次跟你回來的那個小夥子呢,他怎麼這次沒跟你一起回來?”沉吟半晌,他們才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問道。“還說呢,都怪你們,將我的‘壞名聲’傳出去了。”不想聞言,女兒竟勃然大怒,“你們知道麼,上次我們回來的時候,沿途就有怪異的目光迎接著,離開的時候,更有怪異的目光歡送著。小張雖家境貧寒,卻能力出眾、更生性倨傲,素來都是備受追捧的,哪受得了這個啊?這不,才一回到市裡,他雖說並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是當即就果斷地跟我提出了分手……”說著,早已淚流滿面,卻不待夫婦倆開口——在她,那些也不重要——就又匆匆逃進了房間,順便將門給反鎖上了。

“不至於吧?”夫婦倆面面相覷、未置可否,當初自己其實也就隨口一說,怎麼可能有那麼激烈的反響……

直至有一天,他們在去親戚家的路上,無意間聽說了兩個人的對話——

“什麼?你說,你要去給李慶的女兒菁菁保媒?”是一箇中年婦女的聲音,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反應卻日常就激烈。

“有什麼不可以的呢?”那位老太太顯得有些莫名其妙,“據我所知,那菁菁也二十六七了,該有個婆家了。我這兒剛好有個小夥子,坐辦公室的,各方面條件都跟菁菁很般配……“

夫婦倆正暗自竊喜著,不想那中年婦女竟脫口而出:“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早在七八年前,她的名聲就糟透了,連她的父母都對她頗為不以為然,還四處宣揚她的不是。你想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真要替哪個小夥子保了這樁媒,豈不害了人家了麼?”

“真的還是假的?”那老太太顯然嚇了一跳,聲音不由提高了一百八十度。

“自然是真的了。”中年女子顯得異常斬釘截鐵,“我們是多年的老街坊了,我能騙你不成?只不過這些年你難得在家,即便難得在家也難得出來,所以不知情罷了。不信,你隨便找個人問問,誰是誰非就見分曉了!”

“我信你,我當然信你,我不做這樁媒了,還不成麼?“老太太也急了,不由做討饒狀,然後就跟著那中年女子原路返回了。

夫婦倆看得更聽得目瞪口呆,然後看看四周沒人,終於禁不住狠狠煽了自己幾巴掌,一直以為別人對自己不公,卻沒有想到,一切都是自找的啊!

你以為別人會怎麼做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