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見字如面
我是宗柳伽
時光漫漫，人生海海
一期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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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容易活出打臉的人生。
看完《芳華》，我問小助理：你看哪裡哭了？
她說：何小萍爸爸死的時候；劉峰快死的時候，蕭穗子的旁白說：他渴望犧牲，當英雄就被他心愛的姑娘歌唱……
她哭的，不是生死離別，就是愛情。
噢，我果然是個中年少女了……
我哭的地方，全都是細小、清淡、家常的親情。
蕭穗子知道爸爸平反了，激動得水都灑了，問的是：我爸很瘦吧？頭髮都白了吧？
何小萍爸爸的遺書裡，說：不敢寫信，是怕連累你；託人買了兩斤毛線，給你織了件毛衣。
那個燒焦了的16歲小戰士，死之前說：讓我兩個姐姐來墳前看看我。
聽上去一點都不激動、不澎湃、不煽動，可是我卻哭得不行。
回想十幾二十歲的時候，朋友最好玩，談戀愛最開心。
回家？好無聊啊……
那時候聽到說：你以後就會越來越喜歡在家、和家人待著；
心裡還會呵呵噠。
是朋友不好玩嗎？是談戀愛不開心嗎？
而現在，最打動我的，卻是親情。
看似淺淺的：吃得好不好？給你買了點東西。
背後，卻是深深的惦記。
不思量、自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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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裡的劉峰，讓我想起我爸了。
破的餃子劉峰吃，因為“總要有人吃的”；
正吃飯呢，豬跑了，別人叫劉峰幫忙，他放下筷子就跑去當自己的事；
我爸也是這樣，他小名叫滿，大家找他幫忙，就叫他滿師父。
他也手巧，修電器、裝燈、種花，樣樣都好。
所以，大家有事，就都來我家喊一句“滿師父”，他也是放下筷子馬上就去。
一年大年29，有鄰居要裝窗簾，他立馬就去了；
結果，我們自己家一盞壞了的燈，還是等他在除夕夜之前給裝上的。
一群同事坐在一起聊天，他看到後來的人沒椅子坐，就一定會把自己的椅子讓給別人坐，哪怕這人是他的徒弟。
他沒有讀過那麼多書，卻很懂得怎麼愛一個人，把日子過得有趣。
小時候，他帶著我去河邊釣魚，種一陽臺的花。
一年曇花開了，我們一起等到12點，看那白色的花慢慢打開，一個小時後再慢慢合上。
這是我此生唯一見過的一次曇花一現。美到，不可能忘。
後來，他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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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得很突然，才45歲的年紀，心梗。
那天，我要坐車去武漢，我出發前，他讓我給他倒杯水。
從小到大，只要在家，我想喝水，都是喊一聲“爸爸”，他就送過來了。媽媽說過他無數次，他還是願意慣著我。
那天，我有點擔心，倒水給了他，他臉色不好，接過水，深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沒想到，那是最後一眼。
我再趕回來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冰涼了。
在冰棺旁邊，我哭得暈倒，被扶到椅子上躺著；我看靈堂里人來人往，除了我、我媽、我姐、我表哥，其他人追著孩子餵飯的、四人圍坐打麻將的……哪一個，又是真的傷心？
那一年，我不到20歲，一個巨大的問號，問了自己十幾年：善良，到底有什麼用？
我爸，這麼善良，死的時候，他幫過的人，有幾個會用心地為他流眼淚？
他在單位工作了二三十年，那個他視為兄弟的人，在他死的第一年，都沒有過來拜拜。
我把名字改成小滿，簽名改成“小富即安，小愛則滿”，是懷念他。
但是，他走之後那幾年，我對世界非常灰心。
好人一生平安，我是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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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呢？
我這個骨血裡流淌著他的骨血的女兒，問歸問，不信歸不信，依然會不由自主善良。
但我的善良，有鋒芒。
看到《芳華》裡的劉峰，這樣的一個好人，被欺負，被損害，我實在心疼。
可是，在他被欺負被損壞，離開文工團、去到連隊作戰後；戰爭中被傷到動脈，如果不回去他就會死，卻依然選擇留在原地，讓剩下的同志去作戰，自己打算和敵人同歸於盡。
我不相信蕭穗子的旁白，他是為了讓林丁丁歌唱他而選擇做一個英雄；
真正的正直和善良，是無論何時，無論有沒有人看，都會選擇高尚的自律；他們不是為了崇高而故意崇高，而在做這件事情的本身中，就已經獲得了安寧和快樂。
善良的人，不是為了讓別人看給別人誇，而是為了自己內心的寧靜。
他們的本性就是溫和、為人著想的人；讓他們極度自私、暴躁尖銳，難；
就像讓一個壞人做好人一樣難。
我終於理解我爸了，也能解答自己十多年的問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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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生孩子的時候，我看著她的小臉，心裡想：要是我爸還在多好，他肯定特別高興。
這個孩子，很堅強，不矯情。
懷著她的時候，我不知道懷孕了，喝酒、熬夜、跳insanity、搬家，她都好好地度過了最危險的頭三個月；
出生後，她很少哭鬧、聽道理。
一歲的時候，我們示範了桌面上的糖果要一顆顆收到點心盤裡，她就沒往地上扔過；
第一次發燒，她難受，閉上眼睛，眼淚打溼睫毛、流到臉上，也一聲不哼、不哭不鬧。
帶她去書店，我看書、她就在旁邊玩書店的木頭小車；我說：還有一分鐘要走。她就把所有的小車都摸一遍。到了一分鐘，我說走，她轉身就走。
奶奶說腰疼，她馬上走過去幫奶奶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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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個孩子，我怕她太過善良。
在早教中心，手上的玩具被人拿走了，她一聲不吭；
她想讓我抱，我說：稍等媽媽兩分鐘，媽媽打完這句就抱你。她就乖乖在旁邊等。
一歲到不到兩歲的時候就這樣，從私心來說，我有些怕。
我怕我的孩子，太過善良，甚至軟弱；
我怕我的孩子，太為人著想，犧牲自己的感受；
我怕我的孩子，性格太溫和又太能咬牙扛，被欺負被損害被霸凌。
可是，孩子，我真的無法阻止你選擇善良。
不是因為這是人性光芒、傳統美德BALABALA之類的；
而是因為，當你的媽媽，我，在做出一個相對善良的決定的時候，非常自然而然；
你的爺爺，他留下的問號，媽媽也終於用了十幾年想明白了。
善良，不是有沒有用的問題；
善良，從來只是人的選擇。
在善良的路上，可能沒有回報，可能旁人不理解；
但它仍然，永遠都值得我們選擇。
因為，選擇善良，是為了身而為好人的自己，內心的寧靜。
我的孩子，我唯願你，選擇善良，而有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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