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嫌棄”的爸媽
高誼灃
凡天下恩愛的夫妻，都能做到情人眼裡出西施，我爸媽卻並非如此。瞧這兩口子，據說從剛一見面就互相嫌棄了……
爸媽都出生在皖西北的農村，兩個村莊相隔不過五里路，可倆人生活狀況絕不相同。爸爸十二歲就沒了娘，爺爺是村裡為數不多的上過私塾的讀書人，寫得一手好字。爸爸耳濡目染，也深受其影響，鋼筆字、毛筆字在班裡深得師生的好評。可這墨香之家卻還是窮困潦倒。過年時也難得吃一回白麵蒸饃，平日裡沒有菜下飯，只得炸點辣椒糊糊，面黃肌瘦是爸爸年輕時最貼切的寫照。他這個寒門學子，很爭氣地考上了大學，向村裡各家借錢才湊足了路費。媽媽家境況就好很多了，姥姥家屬於半工半農家庭，姥爺在區裡上班，姥姥在家只管照顧孩子、餵養牲畜、下地幹活。認真負責的姥爺和勤勞能幹的姥姥撐起了一個還算殷實的家。當然，這是上世紀80年代的農村境況，現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初，爸爸在外地上大學，媽媽在師範讀書，經人介紹，爸媽還沒見過面，就開始書信往來。倆人字跡都不錯，一個大氣，一個清秀。一封封的信件互訴著衷腸，一行行文字浸潤著清風明月，喚醒了鳥語花香 。
爸爸那藏在信中的黑白照片，照得極好但卻不像本人，因為黑白的色彩隱匿了他黃瘦的面貌。文采飛揚的書信，加上青春帥氣的照片撥動了媽媽的心絃，但少女朦朧美好的幻想在雙方見面時被打破了……這見面時的情景媽媽絮叨了好多遍。“哎呀，你爸當時頭髮還挺長，煙黃色的皮膚看起來沒一點水分，瘦的都弓腰了！我當初見面的時候就不太能相中。唉！”媽媽嘆著氣，一副嫌棄的表情，“不過經過我餵養了幾年，後來那可是水靈了許多，成了半個帥哥了！”“那也不能全靠你，還是我底子好！”爸爸可不服氣了，“再說了，你個子還不高呢！男人，重要的是有才華！”瞧，倆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地嫌棄著。
媽媽雖一開始不甚滿意，但的確被爸爸的文采所吸引，倆人相處了一段時間，覺得差不多就把婚事定了吧！訂婚時是媽媽頭一次去爸爸家，滿心歡喜地去，卻哭哭啼啼地回了自己家，向姥姥訴說著心裡的委屈：“我可怎麼辦……他家也太窮了，泥糊子搭的房，還用幾個棍頂著。地上掃得倒挺乾淨，四個桌腳上還拴著四個小白兔……這以後回老家了，能住哪啊！”姥姥從來就不是嫌貧愛富之人，她寬慰著自己的心頭肉：“頭兒（姥姥姥爺對媽媽的暱稱），窮怕啥，只要倆人心齊，就不怕日子過不好！你嫌沒地方住，那也不用怕，住咱家，咱家有頭兒住。”媽媽不再那麼委屈了，但是，媽媽從一開始就嫌棄爸爸了。
結婚後，他們之間的嫌棄如同新聞聯播一樣，每天都在繼續，也並沒有因為有了我這個愛的結晶而停止，我成了倆人互相嫌棄的最好見證。
媽媽性子不好，就像火山一樣，時不時地噴發一次，憤怒的岩漿幾乎能把爸爸和我熔化。這與她後天藥物過敏，導致右耳失聰有關。“你看看你，你再看看隔壁家小蔣，人家都幫著老婆做家務，我就是你們的保姆，操勞的命，唉！”每當媽媽做家務累極了，便會邊跺腳邊這樣說。每到這時，爸爸就摟住媽媽的肩，把她按在椅子上：“你別弄了，我來幹家務。不就是個家務事嘛，咋呼什麼！真沒素養！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媽媽便狡黠地衝著我一笑，讓在擦傢俱的我好生羨慕。
夏夜，家屬院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趕趟似的出來乘涼了，一把把蒲扇搖落了滿天星斗，一句句家常開啟了鄰人心扉。
“小俠，你真好命，找了個才貌雙全的老公，工作那麼出色，會說會寫還會做家務！”王阿姨羨慕地說。“好啥？我是瞎了鼻子爛了眼了才找他。”媽媽嫌棄地說，可她如湖水的眼中分明泛著幸福的漣漪。緊接著，李叔叔伸出大拇指誇讚道：“老高，你媳婦真厲害，自己扛著五十斤的麵粉一口氣上了四樓，真是顧家的能手啊！”。爸爸自然心裡是高興的，嘴上卻說：“你是沒看見，脾氣暴著呢！”嗯，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們還是互相嫌棄。
可有件事卻徹底改變了我的看法。
那是我在小學三年級時發生的一件事，夜幕來臨，爸爸被一個外地來的朋友叫下樓說話，手機忘在家裡，半天也不見回來，媽媽急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耳朵不好使，快，你快去樓下小賣部阿姨那問問，是個什麼樣的人找你爸爸？像不像壞人？”我忙不迭地撒丫子就跑，給媽媽帶回去的消息是：那人是爸爸的大學同學，倆人喝茶去了。聽聞此話，媽媽大舒一口氣，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我也大舒了一口氣，原來爸媽不是真的彼此嫌棄啊！想想現在的年輕人談戀愛有了應景的情人節，有了方便快捷的微信，可總少了爸媽那個年代，用書信慢慢抒情、慢慢愛戀的味道。如果說他們真的是嫌棄對方的話，那也應該是這樣的“嫌棄”：雖有時嫌著對方，但總是不離不棄。
從前的時光很慢，慢的能讓爸媽用一生的時間，從從容容地互相“嫌棄”……
高誼灃，原名高暘，安徽人，80後。青島西海岸新區實驗初級中學語文教師，現為青島西海岸教育作家協會理事、教育朗誦協會理事，
《當代精英文學》主編。碩士學位，畢業於中國海洋大學，讀研時研究方向是兒童文學。喜愛讀書、寫作、唱歌、朗誦，尤其鍾情於兒童文學。熱愛生活，用心感受大自然的脈搏，欣賞有彈性的生命狀態。童心未泯，立志飽蘸詩意的筆墨，高揚純美的風帆。《當代精英文學》編委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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