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艾斯瑟斯城南部不遠處的一處森林,天上下著朦朧的小雨,雨水順著樹葉的脈絡滑落,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滴落在衛的腳邊。
衛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站著,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身上,然後透體而過,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眼前這個少年模樣的人的身體顯得有些透明,就連腳也是懸浮在空中,距離地面大約五六釐米的樣子。
一頭耀眼的銀色長髮披在身後,不僅是頭髮,就連那道劍眉也是純淨的銀色。
高貴而又冷漠。
很多人都以為這是天賜的證明,是自己作為雲族的繼承者與眾不同的地方,因為根據古老的傳說,在上古時代,那個諸神還存留的時代,銀色是皇族的象徵。
雖然諸神早已消逝,雖然世界早就變化,但有些事卻沒有變化。
比如尊貴,比如卑賤。
比如人心,比如世事。
比如很多事。
而只有自己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天賜的祝福,而是瀆神的證明,那抹銀色越是純粹,就代表他距離那道深淵越近。
而那道深淵之下,深不見底,漆黑如夜。
宛如一個擇人而噬的怪獸張開的大嘴,毫不留情的吞噬著任何敢於接近的事物。
“這個世界,還真是黑暗啊。”感受著周圍的寒意,衛喃喃自語。
即使他現在已經是雲族的族長,即使他早已貴為一族之皇,卻依舊對很多事情無能無力。
當他想要改變什麼的時候,即使是他的族人,他以為最親近的人,也會來阻止他。
因為比起這個世界的穩定來說,他實在是微不足道。
很多時候,就連他自己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自己堅持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愚蠢的事情,一文不值。
自從那個夜晚,他就一直在思考,卻一無所獲,而是更加的迷茫。
如果自己要做的事情會讓諸多的人犧牲性命,那麼這件事情還能算是正確的嗎?
靜也是,峰也是,他親眼看著無數的生命消失在那個風高無月的夜晚,卻被埋葬在無人所知的角落。
而接下來,還會有多少人因為他而死?
十個人?一百個人?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道銳利的破空聲從前面的樹林深處傳來,衛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臉上終於泛起一絲笑意。
破空之聲在他的前面停下,捲起一陣旋風,周圍散落的樹葉向著四面八方飄散。
夜葉慢慢的站起身來,一臉的風塵僕僕,就像一個乞丐一樣,臉上還有數道血痕。
只是那雙眼睛裡依舊明亮,似乎從他們最初相見的時候,那雙眼睛裡的東西就沒有變過。
“好久不見,夜葉。”
“好久不見,衛。”
熟悉到甚至有點陌生的招呼,對於現在的兩人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開場。
“怎麼傷的這麼重?”衛看著夜葉身上的那件無數裂痕的衣服和臉上的血痕,皺了皺眉。
“都是小傷而已,至於這些,”夜葉指了指臉,然後一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疼的他直咧嘴,“都是來的時候刮的。”
“這麼說,你還是摻和這件事了。”
衛嘆了口氣,如果只是想逃離狐岐城,以夜葉的實力,絕不會傷的如此之重,而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必這麼著急來這裡。
夜葉沉默了一下,才笑著說,“沒辦法。”
“這不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的意思就是讓我放棄嘍?”
“對,夜葉,放棄這件事吧。”
夜葉看向衛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張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只有嚴肅。
“理由呢?”
“因為這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誰?不被誰允許?”
“人族,神聖聯盟。”
“包括你嗎?衛?”
“對,包括我。”
“夜葉,我是人族,那麼無論發生什麼,我都必須站在人族這一邊。”
“我必須要為我所有的子民考慮,我必須要為人族的未來盡力,這是屬於雲衛的職責。”
“當我答應接過叔叔手裡的那枚紋章,成為雲族族長的時候,這就是我應盡的責任。”
噁心。
“我不明白。”
“夜葉,狐離渴求的是整個獸族的統一獨立,而這是人族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人族需要的是一個附庸的獸族,來為人族抵擋部分來自北方魔族的壓力,絕不是一個可以像北方的魔族可以帶給人族以威脅的種族,任何類似的行為都會被視為人族的敵人,夜葉,無論是誰,即使是我。”
“神聖聯盟的意思現在已經很明確,那就是戰爭,只有將這些獸族的熱血用鮮血鎮壓,才能平定這件事帶來的影響。”
“如果你再涉身其中,夜葉,你就會被視為敵人。”
“被整個人族。”
真噁心。
“而且,夜葉,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整個獸族獨立,那人族會怎麼樣,一個統一的獸族會給人族帶來多大的影響?獸族不是一個寬容的種族,這麼多年以來,積壓在整個獸族中的憤怒不是消失了,而是烙印在他們的靈魂裡,刻在他們的骨子裡。”
“到那個時候,人族和獸族的戰爭讓多少人丟掉性命?而一直被人族死死壓制在鬼霧之地的魔族又會有什麼樣的舉動?”
“是整個大陸的動盪。”
冠冕堂皇說著這些的自己真是噁心。
“這就是你想說的事情?”
夜葉聳了聳肩,一副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呢,原來不過如此的表情。
“衛,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獸族的統一獨立也和我現在做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我想做的只是幫那個女孩找回她的笑容而已。”
“與別的任何事情都沒有關係。”
“而且衛,這些真的是你的想法嗎?”
“我不是在問那個自稱雲族族長的雲衛,而是你,衛。”
“這些真的是你想做的事情嗎?”
“我想做的事情?”
“衛,不要和我說那些大道理,你真的不適合扮演這種反派角色,太遜了。”
“我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說這些話,你好歹聽兩句啊。”衛苦笑。
“我都聽進去了,衛,所以我才知道這不是你的想法,你要是真這麼想,就不會在這裡等我,你要是真這麼想,也不會用這些話來勸阻我,你要是真這麼想,我們見面的時候直接動手還快一點,反正我也打不過你。”夜葉攤開雙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說不定我只是想來個先禮後兵呢?”
“哦,是嗎,那現在“禮”過了,是不是該“兵”了?我好怕怕哦。”
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那麼拜託你了。”
“嗯。”
衛點點頭。
“那邊的兩位,是你的族人?”
夜葉對著距離兩人不遠處站在樹後的兩道身影問道。
“是來接我回去的,我出來的實在太久了。”
“是嗎?”
“到了日耀城,記得幫我向狐律問個好,自由之城的那次救命之恩我一直沒找到機會向她好好道個謝。”
“我會的。”
“你也要保重。”
“好。”
“最後一件事情,夜葉,不要讓那枚種子離開身邊。”
夜葉疑惑的看了衛一眼,但看到後者堅定的神情,才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麼再見,小夜。”
“你倒是交代完了,我還有話要說呢。”夜葉沒好氣的說。
“···”
“為什麼是這個表情啊!”
“你說。”
“你走了,那個契約怎麼辦?誰幫我解除?”
“···”
“怎麼了?”
“我還以為朧告訴你了。”
“告訴什麼?”夜葉疑惑的問道。
“血脈契約是不可解除的,一旦締結,除非死亡,否則一直存在。”
“哈?那你跟我說去狐岐城找材料解除契約?”
“沒辦法,不那麼說你也不會去狐岐城的不是。”
冷靜,我要冷靜,夜葉對自己說,“那你去狐岐城做什麼?不要跟我說你早就知道狐岐城會發生事情。”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神。”衛說道,“去狐岐城主要是見朧而已,順便結一下帳。”
“結賬?你欠他錢?”
“不,他欠我一個承諾,找他兌現而已,誰知道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
“好吧,這次看在你要走的份上就算了,對了,這個還你。”
夜葉從腰間取下“暗”,然後扔給衛,長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停在衛的面前,靜靜的懸浮著。
“嗯,我收下了。”
“那我走了。”
“嗯,再見,小夜。”
“再見,衛。”
看著夜葉漸漸消失在茂密的林間,衛保持著舉手相送的動作,直到看不到人影,才放下手來。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夜葉。”
衛低聲說著,臉上多了一絲落寞。
“不過真的謝謝你,夜葉,我也是時候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了。”
“願光明與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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