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孫若茜
在崔雪莉離開後，她的好友、前kara組合成員具荷拉被發現在家中身亡。
具荷拉曾在Ins上發表狀態：“一句話可以殺死一個人”、“外表看起來完好無損，內心早已破碎不堪”。
她的死訊，讓一張被剪碎的照片迅速閃現在我眼前，照片上的人是韓國女子組合Red Velvet成員Irene（裴珠泫）。在一次粉絲見面會上，她說起自己的近況：“最近在讀《82年生的金智英》，休息的時間很喜歡讀書。”就是因為這樣一句話，很多男粉絲在網上大罵，說她是女權主義，後悔自己曾經想跟她結婚，她的照片被剪碎，被燒燬，並傳到網上。
這件事的重點絕不在於《82年生的金智英》是一本怎樣的書，它不是問題的所在。就像面對被性侵的女性，她裙子的長度也並不是該討論的方向。但是，書裡的故事也許恰恰向我們解釋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金智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韓國女人，像書名裡寫的那樣，她是1982年出生的，作者趙南柱在2016年寫了她的故事，所以，書裡的金智英34歲。她有一個剛剛滿週歲的女兒，孩子的出生使她像許許多多韓國女性一樣，成了全職媽媽。接著，她又像幾乎所有全職媽媽那樣，不知不覺間中斷了過去的大部分人脈，重新發展出的社會關係全部以孩子作為中心。逐漸失去自我的過程中，金智英的精神狀況失控了。
《82年生的金智英》
劇照
在這本書裡，作者像流水賬一樣回述了金智英從出生以來的所有經歷。她出生在首爾的一個公務員家庭，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從小她就生活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和社會氛圍裡，家裡的一切都要優先弟弟，她和姐姐則只能平分剩下的資源，一把雨傘，一條被子。上小學的時候，鄰座的男生總是惡作劇，她向老師哭訴，得到的回答是，男孩子就是這樣，越是遇到喜歡的女生就越會欺負她。在學校裡，不論是吃飯還是競選，所有的活動都是男生優先。到了中學，像大多數女生一樣，金智英對喜歡動手動腳的男老師、公交車上的鹹豬手忍氣吞聲，大學畢業步入職場，性騷擾、性別歧視，社會對性別的刻板印象更是無處不在……
金智英的故事幾乎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看起來就是一個沒什麼大不了的人生。作者的講述方式也極其普通，但就是這樣一本書，它的出版被評為韓國社會當年最重要的事件之一，銷量超過了百萬冊，與此同時，引發了極大的追捧和與之相應的爭議。
有評論者認為，金智英故事的力量就在於它的普通，它最具普遍性的故事讓每一個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每個人都認識金智英，每個女人也都是金智英。那麼，Irene是金智英嗎？具荷拉是金智英嗎？她們一定是，並且，她們不只是。相較於普通的韓國女人，社會中存在的性別歧視，性別刻板印象，性騷擾在韓國女藝人身上發生的概率是成倍的。
就像Irene的遭遇，來源於眾多的韓國男性認為，“用容貌討好宅男”而謀利的女團成員是沒有資格去表達女性在男權社會中收到了不平等待遇的。《82年生的金智英》被改編的同名電影10月份在韓國上映時，飾演金智英的鄭裕美也遭到了瘋狂的圍攻，她被羞辱是“82公斤的鄭裕美”，被詛咒這將是她的最後一部電影。還是那句話，“金智英”其實並不是起因，此前，女團Apink的成員孫娜恩曾經因為手機殼上寫著”GIRLS CAN DO ANYTHING" 而遭受公眾的指責。
前幾天，《82年生的金智英》的作者趙南柱在接受本刊採訪的時候告訴我了一個很有意味的現象：同樣推薦這本書，韓國大眾對於女明星推薦還是男明星推薦的態度是非常不一樣的，女明星推薦，人們就去罵她，甚至詛咒她，但如果男明星推薦，人們就會覺得他很有想法。
她說，這樣的狀況，正好能反向地表達她想寫這本書的理由，同樣的一件事，大眾對男性和女性會有不一樣的評判。這恰恰是社會對女性發聲表示出的不認可和不信賴。在經濟發展狀況不好的當下，韓國的男性更加擔心女性更多的發聲，要求更多的權利，會威脅到自己的利益。他們有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設想——男女關係是一座天平，男性和女性站在天平的兩端，當女性的地位有所提高，那麼，男性所得到的一切都必將會向下跌落。
近幾年，韓國女性的確有很多積極的聲音，不管是參加女性活動、遊行集會，還是向政府請願，她們開始站出來爭取自己的權益和表達自己的看法。趙南柱在寫她的另一本書《她的名字是》時蒐集了很多相關的故事，她經常選擇時下某一個與女性相關的熱門事件的當事人或者目擊者，與她們聊天，蒐集素材和細節。在那本書裡，你會發現很多女性在說，我會繼續鬥爭，我會繼續奮鬥，直到我的權利得到保障，或者我是為了以後更多的女性不再經歷我的遭遇，我要站出來發聲。趙南柱說，她的感受是，韓國的女性被壓抑到一定程度，於是瞬間爆發。
就在具荷拉生前遭受男友用性愛視頻威脅，對方揚言要斷送她的演藝生涯並要求女方下跪的事情曝光後，韓國女性，還發起了集體遊行表示聲援：“我的生活，不是你的AV”、“請別獨自哭泣，我們會給予你力量。”有網民向青瓦臺網站請願，要求嚴懲那些像具荷拉前男友這樣的“色情報復”罪犯。結果呢？前男友最終被判以一年6個月的有期徒刑，緩刑3年，他涉嫌對具荷拉實施的性暴力最終被認定無罪。這是一個讓很多旁觀者都難以接受的結果，可想而知，它對具荷拉所造成的傷害。
趙南柱說，當她決定將自己書裡的主人公設立在82年出生的時候，是因為像金智英媽媽一代，男女的不平等是顯而易見的，那個時候的女性可能連學校都不能去，在社會上找工作也很難，那種對女性的不公平是可視化的。而現在，雖然各方面的社會制度得到了一些完善，但是潛在的傳統觀念和傳統意識依然沒有改變，女性看似得到了與男性平等的權利，事實上，無處不在的看不見的牆壁讓她們的狀況並沒有真的發生改變。相比之下，她認為當下的狀況令女性更容易感到糾結，她們會覺得，制度已經完善了，我還過得不好，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嗎？女性因此在感受到更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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