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8 絕壁古寨飛越“貧困”

絕壁古寨飛越“貧困”

9月底,跨度760米的索道有望開通,徹底結束古路村僅靠騾馬道出行的歷史。

絕壁古寨飛越“貧困”

古路村全景。

絕壁古寨飛越“貧困”

2013年2月,當時還沒有護欄,村民出行走得小心翼翼。﹙本報資料圖片田為攝﹚

絕壁古寨飛越“貧困”

左圖:村支書駱雲蓮碰到送孩子下山讀書的家長們,大家對教育滿懷希望。

絕壁古寨飛越“貧困”

下圖:經過三次施工,騾馬道全部安裝上了護欄,村民出行安全得到了保障。

——雅安漢源縣古路村“脫貧戰”背後的故事

核心提示

◎作為雅安唯一不通公路的村寨,古路村成了漢源縣63個貧困村中最難啃的“硬骨頭”。按照漢源縣制定的精準脫貧進度,古路村“摘帽”的時間定在了2017年。

◎今年9月底,一條跨度760米的索道有望開通,村民從此不僅飛越了天塹——漫山遍野即將進入盛果期的核桃,再不愁出路。

◎8月29日—9月1日,本報記者蹲守這一彝族村寨,發現了古路村飛越“貧困”背後鮮為人知的“預謀”。

古路村,沒有路。進村的通道曾是繩索、藤蔓和鋼梯。大渡河流經漢源縣永利彝族鄉,兩岸峭壁陡立,直聳雲霄,133戶人家的村莊就在絕壁之上。

古路村,盼著路。10多年前,村民從懸崖間鑿出一條1.5米寬的騾馬道,作別了肩挑背扛、攀巖而上的歷史。

雲邊村寨,世代居住著彝族同胞。他們穿著重頭飾,有各種多彩的帽子:瓦蓋帽、荷葉帽、英雄帽……但有頂“帽子”,他們最不想戴:“貧困帽”。

作為雅安唯一不通公路的村寨,古路村成了漢源縣63個貧困村中最難啃的“硬骨頭”。

今年9月底,一條跨度760米的索道有望開通,村民從此不僅飛越了天塹——漫山遍野即將進入盛果期的核桃,將不再愁出路;早年用騾馬馱來餐具、桌椅的村民,將不再擔心客源。古路村的“脫貧戰”,顯得如此節點精準、有條不紊。

8月29日—9月1日,本報記者蹲守這一彝族村寨,發現了飛越“貧困”背後鮮為人知的“預謀”。

□本報記者 張守帥 王飛 雷倢 文/圖

A

兩代“穿山甲”不停與山斗

2002年,老村支書駱國龍做了一個大膽決定:修路。“穿山甲都能打洞,我們為啥不行?”

古路村距離漢源縣城70公里,入口在省道306線旁。8月30日,小雨淅瀝,雲霧迷濛,站在大渡河谷底,能看到峭壁之上的古路村五組——最偏遠的“馬鞍山”,若隱若現。

六組“癩子坪”距離省道最近,垂直高度兩百米左右。由於同樣地處刀劈斧削的直壁,抵達那裡只能順著百轉千回的“之”字形騾馬道攀爬而上。

村支書駱雲蓮帶著記者上山。騾馬道嵌入懸崖,是條“掛壁路”,路面硬化時特意做得坑窪不平,防止馱著重物的牲口雨天失蹄。“不要小看這條‘高速路’。”駱雲蓮說,之前,進出村靠的主要是一截截釘入岩石的鋼梯,“豬牛羊幼崽背得進來,長大趕不下來,根本沒法出售。”

村民窮得一籌莫展。2002年,老村支書駱國龍做了一個大膽決定:修路。很多人連連搖頭,說他瘋了,駱國龍捻著鬍子回應:“穿山甲都能打洞,我們為啥不行?”

這一“壯舉”獲得政府10萬元資金扶持。開山鑿巖要用空氣壓縮機,寒冬臘月,幾個年輕壯漢前拉後推,硬生生把140公斤重的機器背上了雲端。

從山頂向山底開鑿,玄武岩上留下的鑿痕至今清晰可見。駱雲蓮提醒記者不要碰到頭,騾馬道平均寬度1.5米,高度3米左右,通過部分路段要格外注意。

駱雲蓮是駱國龍的女兒,彝族名字喚作“阿嘎詩且”。

2010年底,村兩委換屆,25名黨員全票推選駱雲蓮為新一任村支書。那年,駱雲蓮36歲,村裡再找不出比她有知識、肯留下的年輕人。

駱國龍“卸任”,伴著一件喜事:騾馬道方便了架設線路,那年古路村通電了。村民喜氣洋洋,約好時間集中購買家電,相互幫襯著輪流背上山。冰箱、洗衣機等大家電,騾馬馱不上。

邊聽邊走,記者不久便汗溼衣襟,逐漸跟不上駱雲蓮的腳步。大渡河仍在腳下,路也仍盤旋在頭頂之上。途中遇到送孩子讀書的家長,駱雲蓮上前拉起家常,讓我們休息一會。

從山腳到“癩子坪”,再到二組的“斑鳩嘴”,總共4公里。臨近“斑鳩嘴”,雲騰霧繞,崖邊更為險峻,倘若沒有護欄,多數人不敢臨近眺望。

修護欄,是村民對駱雲蓮的寄望。道雖通了,騾馬滾落的情況多次發生。牲口一旦摔下,村民一般不會下崖去找,那麼高,有死無生。趕上縣裡“交通大會戰”,駱雲蓮爭取來200萬元資金。安裝工程看似簡單,但把仿木護欄和鐵鏈運上來著實困難。外面找不到人,就找“村規民約”。

“村規民約”是在硬化騾馬道時形成的:運輸工程沿道分成若干段,每戶抓鬮,抓到哪騾馬運到哪。這事集體受益,在外務工的村民聞訊紛紛趕回。

2015年4月底,護欄完工。駱雲蓮說,當天她看到有遊客沿著騾馬道進村,不由激動得邊走邊流淚,“多少村民家還沒接待過外人呢!”

B

架“天路”不僅是為修路

有沒有既保護生態,又保留騾馬道,還能解決村民快速出行和運輸重物的辦法?造價2340萬元的架設索道方案脫穎而出。

騾馬道的盡頭是“斑鳩嘴”,海拔1200米以上。那裡與馬坪村“二道坪”隔峽谷相望,直線距離760米,峽谷落差近800米。那些年,不通電話,鄉上通知開會,就在“二道坪”吼幾嗓子。如今,兩地再不必隔空喊話,天塹被飛越了。

記者看到,幾道碗口粗的鋼纜垂臥峽谷,兩個硃紅色的纜車往復運行,在峽谷間完成“驚心一越”。

古路村要摘下“貧困帽”,必須解決重物運輸問題,騾馬道畢竟不是公路。

村民蘭紹成住在最偏遠的五組“馬鞍山”,修建80平方米的房子,花了8萬多元。“買一噸水泥350元,馱上來,一噸再加900元運費。”

為了啃下這個“硬骨頭”,雅安市、漢源縣領導多次進村調研。“最初方案肯定是修公路,繞進萬家溝,盤旋而上,開鑿‘掛壁公路’,工程造價數以億計。”漢源縣城鄉規劃建設和住房保障局幹部王銳回憶,方案被否決不只是因為嚴重破壞生態。

古路村身處大渡河峽谷國家地質公園中段,被稱為“天邊村”“天梯村”,近年因“難於上青天”的騾馬道,漸被外界知曉。

“40+1人的車廂,在景區比較少見,但能滿足運輸量大的要求。”索道承建方項目經理鞏傳東說,以前二組到五組村民要繞行3個多小時,而坐索道3分鐘就可以跨過。

三組“咕嚕崖”也是村委會所在地,距離“斑鳩嘴”還有半小時腳程。記者來時下雨,泥濘無比。深一腳,淺一腳,腳下如墜千斤。

“下次再來就有水泥路了。”駱雲蓮說,索道一通馬上動工修公路,先從“斑鳩嘴”修到“咕嚕崖”,寬3.5米,“錢都到位了。”

“產業跟不上,有路也免不了窮。”擔任村支書以來,駱雲蓮一些行動已經走到了路的前頭。比如,在坡地上種了330多公頃核桃。這來自清溪鎮同心村給她的啟示,那裡藉助種植大櫻桃,不僅脫了貧,還富得遠近聞名。

學習“對標村”,駱雲蓮提出大規模嫁接新核桃品種,但村民應者寥寥。對此,駱雲蓮一家家勸說:“樹長大要時間,修路要時間,路通了再種這得耽誤多少時間?”

咬咬牙,村民決定跟著幹。2013年-2015年,漢源縣實施“產業發展大會戰”,技術員上門,免費發放樹苗,新栽核桃近170公頃。

途經三組一戶略顯荒廢的農房,駱雲蓮指著房屋爽朗地笑了:“這家本來搬走了,看到種核桃有效益,去年又返回山上種樹,積極得不得了!”

C

古路村代言“精準脫貧”

因為扶貧,古路村擁有漢源縣第一條索道。村民更希望因為旅遊,古路村有一天是漢源縣的“金字招牌”。

歸來,是駱雲蓮最願意看到的。

古路村436人,實際常住300多人,村上的中青年幾乎都在外務工。

除駱雲蓮外,52歲的申紹華應是村上與外界聯繫最多的一個。他在三組“咕嚕崖”開了個小賣鋪,庭院開敞,牆上掛著戶外俱樂部留下的旗幟,黑板上寫滿留言。“5個團隊預約中秋節再來,至少70人。”申紹華邀請記者爬上樓頂遠眺,大渡河峽谷風光盡收眼底,“我們看慣了,他們覺得很新鮮。”

村主任申紹才的老屋就在隔壁,木結構,用了近30年。老屋的“秘密”藏在屋頂夾層,那裡堆放著若干圓形桌和塑料凳。“以前騾馬只馱米麵油,現在要馱啤酒、飲料,接待用嘛。”申紹才道出變化,“就連停種的大豆也恢復了,遊客要吃豆花。”讓他高興的是,大兒子申其江鐵定回來:“正在樂山學廚藝呢,上回露一手‘鐵板燒’,咦——反正我不會做。”

水泥路暫時修不到五組“馬鞍山”,那裡太過遙遠。五組13戶人家,蘭紹成家在入口處,他並不失望,每天照舊把柴堆放整齊,把院子打掃乾淨。

記者夜裡就住在蘭家。氣溫驟降,一群人圍著火塘烤土豆。駱國龍來了,他年近古稀,卻不服老,一人養了15個蜂桶,僅此一項,年收入近2萬元。

蘭紹成話不多,他有自己的表達方式:“唱歌”。他是村裡的“山歌王”,據說即興發揮可以唱一天一夜。駱雲蓮打趣,“旅遊發展起來,你們家就是‘情歌廣場’。”

蘭紹成的妻子聽了哈哈一笑,“他有一二十年沒唱了,(現在唱起來)沒變味,跟年輕時一樣。”蘭紹成撓撓頭,羞得讓人忘記他已進入天命之年。

這些笑聲,源自索道開通帶來的生活希冀,哪怕開電動三輪這樣的場景設想,都能讓大家暢快地笑個不停。

索道運行、維護、保養等一系列新問題還在困擾著駱雲蓮,她卻說,“開通那天,咱們載歌載舞,過個節日。”

據王銳透露,《古路村修建性詳細規劃》已通過漢源縣規委會審議。古路村被形象地定位於“中國最美大峽谷觀景平臺”“絕壁上的土石古寨”,縣上將就地取材對彝家村寨進行立面包裝、風貌改造。

就這樣,因為扶貧,古路村擁有漢源縣第一條索道,成為“精準脫貧”工作的代名詞。村民更希望因為旅遊,古路村有一天是漢源縣的“金字招牌”。

按照漢源縣制定的精準脫貧進度,今年將有40個貧困村脫貧,古路村“摘帽”的時間定在了2017年。

記者手記

騾馬道也會是康莊大道

物體從懸崖上墜落,發出“咕嚕”一聲響,據說,這就是古路村名字的由來。沒有路的古路村,窮得叮噹響。

故土難捨,即便出行環境惡劣,村民依然不願離開至少有400年曆史的村寨。為了不落後於時代,近10年來,村民進行了帶有濃郁接力色彩的“戰鬥”。

以駱國龍為代表的上一輩,逢山開路、鑿巖為道,如若現代版的“愚公”。10萬元修成騾馬道,如果沒有振臂一呼應者雲集,難以想象如何完成這一“壯舉”。

接力棒交到駱雲蓮這一輩手中,目標只能是“脫貧摘帽”,不被落下。駱雲蓮是個“奇女子”,她是村中第一個力排眾議與漢族通婚的“阿咪子”(彝語,女孩子),當選村支書後,又當選全國人大代表。

年輕人頭腦靈活,駱雲蓮抓住漢源縣實施交通、水利、產業發展“三年大會戰”的機遇,挖塘修渠,硬化騾馬道,添加護欄,廣種核桃、花椒,為索道修通後的“驚險一越”埋下伏筆。不然,如她所言,“路通了,不一定能脫貧。”

她這些年的狀態就是奔波在騾馬道上。記者從村入口爬至最遠的村組“馬鞍山”,用了六七個小時,駱雲蓮最忙的一天走了兩個來回。她在路上哭過、笑過,但帶領村民致富的志向不曾改變。

更難能可貴的是,那些走出大山的學子和年輕人,因為村裡發展環境的重大變化,尋覓到創業舞臺,逐漸返回祖輩身邊,幾代人並肩向脫貧發起“總攻”。

我們在古路村的確看到了貧困,但更看到了彝族同胞不等不靠的樂觀和勤奮。他們的戰鬥堡壘堅強,他們同樣不墜青雲之志,再加上各級黨委、政府和社會各界的重視,這樣堅定地走下去,用不了多久,騾馬道也會是康莊大道。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