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可愛的奸雄


曹操:可愛的奸雄

曹操劇照

曹操在歷史上的形象不算太好,客氣的說話是“奸雄”,不客氣的說法就是“奸臣”,甚至是“奸賊”。但魯迅先生說他是英雄,先生在《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一文中說:“曹操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個英雄。我雖不是曹操一黨,但無論如何,總是非常佩服他。”

這就有了三種評價,也有了三個形象:英雄、奸雄、奸賊。那麼,哪一種評價最為準確呢?這就要弄清楚歷史上真實的曹操空間是什麼樣的人,這並不容易。魯迅先生說,讀《三國演義》,看三國戲,“不是觀察曹操的真正方法”。靠得住的,當然還是史書。但先生又說:“歷史上的記載和論斷有時也是極靠不住的,不能相信的地方有很多,因為通常我們曉得,某朝的年代長一點,其中必定好人多;某朝的年代短一點,其中差不多沒有好人。”曹魏,恰恰就是年代很短的,所以曹操“自然也逃不了被後一朝人說壞話的公例”。壞話說多了,就成了成見,成見一代一代傳下去,就積重難返。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曹操遭人罵,自然有他的原因。什麼原因呢?也很多,但說得最多的是“奸”。比方說篡漢,在古人看來就是奸。狡詐,在古人看來也是奸。不過最讓一般民眾痛恨的,還是曹操說了“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這句話。一個人,寧肯自己對不起普天下的人,也不能讓天下的人對不起自己,這個人就太壞了。所以,我們必須弄清楚這個案子,看看是不是事實。

董卓入京後,封曹操為驍騎校尉。曹操拒絕董卓的任命,逃出洛陽,抄小路回家鄉。路過朋友呂伯奢家時,把他人一家都殺了。為什麼要殺呢?應該是曹操聽到了磨刀的聲音,這才殺人。殺了人以後,才發現人家是準備殺豬宰羊款待自己,誤 殺了好人。曹操發現自己誤殺索然無辜後,心裡也是很悽慘,很悲傷的,只好自我安慰,自我排解,很勉強地為自己的錯誤行為作一個辯護。當然這種辯護並不能洗刷他的罪過。

成為人物,素質所然;處於何世,則是運氣。曹操運氣不好,他遇到了亂世,當奸雄當定了。其實曹操一開始也是想做能臣的。公元174年,二十歲的曹操被舉為孝廉。不久,曹操被任命為洛陽北部尉,負責洛陽北部的治安。這個差使,官不大,權不多但責任卻很重大,麻煩也不少。因為天子腳下權貴甚多,沒有哪個是惹得起的。然而首都地面的治安又不能不維持。於是曹操一到任,就把官署衙門修繕一新,又造五色大棒,每張大門旁邊各掛十來根,“有犯禁者,不避豪強,皆棒殺之”。幾個月後,果然來了個找死的。靈帝寵信的宦官蹇碩的叔叔依仗侄子炙手可熱的權勢,不把曹操的禁令放在眼裡,公然違禁夜行。曹操也不含糊,立即將這傢伙用五色棒打死。這一下殺一儆百,從此治安情況大為好轉,曹操也因此名震朝野。

大約從174年出山,到189年起兵,這十五年間,曹操還是想當能臣的。他一次被免,兩次辭官,三次被徵召議郎。就在這宦海沉浮之中,他把朝廷和官場都看透了。他清楚地看出,東漢王朝已不可救藥,天下大亂又不可逆轉。即使不亂,腐朽的朝廷和官場也不需要什麼治世之能臣。曹操曾上書朝廷,力陳時弊,卻泥牛入海無消息;他做的種種努力,對於江河日下的王朝,都如杯水車薪,已無濟於事;對於橫行霸道的權臣,則如蚍蜉撼樹,無異以卵擊石。

曹操不能不重新考慮他人生道路的選擇。看來,治世之能臣是當不成了,曹操只好去當他的奸雄。其實,曹操也未必多想殺人。他原本是非常熱愛生命熱愛生活,也是非常重感情的。

公元220年,征戰了一生的曹操一病不起,這時他已六十歲。曹操是個豁達的人,對於生死一類的事看得很開,對自己的功過得失似乎也無所縈懷。他留下了一份寫得斷斷續續的《遺令》,算是最後一個交代。然而,這個天才的傑出的政治家,卻出人意料地不談政治。對自己一生的功過得失也只說了一句話:我在軍中執法,總的來說是對的,餘下的篇幅,就是一些瑣事的安排。比如婢妾和藝妓們平時都很勤勞辛苦,我死了以後讓她們住銅雀臺,不要虧待她們。各房的女人閒著也是閒著,可以學著編絲帶草鞋賣等等,頗有些絮絮叨叨、婆婆媽媽。

從這一點來看,曹操是兒女情長的人,曹操南征北戰,戎馬一生,享受天倫的時間不多,因此對家人的感情特別珍惜。曹操在臨終前還說過這樣的話:我一生所作所為,沒有什麼可後悔的,也不覺得對不起誰,唯獨不知到了九泉之下,如果子修向我要媽媽,我該怎麼回答。子修就是曹昂,是曹操的長子。曹昂的生母劉夫人早逝,便由沒有生育的正室丁夫人撫育,丁夫人也視曹昂如已出。後來曹昂陣亡,丁夫人便常常哭著罵著數落曹操:把我兒子殺了你也不管。曹操煩了,便打發她回了孃家。後來親自到孃家去接她,丁夫人卻坐在織布機前織布,理都不理。曹操便撫著她的背,很溫柔地說:我們一起坐車回家去,好不好?丁夫人不理他。曹操走到門外,又回過頭來問:跟我回去,行不行呀?丁夫人還是不理他。曹操沒辦法,只好和她分手。以曹操脾氣之暴躁,為人之兇狠,做到這一步已很不簡單。何況曹操還讓丁夫人改嫁,不讓她守活寡,只是丁夫人不肯,她父母也不敢。

但曹操也會翻臉不認人,比如許攸就有點兒自己找死。他既恃舊,又恃功,一直對曹操不那麼恭敬客氣,常常當著眾人和曹操開玩笑,甚至直呼曹操的小名說:阿瞞啊,沒有我,你就得不到冀州了。曹操表面上笑著說:是啊是啊,你說得對呀,心裡卻恨得咬牙切齒。後來曹操攻下鄴城,許攸又指著鄴城門對曹操身邊的人說:這傢伙要不是有了我,就進不了這個門啦 !曹操便再也不能容忍,毫不猶豫地要了他的性命。

許攸是曹操的恩人卻被他殺了,而一些“惡毒攻擊”他的人又被他放了。官渡之戰時,陳琳在袁紹手下當差,為袁紹起草檄文,對曹操破口大罵,罵得狗血噴頭。後來袁紹戰敗,陳琳被俘,曹操也只是說:罵人罵我一個就行了,怎麼罵我祖宗三代呢?陳琳謝罪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曹操也就算了,仍任命他為司空軍謀祭酒。

這就是曹操,他可能是歷史上性格最複雜、形象最多樣的人。但他也是真實的,本色的。包括他的奸詐、狡猾、殘忍、暴虐,都表現得從容不迫,落落大方,真誠而坦然。這實在是一種“大氣”。從這個角度看,曹操是英雄,而且是大英雄。不過,這個大英雄又是很奸詐的,因此也可以叫做“奸雄”,不過前面要加上可愛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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