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姐，我跟你說，你這回相了絕對不後悔，”吳碩開著車，“要說我們周哥，年紀輕輕事業有為，上千萬的項目都是他說了算，做起事來那叫一個牛逼。最關鍵的，長得帥，還潔身自好。”
吳碩小聲叨叨：“上回我們去KTV談生意，那麼多公主往上貼，周哥連個正眼都沒給她們。”
林笑一巴掌拍到吳碩頭上，“公主？年紀輕輕天天上那兒鬼混？怪不得你保溫瓶裡泡枸杞，過兩天是不是能在我們院泌尿科看到你？”
“嘶——”吳碩躲，一邊還說著順口溜，“保溫瓶裡泡枸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姐，到時候能走個後門給我掛個專家號麼？”
林笑知道他只是打嘴炮，翻個白眼，繼續低頭看手機。
吳碩是林笑舅舅家的弟弟，名牌大學建築系畢業，做事穩妥，看著猴精，領導對他很是看重，帶著他談過不少場生意。
而這個周哥，正是吳碩談生意的時候認識的。
據說是知名房地產公司的經理，這回合作的項目負責人。打從兩個人見面以後，吳碩這嘴裡就再沒別人，一天天周哥長周哥短，要不是他還能想到她這個28歲未婚的愁人姐姐，林笑幾乎要懷疑他的性取向了。
車開到酒店，吳碩吹了聲口哨，“下車。”
林笑推門先走，吳碩繞過車身，三兩步跟上來，一再叮囑：“姐，你可一定要壓抑天性，裝得溫柔點。我好不容易探了口風知道人家沒女朋友給你約出來的，夠義氣了，你可儘量別搞砸了。周哥要是跑了，咱們倆上哪兒哭去……”
林笑斜睨他，“做不成情人就做姐夫？”
吳碩嘿嘿笑，“不能不能，我鐵直，不然哪輪得到你？”
兩人坐電梯上樓，餐廳在頂層。吳碩還在一邊嘰嘰喳喳，林笑卻兀自出神。
她想，這個夏天真挺吵的。
一直沒住人的鄰居這會兒裝修，吵。
父母鬧離婚十多年了，吵。
吳碩非要給自己介紹男朋友，軟磨硬泡十多天，吵。
相較而言，好像第三個更能接受一點，還能換換心情。
餐廳在五星級酒店頂樓，頂部是一個圓球，裝修十分豪華。
“誒！周哥！”吳碩看到人了，揮揮手。
林笑管理好表情，笑著衝吳碩招手的方向看去，這一眼，世界都安靜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腦袋裡出現了三個碩大的問號。
吳碩興奮，“這是周哥，周景揚。”
“這是我姐，林笑。”
林笑眼睛圓瞪，吳碩拽了她好幾下都沒反應。
周景揚倒是沒她驚訝，站起身來，挑眉看向林笑，語氣中是吳碩沒聽過的散漫。
“喲，林小姐，巧啊。”
林笑扯扯嘴角：“巧了。”
巧是真巧了。
吳碩看出不對，問：“你們……認識啊？”
兩個人都沒說話，兩雙眼睛之間像是有火花，噼裡啪啦。
吳碩撓撓頭，暖場：“那好了，老朋友，知根知底，也不用我介紹了……”
林笑頭疼。
老朋友倒是還好，關鍵這個人是她的老情人。
好個錘子，太尷尬了。
2
“你真不考慮周哥了？”吳碩給林笑發短信。
“不考慮，絕對不考慮……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是周景揚？”
“我哪知道你們認識。”
“誰跟他認識，老子不認識。”
“不認識不可能的，周哥說你們之前認識，還說對你印象不錯啊。”
“我還說我是你周哥前女友呢。”
“哈哈，開什麼玩笑，你以前那麼挫，周哥瞎了嗎？”
看到這條信息，林笑氣得差點摔手機。
林笑和周景揚是大學時認識的，她在醫學院學醫，而周景揚在隔壁財經大學學金融。
兩個人偶然參加了同一個志願活動，林笑就是那會兒，對周景揚動了色心。
後來他們走到一起，也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甜甜蜜蜜的時光。談了場或許每個人都在大學談過的戀愛，到最後分手也分得十分俗氣。
臨近畢業，兩個人就未來的安排產生了分歧。周景揚拿到了A市的offer想去A市發展，覺得大城市機會多。而林笑因為諸多原因，想要回家。
最終兩個人誰也不讓步，互相指責對方不在乎自己，都沒來得及好好告別，吵了一架，匆匆分了手。
那會兒林笑為情所傷，過了好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
到後來，這麼多年過去，她倒是早已釋懷。
畢竟那時候的戀愛只是純粹的喜歡，兩個人也沒有那麼成熟，沒有那麼多物質基礎，風一吹就能散。
更何況，那種互不讓步的分歧本身也沒有錯。到現在做到真正互相理解都是那麼困難，更何況是當初年少不成熟的時候。
可她釋懷的是當初，絕不是現在。
這個親相得實在憋屈。
當初記憶裡還算美好的初戀對象，這會兒卻是半點不讓她好過。兩個男人話多，三句話不離工作，周景揚那副樣子，似是還記著當初分手的不愉快，極力向林笑證明他當初的選擇是多麼正確。
偏偏他說話卻也有度，吳碩聽了覺得正常，覺得不舒服的只有知情的林笑而已。
怪不得大家都說初戀對象最好永遠活在記憶裡，這回她算是深有體會。
這天晚上林笑夢見了周景揚，第二天醒過來，眼下黑了一圈。
作為一個沒有周末的醫護工作人員，她匆匆收拾好，拿了兩片吐司就準備出門。
誰知門一打開，門口站著的那個人讓林笑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周景揚穿著家居服，正倚在門口，跟她四目相對。
林笑眨眨眼，扭頭回到屋裡。
十秒鐘後，“咔嗒”一聲，門再次被打開，周景揚還在。
還笑著衝她打招呼，聲音懶洋洋的。
“嗨，林醫生。”
林笑炸了，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自己現在相較於昨天晚上，非常之不修邊幅。身上的T恤是隨手從衣櫃裡揪出來的一件，此刻還皺皺巴巴，臉上更是，黑眼圈不用說，連唇膏都沒有用。
“真”素顏遇見前男友。
林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吐司都掉到了地上。
“你怎麼會在這兒？”
周景揚眨眨眼，一臉無害，指指她的隔壁，“我以後住在你隔壁了哦。”
林笑呆滯，感覺自己從裡到外被燒成了灰，此刻還在掉渣的那種。
周景揚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多多指教哦，林醫生。”
3
林笑心亂如麻，神情呆滯，直到早上跟著值班主任查過房，聽著辦公室隔壁病床的大爺又開始絮絮叨叨，這才有種回到現實世界的感覺。
以後周景揚是她鄰居？
林笑望天，這日子怎麼跟過著玩似的。
住院部這邊倒是還好，週末最忙的是急診。
林笑幫著記錄了幾個病人的狀況，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點。
正準備去衛生間，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手一抖，接通了。
“林醫生。”
這口氣，這稱呼，林笑馬上就反應過來這人是誰了。
她沒好氣，“我上班呢，什麼事？”
“你現在方便嗎？”
“不方便。”
周景揚當沒聽到，繼續說：“方便你就出來一下。”
“我不方便。”林笑重複。
那邊停頓一下，“那我進去了哦？問問前臺的小護士，可以知道你現在在哪裡的吧？”
林笑超崩潰，“你到底想幹什麼？”
周景揚聽著心情不錯，“你出來一下就知道咯。”
林笑忿忿，下了樓，在大廳看到了周景揚本揚。此人在人來人往、鬼哭狼嚎的醫院裡，穿著整潔休閒，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不知道的還當他是來度假的。
穿著白大褂的白衣天使林笑雷霆萬鈞地衝到周景揚面前，正要開口罵人，就被一個手提袋擋了回去。
是一份早餐。
林笑一愣，突然想到了今天早上驚掉的麵包片。
火氣下去一半，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手提袋在手裡晃啊晃，下意識地出手接過了手提袋，腦海裡閃過“叮，喜提豪華早餐”的語音提醒。
“嘖，這麼餓？那還不出來？”周景揚說。
一句話，林笑回神。她臉上飛速變紅，手裡的早餐變得燙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
周景揚看到她的表情，哼笑一聲。
“走了，今兒還約了人。”
話音一落，揮揮衣袖，走了。
林笑看他的背影，兩個人重逢不到一天，見了三次面，這次是林笑第一回仔細打量他。
似乎比之前高了，許是經常健身，看著十分結實。
收回視線，林笑看了眼手裡的早餐，油然而生了一種感動。
感動是持續不了一天的。
晚上下班，林笑換了衣服準備回家，剛到大廳看到外面站了一群病患。她還當是有醫鬧，大家正在看熱鬧，可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
前臺的小護士衝她招手。
“林醫生……你快看！”
林醫生打了個哆嗦。
好奇心又讓她忍不住走了出去，看清狀況，求生欲讓她立刻扭頭想跑，結果就被人喊住了。
“林醫生——”
聲音懶洋洋的，十分熟悉。林笑停住，扭頭看他。
這廝正戴著墨鏡，倚著豪車，長相清俊精緻，一副斯文敗類的樣子。
他手裡捧著一大束玫瑰，摘了墨鏡，捧著花朝她走過來。
長了張騙人的臉就是好，走路還能聽尖叫。
林笑深吸一口氣，想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然而她笑不出來。
按理說這應該是很讓人感動的一幕，然而因為兩個人的微妙關係，林笑並不知道這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但預感總是不太好。
周景揚走過來，唇畔還帶著笑，“林醫生，我來接你下班嘍。”
4
車上。
空調開得很足，夏天夜來得晚，此刻太陽還不死心地在地平線上掙扎，天邊一片火燒雲。
周景揚心情不錯地開著賓利哼小曲，而林笑坐立不安地捧著玫瑰花坐在副駕駛上。
“你到底想幹什麼？”
口哨聲停了，車到一處紅綠燈下，周景揚戴著墨鏡看她，隔著黑色的鏡片，林笑看不清他的眼睛。
車又開了。
“你猜呢？”
林笑扯扯嘴角，“你不會是想追我吧？”
周景揚回答得乾脆：“是啊。”
林笑動作一頓，渾身都僵硬起來。理不清頭緒，反應到嘴巴上就是說話結結巴巴：“別……別開玩笑了。”
車內空氣僵了幾秒，以周景揚的笑聲打斷。
“我當然在開玩笑了。”
林笑閃過一絲捕捉不到的情緒，還沒等她鬆口氣，就聽周景揚開口。
“沒想追你，但是表現出一副在追你的樣子，畢竟我條件在這兒，喜歡你的也不好下手了……”
林笑動作一頓。
而對方卻像是在說笑話，墨鏡下的表情她看不清，但一貫散漫的語氣，讓他的頭髮絲都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味道。
“一把年紀了還被人擋桃花，你氣不氣？可是車還在開著，你並不能一氣之下推門下車，還得跟我這個煩人精吹著同一個小空調裡出來的冷風……”
林笑聞言氣笑了，深吸一口氣，努力剋制住要把懷裡的花摁到他臉上的衝動，“幼稚。”
周景揚聳肩。
車內的空氣安靜幾秒。
“你是不是故意的？”林笑問。
周景揚沒跟上她的思路，“什麼？”
“知道吳碩是我弟弟，知道我住在這兒，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景揚頓了一下，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口氣裡的漫不經心下去幾分。
“不是。”
“不是？”林笑接話，“你自己說的不是。”
周景揚不說話了。
沒再等他，林笑下車，用力摔上門以表達自己的怒氣。
而周景揚這會兒像是靈魂附體，他降下車窗，摘了墨鏡，語氣正常：“我這周出差。”
“關我屁事。”
“下週六就回來。”
林笑扭頭就走，臨了覺得不太對，轉過身，把玫瑰花扔到了他的副駕駛上。彎腰，抵著車窗同裡面的人對視。
“周景揚，咱們本來也挺熟的，不用整這虛的。我沒時間跟你瞎耗，你現在事業有成，過得很好我也看到了。之前年輕，談場戀愛也沒什麼放不下的，你想幹什麼我不知道，但是現在你懂我的意思吧？”
周景揚眉頭凝住，沒有說話。
林笑看他一眼，轉身走了。望著她的背影，周景揚回過神，低下頭看著被她毫不留情扔進來的花。
本來不想這樣的。
好勝心一出來，就忍不住嘴欠。
沒來找她之前是怎麼想的來著？現在想翻篇還來得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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