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保衛“藍天”戰鬥過

來到衡水的時候,離過完2019年還有最後3天,但對於河北省衡水市生態環境局的人來說,“過了今天,今年就算過去了”。這一天,是一個重汙染天氣,經過預測,此後兩天的天氣較好,只要這天的PM2.5濃度不要太離譜,2019年就能超額完成任務。

“任務”,是降低PM2.5濃度的硬指標。2019年衡水的任務是較2018年降低6%。

這個目標,作為河北省衡水市環境科學研究院原院長的耿偉見證了、參與了,但2020年的目標,他卻無法與同事們一起努力了。

壓力從年初貫穿到年尾

衡水並不是一個存在感很強的城市。如果有什麼引人注目的時候,2016年在全國74個城市空氣質量排行中墊底,應該算是一次。

衡水市生態環境局局長何立濤形容,從那時起,他們都成了考生,考題是如何降低霧霾汙染,他們每天都在攻堅。

不論是全國城市空氣質量排行,還是河北省大氣汙染傳輸通道的城市排名,衡水首先要擺脫倒數10名。生態環境部每月都會通報全國城市空氣質量前20名與後20名,河北省每月對8個傳輸通道城市排名,獎懲前三後三。

包括讓人的心情像過山車一樣的每日數值統計。截至2019年12月28日的情況彙總中,衡水市PM2.5平均濃度較2018年同期下降了7%,但到了29號,這個數據就變成了6.5%。

壓力不止在年尾,而是從年初貫穿始終。“春節放兩天鞭炮就把汙染的數值拉得很高,需要後面每一天都努力才能把這個數值平均下去。”何立濤說。

不意外地,耿偉春節休息了4天就開始工作,這是一年中耿偉與同事們僅有的休息時刻。

在妻子的記憶中,他一直沒有太輕鬆的時候。

1999年耿偉中專畢業後,來到了衡水市環境科學研究院(以下簡稱環科院)工作,受企業委託做環保治理的方案、做清潔生產審核,後來環保局要掌握企業汙染源的在線數據,他負責平臺的運營。他對於專業程度有追求,不能容忍知識上的短板,其間陸續學完了兩個環境相關的本科學歷。

現在已經很難說清他最初選擇這個行業是否出於熱愛,但可以肯定的是選擇後他全身心投入。

從最基礎的工作做起,用科學細緻的方法平衡

似乎是突如其來的,霧霾一夕之間成為耿偉工作內容的絕對“主角”。

2013年衡水的霧霾開始非常嚴重,“出門都看不清人”是市民的普遍感受,2016年在全國74個城市空氣質量排行中墊了底。幾乎沒有傳統意義上的高排放重汙染企業的衡水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是倒數第一。

治霾從弄清原因開始。在衡水測定的主要汙染源中,燃煤佔第一,工業排放佔第二——小規模企業眾多,環保意識薄弱。2017年,註定是疾風驟雨式治理的艱難階段,耿偉被借調為高新區分局副局長。

從最基礎的工作做起。耿偉與同事們白天去走訪,半夜去檢查。他熟知有多少沒有任何手續、當然也沒有任何治汙設施的“散亂汙”企業,哪一家的環保設施不完備,哪一家的排放量大需要更新設施、方法。

該取締的取締,該發展的還要發展。

一家企業的生產工藝達不到標準,進行燃煤鍋爐深度治理或者煤改氣的環保效果雖然不同,然而耗費差異也大。耿偉用科學細緻的方法來平衡。為企業宣講煤改氣的政策、跑辦煤改氣國家補貼資金、協調施工方儘早完成管道鋪設,他一併負責。

“他一待一兩個小時,真瞭解企業的生產線,真想辦法,出來的時候身上的襯衣全都溼透了。”寶力工程裝備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田志總是想起耿偉這樣的形象。

不懂的想辦法弄懂

直到2019年7月,衡水市2019年PM2.5平均濃度才下降到與2018年同期相比持平。

2017年時,衡水完成煤改氣、煤改電10萬戶,整治5600多個“散亂汙”企業,升級了2000多家企業的治汙設施,遇到重汙染天氣,所有涉氣企業全部限產,順利退出了各類排行榜的倒數10名。

但猛藥治痾不能是常態。

除了環科院以外,引入“外腦”是必要的選擇。中科院大氣物理研究所副研究員楊婷所在的專家團隊為衡水市大氣汙染治理提供支持。在她看來,耿偉和他的團隊對衡水市每個行業、甚至每個企業的情況很瞭解,會準確提出問題,便於專家團隊和地方團隊一起商量策略。在所有人共同的努力下,衡水市生態環境局掌握了準確到每一條生產線的排放數據,分表計電的設施全部安裝,能夠精準掌握治汙設施運行情況。

衡水的重汙染天氣應急響應也從涉氣企業全部停產,變為輪流停產,再升級為標杆企業不必停產,其他企業分生產線停產。

“耿偉工作踏實,不會的他會想辦法弄懂,把工作交給他,放心。”何立濤這樣評價耿偉,對於急難險重、必須落實的任務,這或許是最好的品質。

沒能完成的紙條

在衡水,每到10月就進入了“霧霾季”,一直到第二年3月都是霧霾治理反覆接受考驗的時間。

治理霧霾沒有經驗可循,我國在重汙染地區的很多環保標準已經超出了發達國家的要求。但另一方面,也因為是全新的狀況,對於它的成因、到底哪些方法有效、會帶來什麼副作用等,學界常常莫衷一是。所有的理論都得放在實踐中去實驗。

哪裡有先進經驗,哪裡有新方法,耿偉常常要去出差、調研,領導看到好的做法也會隨時發送出來,供他學習參考。必須有很強的抗壓能力和對工作的孜孜以求,才能頂住這樣隨時隨地的工作強度。

能夠了解耿偉內心的途徑太少,他幾乎沒有任何社交媒體的賬號,微信朋友圈更像是專業學習貼的集錦。

留下文字最多的是他的工作筆記,幾乎每天的工作提示都在上面。內容很簡短,大多隻是一些關鍵詞的提示。後來筆記本上也不夠方便了,他寫在一張紙上隨身帶著。

10月17日星期四下班後,他覺得胸悶,帶著當天的紙條去了醫院,輸液之後好了很多,於是他繼續忙著紙條上“發方案、凱亞低氮改造”等工作的佈置,打算週一就繼續回去上班。

只是這次,他沒能迎來週一。他紙條上留待週一繼續的工作被同事們分攤做完了。最終在2019年不利於汙染擴散的氣候條件下,衡水市仍然將PM2.5濃度降低了6.2%。

耿偉3歲的小女兒還不懂這意味著什麼,但有一天她會懂,爸爸如何為保衛她的“藍天”戰鬥過。

(本報記者 陳慧娟 耿建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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