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300次手術,我的“換頭”故事


《自拍》的讀者朋友們,大家好,我叫吳曉辰,今年30歲,出生於遼寧瀋陽。從14歲開始,我做整形16年,上過300多次手術檯,花費超過400萬。我總是自嘲說“在臉上堆了一棟樓”,在我看來,沒有整形的人生,是不值得一過的。吳曉辰/口述 #我每月在臉上花多少錢#

這是我的“初始版本”,大概2、3歲時候的樣子。我的成長過程受媽媽影響最深。媽媽曾是一名運動員,她很愛美,上世紀80年代,她就愛穿超短裙、鬆糕鞋、戴假髮,每週要跑一次美容院。不誇張地說,她算是中國第一批接觸到醫美整形的女性。我記得在幼兒園的時候,媽媽深夜回家,臉上包著紗布、戴著口罩,她輕手輕腳,是為了不被我爸爸發現自己又去整形了。爸爸是一位非常傳統的男人,他從內心裡抗拒我媽媽整形,兩人總是因此吵架。

我從小上體校,小學時身高就超過了170cm,永遠是站在班級隊伍最後面的姑娘,身邊都是男孩子,於是我也寸頭兒、短褲、釘子鞋,和男生一起學習、訓練。我學過籃球、體操、跳遠,到6年級時,我覺得自己太辛苦了,每天在外邊風吹雨淋,告訴媽媽不想學體育的想法。媽媽也覺得不忍心讓我一小姑娘受太多折磨,於是讓我往藝術方面發展。這是小學三年級,我和同學們的合影。


上藝校前,媽媽把我送去當地一個歌舞團裡學跳舞,在那裡,我第一次開啟了對美的認知。歌舞團裡,我身邊都是比我大的姐姐,她們每天化妝,穿著漂亮的裙子,弄好看的髮型。相比下來,我就是一隻醜小鴨。在身邊人的影響之下,我也開始學著打扮自己。這是小學五年級,我和媽媽、姐姐一起出去玩,每個人都又白又漂亮。

之後,我順利考上了遼寧省藝術學校。藝校老師總是叮囑我們,說女孩子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形,將來我們要當模特、舞蹈演員,必須控制好身材。每天老師會監控我們的體重,統一上稱,如果體重超標,就會被罰。因為怕胖,我一直節食減肥。一次上稱前,我害怕自己體重超標,在沒吃飯的情況下跑樓梯,跑到一半,“咚”地一聲倒在地上,直接休克進醫院了。這張照片裡,我身上的皮衣是時髦的機車款式,那會兒身高173釐米,體重84斤。

體重,對當時的我來說,就像考試的分數一樣重要。也因為體重,我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挫折。14歲時,家裡裝修甲醛超標,我生病了,不得不大量服用激素治療。很快,我像氣球一樣腫起來,一個月內從84斤胖到124斤。同學們對我投來異樣的目光,老師也直言我太胖,不能再做領舞,我被安排在最靠邊的位置。當時我還被同學慫恿向喜歡的男生表白,至今我還記得男生從頭到腳打量我的眼神,彷彿在說:“你這麼胖,還指望我會喜歡你?”


我被孤立、指點,承受別人的側目和嘲笑。為了減重,我努力節食、運動,但體重無論如何都回不到原來的數字,老師甚至建議讓我放棄藝考,回到學校補文化課。那段時間裡,我總是半夜偷偷躲到廁所裡哭,流完眼淚後洗把臉,再回寢室睡覺,沒人關心我,也沒人同情我。年幼的我因為外形,自信心受到了一次重創。媽媽見我精神狀態不好,在諮詢了專家意見後,決定帶我去醫院吸脂、瘦臉。發胖之後留下的照片不多,這是僅有的幾張之一。

年僅14歲的我,對整形還沒有明確概念,只知道做完手術,我會變瘦、變美,同學們會重新接納我,我還有希望成為隊伍裡的C位。我躺在手術檯上,醫生為我局部麻醉,我的意識是清醒的。我至今記得手術室裡濃濃的酒精味,醫生為了保護我,不讓我看針管從體內抽出脂肪的場面。成年後,我才知道抽脂用的針直徑有5毫米那麼粗。當年沒照片,我從網上找了一張抽脂手術的照片,手術場面大概就是這樣。

恢復的過程,比手術更痛苦。術後第二天,我開始發燒。手術時,醫生為了讓我的脂肪和肉分開,注射了“膨脹液”,我的腹部和腿腫得厲害。當時為了從床上挪到衛生間,我花了半個小時。我其實挺堅強的,“我要變美”的強大信念支撐著我度過了術後難熬的一個月,我的體重終於掉到100斤以下。我爸爸是在術後才得知此事,他氣得奪門而去,一個禮拜沒有回家。後來我又做過一次抽脂手術,現在我的體重常年穩定在98斤左右。


在家休養了一個月後,我回到學校,同學、老師都驚訝地問我怎麼瘦得那麼快,我沒有告訴他們。老師對我的態度有明顯的變化,她支持我來北京藝考,最終我考上北京服裝學院。大一我們有門化妝造型課,老師會指出每個人臉上的優缺點。老師總說我鼻子特別塌,五官沒有立體度,需要多打鼻側影和高光。她每堂課都會當著全班的面評點我的五官,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反覆遭受打擊。再看那會兒的舊照,發現自己確實沒有山根,鼻子挺塌的。

我吃一個月泡麵,帶著省吃儉用存下的幾千塊錢,跑到學校旁邊的小診所裡做了隆鼻手術。手術恢復後,我有了一個高挺的鼻子。

大學畢業後,我開始做模特,也繼續整形。我19歲時做了第二次身體吸脂,20歲時隆了兩次鼻,21歲第二次臉型和下巴手術,23歲時做了雙眼皮手術、全臉脂肪填充,並進行了第五次隆鼻,24歲時再次進行了全臉脂肪填充,並面部吸脂,25歲時,進行了第三次輪廓手術,26歲時,第六次隆鼻手術、下巴縮短,27歲時,我做了注射豐胸,28歲時進行外眼角手術、眼臉下至術,29歲時做微笑唇、人中縮短······


在模特行業,長相和身材是安身立命之本。我需要讓自己越來越好看,來獲得更多的機會,整形幫助了我。我還記得曾參加Armani的一場秀,我面試一次就通過,且走秀時穿的是最重要的一套衣服,最後媒體合照時,Armani點了幾名模特和他一起拍照,其中有我。當時的我是所有模特中最沒名氣的,在我看來,是整形讓我擁有更多機會。這是2016年,我在Armani大秀上。

在整容的過程中,我走了不少彎路。2013年,我在韓國做下巴整形手術,因傷口感染,早上醒來後發現下巴厚了十幾釐米,像瘤子一樣垂到下鎖骨,被送到醫院搶救。醫生給我切開傷口,發現下巴里全部化膿,住院三天引流消炎,當時醫生說,如果我再晚去一會兒,化膿處擠壓到頸部大動脈,我的命就沒了。醫生說我太傻了,整容打得都不是正規藥物。這些年,我基本年年都要做次大手術,腫脹、淤青、滿頭纏紗布的日子,每年都要經歷一次。

最痛苦的一次,是我一個人去韓國做削骨手術。10多個小時的手術後,我的臉被紗布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隻眼睛。我的兩側臉頰傷口裡插著負壓管排淤血,一天兩側各換四五管,抽出上百毫升的血。鼻子沒法使用,我只能用嘴來呼吸,每吸一口氣我都覺得喉嚨像被利器割一刀。因為語言不通,我通過小黑板和醫生溝通,我用英文寫下“痛”,兩手舉起板子給醫生看。當時的照片沒留下,這是一次大手術基本恢復後的照片,眼下還有一點兒淤青。


我至今忘不掉那種絕望的感覺:孤身一人在韓國,第二天就被要求出院,被不靠譜的中介留在賓館裡休養,只能喝流食,用勺子緊貼上嘴唇一點點往裡送。為了消腫,我需要多走路,一個人百無聊賴地逛商場,突然覺得嘴裡湧出很多腥味的液體,吐出來後發現是一大攤血。後來才知道,是因為醫生沒縫合好,但醫院堅稱沒有問題,我只能回國後重新處理。上面三張圖分別是我2010年、2016年和現在的樣子。

我爸爸因此總是和我吵架,也有親近的朋友勸我不要再整了,就連醫生也說我已經很美,不用再整。這些聲音會讓我暫時猶豫,但最終我還是會做。那就像一種停不下車的感覺,我很懊悔過去沒有找正規機構做手術,受的苦會讓自己在下一次整形時更加謹慎地選擇有資質的機構。這是2017年,我和爸爸媽媽一起外出旅遊。

我曾經是個不自信的姑娘,覺得自己長相平平,我希望修正自己的容貌,讓人生過得更精彩。很多人讓我不要太在意容貌,而要更獨立一點、上進一點、努力一點,但是在我看來,難道整形不是努力的表現嗎?難道一個整形的人就一定不獨立、不上進、不努力嗎?過去幾年裡,我會把自己對於整形的觀點發在網上,與同樣熱愛整形的網友交流。這是2018年,我參與錄製一個訪談節目,分享自己對整形的看法。


去年,我的觀點被一個節目製作團隊發現了,他們邀請我去參加了一檔對談節目,坐在我對面的是一位天然學霸美女。這個節目讓我意識到,自己最在乎的容貌,卻沒有給我帶來優勢,反而因為性格受到了更多人的喜歡。我在乎外表已經習慣了,從來沒有聽到過別人把我的外表拋開去討論我的性格,這顛覆了我多年以來在容貌上優越感。這是我參加的訪談節目的截圖。

但也是因為這檔節目,我被貼上了“400萬整容女”的標籤,現在在網上搜索,還能搜到將近650萬條相關內容。我承認自己整容上癮,但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我心態很健康,我的經濟能力也能承受的起整形消費,整形讓我更自信,讓我人生過的更精彩。所以,我覺得整形上癮和好壞無關,問題還在人本身。

今年,我當媽媽了。我很在意女兒的外貌,平時會給她捏捏鼻樑,按摩下巴,希望她能長成高鼻樑,尖下巴,希望不動刀為女兒塑造立體五官。如果我女兒將來會因外貌而缺乏自信,甚至給生活帶來困擾,那麼我會尊重孩子自己的想法,支持她用整形的方式重獲自信。這是2019年6月,我和2個月大的女兒在一起。


現在,我每個月還會接受固定的皮膚管理注射,每月打8—10針。今後,我也將整形到老。我希望等七老八十的時候,依然能蹦蹦跳跳地進手術室。我希望自己最後躺在整形的手術檯上死去。我希望自己是在對下一次變美的期待中,安詳地迎接死亡,用這種儀式給自己人生畫上完滿的句號。我不會清空自己的社交賬號,而是留下自己最動人的照片,希望大家記住我這個為悅己而不斷努力的女生,那時的我,一定也是個挺愛美的老太太。

#自拍我的故事# 【本組照片由吳曉辰提供,今日頭條獨家發佈,嚴禁轉載】以上是吳曉辰分享的故事。如果你也有故事,請點擊上方《自拍》賬號,私信發送“投稿”二字,點擊鏈接填寫故事,我們會幫你整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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