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筆記:正定老槐樹飯店吃飯有感

滹沱河筆記:正定老槐樹飯店吃飯有感


梁東方

正定城裡的老槐樹飯店,原來門口真的有一棵老槐樹,房子很低矮,房簷上還長著草。老槐樹的枝杈從未修剪過,所以四面橫生,很肆意,很不拘囿。偶爾經過,往往讓人一見之下,就對這樹下面的飯店、和老槐樹已經成為一體的飯店,也有了古遠的揣想。記得那時候進到裡面,有一股濃郁的老房子的昏暗氣息,門窗低矮、桌椅油膩,滿滿的都是經年使用的痕跡。賣飯點餐都是老式的格局,人也像是與陳舊的木板櫃檯一樣古舊的格式裡的組件。那時候吃的什麼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那種吃飯的氣氛卻是永遠都在記憶裡了。

現在隨著舊城改造,舊房已經全部翻新,高大衛生窗明几淨之類的進步因為少有人能對比著過去的老樣子來看,所以也都成了標配一樣的起碼條件。可惜的是老槐樹也沒有了,只剩下了老槐樹的名字。一樓大廳裡六七張桌子,樓上則是大桌子的雅間。只有一個服務員一個廚子,所以就這一點營業面積也總是要等上好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現在的飯店已經不如從前熱鬧。或者應該反過來說,因為顧客少了,所以沒有必要僱那多人了。

統一格式的飯店固然從外觀上看是整潔有序多了,但是也同時喪失了各自從外觀上就能看到的特點。少了那種從歷史深處來的人文脈絡與自然而然,往往也就會少了人們天然的認同。開飯店所謂的地氣,就包含這一層意思吧。

經歷過過去的人對過去的留戀,以及從一開始就廁身當下環境中的人對標準化的飯店場合的天然認同,都有自己的邏輯和認知脈絡;只是文化氛圍的流轉正如流水一樣,再難原汁原味地回到你眼前。生命如斯,經歷過和正在經歷的都將成為過去,也都將永恆。


滹沱河筆記:正定老槐樹飯店吃飯有感

正定城裡的各家飯店幾乎都有熱切丸子。稍微講究一點的,都是自己家制作的,而不是外採。老槐樹飯店的熱切丸子在端上來之前,是有一個先拿到微波爐裡微波的過程的,當然這也不能就說人家是外採的。但是熱切丸子的這個“熱”字一般來說都是剛剛蒸熟以後的那個熱,不是微波的熱。

熱切丸子雖然叫做丸子,但是完全沒有我們一般印象中的丸子樣兒,而更像是從中間剖開的香腸。肉末和澱粉混合以後製作成半圓的發糕形狀或者說是麵包形狀,裹上荷葉上鍋蒸熟,然後橫切成大片。

這種熱切丸子既可以作為普通的下酒菜,也可以放到長條形狀的白家燒餅中間的夾層裡,自己做成本地三明治。燒餅分層的麵筋和噴香的芝麻裡,夾雜著被澱粉稀釋以後又重新凝固了的蛋白質的芬芳,吃了一口還想吃下一口。甚至覺著,其實別的什麼都不用吃,只吃這種正定三明治也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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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炒餅,真正是素炒,沒有雞蛋也沒有肉,就只有洋白菜切成絲兒來炒餅絲兒。當然油是比較大的,是油的滋潤使餅絲在擁有良好的柔韌度的同時,還有了噴香的質地。餅絲與洋白菜的菜絲兒的充分結合,使蔬菜下嚥不再是一件難事,如果再添上醋就著蒜,就是不折不扣的人間美味了。在不用肉只有菜和麵的苛刻條件下,究竟能做出什麼樣的美食來,炒餅可以說給出了一個很難超越的例證。

當然,炒餅的關鍵技術還是乾溼度,既不能太乾,更不能太溼。太乾難以下嚥,太溼則不成形。這樣不幹不溼,恰到好處,就是大廚的水準所在。難怪問有沒有在正定很有特點的餄餎的時候,回答說沒有的同時,那瘦巴巴的大嫂服務員很認真地說:炒餅也很好吃。

光顧著說炒餅好吃了,再說說這炒餅的價格:不貴,八塊錢。想起十幾年前,在德國的薩爾布呂肯街頭一家華人餐廳,看見很多德國人都在那裡買炒餅,用一次性托盤舉著,拿著一把一次性叉子在街頭吃。於是也買了一份,當時價格很令人吃驚,七歐元,相當於七十元人民幣。但是對於當時的德國人來說並不貴,就像現在這份八塊錢的炒餅對於我們現在的收入和物價水平來說,已經是再正常不過了一樣。

炒餅這樣的大眾食品的價格,基本上就是本地基本收入水平和物價水平的真實體現。

只吃一份炒餅,也是一頓很好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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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樹飯店的一盆疙瘩湯,三個人是很難吃完的,總要剩下少半盆。其實量大量小店家一般都不會在乎多加一點水的;不過疙瘩湯的講究,是疙瘩必須成形,每個疙瘩的個頭兒還不能很大,當然疙瘩更不能太少,撈都撈不出來那就不叫疙瘩湯而成了菜湯。

這樣一盆疙瘩湯是十五元,因為做得不太好,有點油脂麻花的菜湯的意思,所以從實惠上說就不如炒餅,因為旁邊就有免費的開水。而從一般的就餐經驗與規則來說,三兩個人的話,也是不宜點這種一大盆湯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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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飯館裡的就餐環境,人少的話一般來說還都是不錯的。但是如果一桌一桌都有人,那就很難說了。老槐樹飯店其實距離旅遊的核心地帶是有點距離的,這也是我們避開那些專門針對遊客的飯店的一種理智選擇,但是沒有想到的是,這裡的高聲喧譁實在可以形容為鼎沸。

每個人都聲嘶力竭地用最大聲音說話;每個人都想用自己的聲音蓋住別人的聲音;每一桌也都想讓本桌的聲音蓋住別桌的聲音。這成了一場音量的大較量。

我們因為來來得晚,等的也時間長,所以剛吃了一會兒,周圍各桌就幾乎都沒有人了,一下就安靜了下來。這種突然安靜下來的對比,讓人意識到剛才有多麼吵。

吃飯不僅是填飽肚子,還是舒展精神;而舒展精神之中,用高聲將情緒呼喊出來,便是最重要的形式。吃完飯,肚子鼓了,嗓子啞了,身心俱疲,是為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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