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個普通的農民，卻像大地一般托起了我們三姐妹，其實，她應該為自己自豪，畢竟是她培養出三個大學生。
在那個重男輕女的社會里，因為老一輩一直希望有個男孫子，所以母親並不受待見。漸漸地父親也跟我們疏遠了，在我們還念小學的時候，母親就過上了喪偶式帶娃的生活，很難想象，一個靠農業為生的女人，最終可以供養起三個名牌大學生。
小的時候，對她總是深懷抱歉的，看著她原本年輕的身軀，漸漸地變得乾癟，臉上爬滿了皺紋；有時，覺得我們彷彿就是在汲取她的生命。根據能量守恆定律，是她將自己的能量無私得給予了我們，給予了我們未來。她給我了我們想象未來的翅膀，作為代價，她將自己禁錮在那片樸實的土地上，日夜勞作。
現在長大了，看著三姐妹可以屹立於天地間，很感念生命的寶貴，感激她的付出。
小時候，家裡並不富有，房子是一層磚頭小平房，房後有個大院子，大概70-80平米。那裡是兩間豬舍。
養豬，讓我們家積累了第一筆財富。常年記得，小學放假之後，因為沒有家裡鑰匙，我便在豬舍前的綠地完成作業，等母親收工回家。那是，倒不覺得，豬舍臭，那豬嗷嗷的聲音，反而有親切感。有次大風，將我的作業本刮到了小池塘裡，後面等外婆到了之後，外婆又將作業本撈起來，烘乾。外婆那代人，很珍惜學習的機會，就像她堅持一定要撈回我的作業本。其實，我已經重新做了一遍了。
後來聽母親說，其實，豬是有有投入的，豬崽哪裡來？豬料哪裡來？豬病了，也得看獸醫。這些都是投入。
豬崽？豬崽是自家的母豬生的。自家的母豬是一頭身材很健碩的黑毛的母豬，跟一群被閹割的肉豬關在一起。只有在配種的季節裡，才會有人拉一頭公豬來跟它交配。看見公豬騎在母豬身上，母親總是讓我們離開。配種成功，後面，就會有一窩小豬。
至於這頭母豬是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也不曾聽說。不過，這頭母豬的一生，就是我們家養豬的那段歷史。後來某天，母豬倒地不起了，母親賣完那一期的肉豬之後，就結束了我們的“畜牧業”。正式轉業成了“農耕業”。哦，在這裡藉著這個機會，跟那頭黑色的母豬說聲謝謝，是你讓我們賺夠了我們的學費。
下面正式說一說說我們家的畜牧業歷史。
上面提到，豬崽的歷史。那豬料呢？豬料，母親說，是貸的。家裡很窮，母親看準了養豬這個行業之後，就去跟賣豬料的商家商量說，能否貸給她豬料。只要豬賣了，就還錢，加上額外的利息。然後，就成了。你看，母親雖然沒有學過經濟學，可是槓桿原理運用得槓槓的。
我們家那2個豬舍，是半開放式的，有遮雨的棚，瓦磚加上木樑，不怎麼能抗風雨。豬舍一半是露天的，供豬活動；還有些槽，連著池塘，供豬的排洩物和多餘的飼料流入池塘。這本來就是一個生態系統。後來母親還在池塘邊上種了桑樹，在院子門口種了兩棵黃皮樹。
到了夏天，那兩棵黃皮樹，總是碩果累累，對於兒時沒有零食的我們而言，它們兩是一段甜甜的童年回憶。其實，目前，母親種黃皮樹是有目的的，主要是為了維護她的養豬業。黃皮樹的枝葉帶著某種刺激性的氣味，老鼠和昆蟲並不喜歡。其實，晚上，老鼠和昆蟲會因為剩餘的飼料之類的，會“光臨豬舍”，它們是帶病菌的，會讓豬生病的。為了防止鼠蟲的來襲，母選了這個方法。偶爾見她折斷幾根黃皮枝條，放在豬舍的角落裡。現在，我看著黃皮樹，一種敬佩之情，就油然而生。
養桑樹，是為了給豬熬點清熱的湯的。豬料是會導致上火的，因為是烘乾的；而豬也是水做的，所以，也會上火。你看，“王老吉”有桑葉這麼一門藥材；既然那些豬生在我們這些窮人家，那就委屈委屈，喝點兌水的“王老吉”。
那棵桑樹，在我童年的記憶中，會結出綠色、紅色、紫色的果子，其實是桑葚。我兒時，並不知道桑葚能吃，而且擱在現在，是價格不菲的野味。兒時的桑葚，都讓我給過家家糟蹋了。
後來，豬舍的旁邊，又加了一窩雞。豬囫圇吞棗吃完一輪之後，地上，總有點飼料是剩餘的。直接衝進汙水漕裡太浪費了。而雞又長了一張“吃剩飯”的嘴，所以，豬打頭陣之後，就輪到雞來打掃戰場了。
說起我們整個“畜牧業”的生態圈，應該會佩服母親的智慧，是吧？雖然母親沒有學過經濟學，可是她懂得借貸槓槓原理，去獲得投資的資本；雖然母親沒有學過生物學，可是，將整個農業小型生態群弄得妥妥的。
養豬是很辛苦的。母親的原話是，不管是養豬還是養狗，都是像養人那樣。豬的糞便，要用水沖刷進汙水漕，豬的糞便是有酸鹼性的，而且帶菌，會侵蝕皮膚細嫩的部分。所以母親的腳趾縫之間，常年都有紅癢的狀況。
母豬下崽的時候，母親要陪產，主要是剪短臍帶，還有防止母豬退後，踩死小豬。這樣母親，又是一宿沒有閤眼。豬舍是沒有拉電線通電的， 所以整夜的照明工具都是手電筒而已。不知道，整宿不眠的母親，是否也會害怕。
兒時的我，偶爾也會看看那窩母豬和豬仔怔怔的發呆，有一次，看見一個豬崽，腳天生似乎是瘸的，想抓來照看一下。母豬下完豬崽後，有攻擊性；只能趁它分神的時候去抓。我瞧準一個機會下手，撈起了那個瘸的豬崽，結果急的母豬團團轉。護犢之情，大抵如此。
養豬是有風險的。用母親的話而言，“眼看一頭大胖豬，吃飽了，走著走著就倒地不起了。真是當時，眼都看直了。”更有些是人禍，例如，鄰居家也養豬，他們家的豬被賣到了屠宰場之後，沒有賣完，就被送回豬舍。 鄰居不顧母親的強烈反對，結果真的給我們家惹禍了。屠宰場回來的豬，是帶著病毒的，那裡畢竟是豬的墓地。夜晚，老鼠和蟲蟻就會將病毒帶到我們家的豬圈。豬這種生物，你看他們平時好吃懶做的，少有鍛鍊。哪有什麼抵抗力可言。結果，那一期，我們的豬病得很厲害，有些病死了。那期虧得很嚴重。
以前，聽見母親說虧了，並沒有多大的感觸，大概的概念就是錢少了。後來進去社會之後，因為遭人算計，也有財產上的損失。能體會母親當時的心情了，自己辛苦勞作的成果沒了，特別是背後，還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時，內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後來如前所說，某天我家的老母豬倒地不起，母親賣完最後一期的肉豬，就結束了她的“畜牧業”轉行“農耕業”。
農耕業，是日曬雨淋的。從犁地、翻土、播種到澆水、殺蟲、收割，項項都是體力活。
母親從24歲嫁給父親，有了我之後，似乎就沒有過過幾天舒坦的日子。上天，對她的報酬是，我們三姐妹，都學業有成，畢業後，也有了一份好工作。
這篇文章，沒有怎麼抒情，就用樸實的文字描述。唯願，母親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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