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一封男性導演寫給女性傭人的魔幻情書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給記憶中的某個人寫一封情書,你會寫給誰?會怎麼寫?

紙質信件已經落伍了,電子郵件也不能出彩,銀幕情書倒是足夠吸引人,卻也是個不小的挑戰。

面對這個問題,當很多人還在不停思索的時候,導演阿方索·卡隆已經自己扛起攝影機,義無反顧地為兒時的女傭書寫了一封影像情書,而且這部影像情書還得到了奧斯卡的認可。

《羅馬》:一封男性導演寫給女性傭人的魔幻情書

影片以女傭可里奧的視角為切入點,片名“ROMA”就是伴隨著克里奧不斷沖刷地面而出現在水中的一個倒影。

從觀眾的視角來看,“ROMA”是羅馬,但是從克里奧的視角來看,“ROMA”就成了“AMOR”,而在西班牙語中,“AMOR”就是“愛”的意思 。

所以,這是一部自始至終都滲透著愛的影片,是導演用影像為莉波(現實生活中“克里奧”的原型)撰寫的一封情書。

作為阿方索·卡隆的自傳體影片,《羅馬》承載了導演很多的個人記憶。

但是和其它自傳體影片不同的是,導演個人並沒有以旁觀或主觀的視角出現在影片的敘述當中,而是盡顯剋制地在影片中隱匿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從他兒時的宇航員夢想推測出,在獵場中穿著宇航服玩耍的佩佩就是導演本人,觀眾根本無從得知,影片中哪個小男孩身上暗藏了導演的影子。

這使得《羅馬》敘述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與導演的兒時記憶脫離了關係,也使得影片本身有了更加廣闊的視角。

《羅馬》:一封男性導演寫給女性傭人的魔幻情書

一、男性導演的女性認知

影片中的故事,發生在墨西哥城一個名為“羅馬”的中產階級街區。

這個“羅馬”與我們所熟知的意大利名城沒有任何關係,就好像《重慶森林》與重慶毫無瓜葛一樣,片名只是一個塑造導演個人記憶的地方,與大眾的認知存在著很大偏差。

儘管它是一部男性導演的自傳體影片,但是它從女性的視角出發,講述了一戶人家兩個不同階層的女人,在一年時間內所遭遇的情感和生活變故,進而跨越了階層和時代的界限,為一直存在於世的女性問題,提供了一個極具男權主義的解決方案。

這個解決方案就是:女性只有聯合起來才能抵禦男性給她們來的創傷。

女傭克里奧與僱主索菲亞分處於兩個不同的社會階層,她們本應該有著不同的生活軌跡,卻因為男性的拋棄,而陷入了同樣悲苦的境地。

在經濟社會中,不同的女性有著不同的社會地位,但是在文化社會中,同樣處於父權社會統治下的女性,她們所面臨的社會困境有著必然的相似。

但是,這種相似的困境,卻也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克里奧在被男友拋棄之後,沒有抱怨,也沒有抗爭,哪怕是被男友用棍棒呵斥、用手槍指著,她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反抗。

無聲的忍受,是克里奧所代表的女性階級,在面對悲苦時唯一做出的回應。於她們而言,經濟和文化上的弱勢地位,使得她們在某種程度上已然處於失語的狀態。

反觀索菲亞,從察覺丈夫出軌時的挽留,到丈夫離家後的頹廢,再到認清現實後的奮起,索菲亞所代表的女性階級,有著女性主義意識的覺醒。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新女性主義在西方國家掀起了層層波瀾,“姐妹情誼”作為女性力量的源泉,在當時是一個頗為重要的概念,它被看作是女性群體抵禦男權社會的一道屏障。

《羅馬》:一封男性導演寫給女性傭人的魔幻情書

但是,女性群體內部存在的階級罅隙、種族差異,也會引發女性內部的矛盾和裂痕。

這一點,作為男性導演的阿方索·卡隆無意迴避,而是在影片中極盡全力地展現克里奧和索菲亞之間的階級差異。

不管是影片開頭,索菲亞抱怨克里奧沒有打掃狗屎;還是在影片中間,索菲亞呵斥克里奧為什麼沒有阻止孩子偷聽自己打電話;抑或是影片結尾,索菲亞和孩子們其樂融融地坐在沙發上休息,而克里奧卻立即投身家務……

諸如此類的一系列細節都在表明,只有當索菲亞和克里奧一樣,面對來自男性的壓迫時,她才會哭著拉著克里奧的手說:“我們做女人的總是孤身一人”。

作為一部男性導演創作的女性電影,這部電影並沒有真正衝破男權話語為女性發聲,也沒有建立起屬於女性自身的話語體系。

透過這部影片,我們能夠看到影片中的女性所身處的弱勢地位,以及存在於她們之間的矛盾和裂痕。

就算海報上為我們展現了一個緊緊相擁的溫暖畫面,那也只不過是導演用黑白色彩粉飾過後,消弭了階級差異的美麗幻夢。

二、當日本的庶民電影,遇上墨西哥的魔幻主義

東西方的文化差異,讓兩個文化圈的人物有著截然不同的表達方式。

所以,儘管《羅馬》從本質上來說,是一部講述個人情感的家庭倫理影片,和日本的庶民電影同根同源。

但是,因為墨西哥文化和日本文化本質上的差異,也使得《羅馬》和日本庶民電影不盡相同。

《羅馬》:一封男性導演寫給女性傭人的魔幻情書

日本庶民電影的代表人物,是享譽國際影壇的小津安二郎。

有人說小津用一生的時間拍攝了一部影片,因為他關注的題材不多,而且大多是生命的庸常,婚喪嫁娶、生老病死、家長裡短,是他影片中繞不開的主題。

這些展現出日本民族的“物哀”文化和“家”文化,生命如櫻花般短暫,只有家庭能夠給予生命一些溫暖美好的記憶。

但是,隨著傳統家庭的分崩離析,僅存於生命中的一點點溫暖,也伴隨著家庭問題的出現,逐漸消失不見。

在《東京物語》中,小津用極具民族性的視聽語言,展現了自己對於生命的理解。

《羅馬》:一封男性導演寫給女性傭人的魔幻情書

他所常用的“榻榻米鏡頭”符合日本家庭的空間特徵,對人物靜止的仰拍鏡頭體現了日本的“禮”文化,影片中隨處可見的空鏡頭又體現了日本“禪”的觀念。

小津用日本的民族文化,表達了整個人類共有的生命體驗。

東方文化注重統一,具有家族觀念,西方文化則崇尚自由,追求個人理想。

因此,同樣是家庭倫理電影,《東京物語》中並沒有牽涉太多政治訴求,唯一一個隱喻戰爭的因素,就是原節子飾演的角色因為丈夫參戰去世而守寡。

而《羅馬》中,卻包含了太多政治運動,克里奧母親的土地被收走、農民因為土地問題點燃了莊主的樹林、學生運動遭到血腥鎮壓,這些社會因素給《羅馬》這部家庭倫理電影裹上了一層看似華麗實則殘酷的時代外衣。

如果說日本的庶民電影表現了生命的“尋常”,那麼《羅馬》表現的則是人生的“無常”。《東京物語》中,展現的都是極為日常的細節,夫妻倆吃飯拌嘴、兒媳照顧婆婆、女兒嘮叨媽媽,這些瑣碎的日常是我們每個人平時都會經歷的。

《羅馬》:一封男性導演寫給女性傭人的魔幻情書

而《羅馬》在展現個人情感和家庭問題之餘,還向我們展現了一系列富有魔幻氣息的畫面。比如說,費爾明在和克里奧做愛之前,先要裸體為其展示一段棍棒武術;莊園樹林著火的時候,有人滅火,有人晃著紅酒杯站在那裡觀望,還有穿著獸衣的怪人開始歌唱;克里奧去尋找費爾明的時候,和士兵們一起做著頗有儀式感的動作,彷彿進入了化境;再比如,影片中多次出現的飛機……

這一切,把現實和歷史,生活和超現實結合起來,展現了不一樣的生活質感,使這部黑白影片有了馬爾克斯般的魔幻主義色彩。

總的來說,這部影片作為導演書寫的一封私人影像情書,有著與私人情感極不相稱的宏大在裡面。

如果你是影迷,導演在主題的表達、內容的講述和形式的展現上,都在極盡全力的滿足你,但是,如果你是存在於世界角落的另一個“莉波”,不知道你會對導演書寫的這封情書有何感觸?是感動多一點,還是控訴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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