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剋夫公主,剋死了兩個駙馬,他是克妻小侯爺,上京貴女聞風喪膽

NO.1

雲曦是皇帝的第十七個女兒,自小不受寵,若非國師夜某日夜觀星象,說她是天煞孤星命中剋夫,皇帝幾乎不記得有過這樣一個女兒。

在接連奉旨剋死了兩任皇帝不喜歡的駙馬後,雲曦一躍成為皇帝最得意的秘密武器,可惜人多口雜,雲曦的“剋夫屬性”終是不脛而走。皇帝懊惱,捨不得就這麼把雲曦曝光了。

國師是個人精,出主意道:“皇上,要不把公主嫁給裴錦,裴錦克妻,上京貴女聞風喪膽,也就十七公主能與之匹配!給裴錦賜婚,這等榮耀,裴元帥一定會對皇上感恩戴德。”

皇帝大喜:“國師好計謀。”

雲曦卻高興不起來。

裴錦在上京帝都也是個鼎鼎有名的人物,他是鎮守邊關二十年的裴元帥的小兒子,因為自小身子弱,所以沒有隨軍去邊關苦寒之地,而是託付給其姑母梁夫人留在上京好生將養著。

轉眼到了二十歲,裴錦該娶妻了,因為有個戰功赫赫的元帥爹,以及陪著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先祖,所以一開始他在上京帝都很搶手,三品以下的官員的女兒統統入不了他的眼。然而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但凡嫁給裴錦的女子不出半年必死無疑。在他接連剋死了五個夫人三個貴妾之後,上京帝都再無女子肯嫁。坊間傳言,說裴錦是百鬼附身的克妻命。

再說裴家那邊,接到聖旨後,全族上下都轟動了,直呼皇恩浩蕩。裴錦不過是個沒有任何軍功在身的掛名從三品將軍,居然能娶到公主,真是祖上積德、祖墳冒了青煙。

唯有梁夫人咬著帕子哭哭啼啼:“這哪裡是娶媳婦,分明是娶了個閻王爺回來啊!“

NO.2

皇帝賜婚,即便真是個閻王爺,那也得歡天喜地的嫁娶。在一片熱鬧的喜樂聲中,裴錦將一臉生無可戀的雲曦娶進了將軍府。

紅燭高照,裴錦忽然站起身。

雲曦一個激靈,縮到床角,雙手抱胸,像只小鹿般驚懼道:“大膽,你、你、你想幹嗎?”

裴錦被這誇張的反應逗笑了,有心捉弄雲曦一番:“春宵一刻值千金,讓微臣伺候公主就寢吧。”

“駙馬,本宮怕死,請自重。”

裴錦聲調微微上揚,滿是戲謔:“其實公主大可寬心,想公主金枝玉葉,定然與那些凡俗女子不同,應該能活得久一些。”

裴錦用手摩挲著下巴,聲音低緩而危險:“公主,春宵苦短啊!”

“本宮有惡疾,煩請你先去書房暫住。”雲曦被最後一個尾音拖得老長的“啊”字嚇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真的?”裴錦雙手抱拳,一雙桃花眼斜飛入鬢,款款施禮道,“那太好了,微臣先行謝過公主不殺之恩!”

“彼此彼此。”雲曦憤憤地咬著大紅喜帕,小心肝一顫一顫的,她怎麼想,都覺得身負八條人命的裴錦殺氣更重一些。

雲曦疑心自己要死了,近來渾身乏力,食睡不香,嚇得梁夫人很是不安,傳喚太醫過來,卻也瞧不出個究竟。

其間裴錦來探望,聽著男人那中氣十足的聲音,雲曦覺得分外鬱悶:同樣都會剋死人,怎麼這傢伙就一點兒事也沒有?

偏偏裴錦很是悠閒,一天來問候三次,甚至連她吃什麼、喝什麼、用什麼,都要過問一二。雲曦嫌煩,頻頻與他打嘴仗,聽得府中的下人刷新了“三觀”——原來公主也會罵人;原來公主潑辣起來比街口的劉嬸、張媽、王大娘都厲害;原來他們的小將軍有受虐癖。

這日,小環一面喂雲曦吃補藥,一面小聲嘀咕:“公主,只怕再這樣下去,您的鳳體熬不住啊。”

雲曦憂傷地捧著臉頰轉頭看窗外,不期然,居然望見裴錦在花園裡和下人鬥蛐蛐,玩兒得不亦樂乎。她不禁嬌軀一顫,愈發憂傷起來。

小環提議:“我昨日在後院聽婆子們議論,說是上京北郊的土匪鬧得很厲害,朝廷三次派兵去剿匪都無功而返。公主,不如咱們想個法子,讓駙馬爺去剿匪,他那般文弱的公子哥兒,定然有去無回。”

“不太好吧。”雲曦有點兒猶豫,其實仔細想想,裴錦這廝對她真心不錯,知道她自小在宮中不受待見,就到處蒐羅新奇的小玩意兒送到她面前,還美其名曰要補給她一個美好的童年。她雖視那些小玩意兒如砒霜毒藥不敢多觸碰,心裡卻是感激的。

還有上個月,她去長公主府參加宴會,因為席間被幾個女眷調侃了幾句,受了委屈,次日,裴錦就跑到長公主府討要說法,死乞白賴地往那門口一坐,任誰勸都不肯挪一下。礙著裴家的顏面,長公主沒辦法,只得狠狠地教訓了那幾個女眷。

這種待遇,雲曦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為此,裴錦嘲笑她說:“膽小,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聞言,雲曦滿腔的感激轉瞬又化作了嫌棄:“你也不過是個仗著家門榮耀耀武揚威的紈絝小爺,裝什麼海闊天空、胸懷遠大啊。”

NO.3

沒過幾日,雲曦就動搖了,因為她在喝藥的時候差點兒把自己嗆死,於是當機立斷:“小環,去拿紙筆,本宮這就修書一封給京兆尹,為我的駙馬爺討個好差事。”

公主的面子果然不一般,第二日,京兆尹就差人來請裴錦過堂議事。梁夫人帶著女兒晴晴前來給雲曦請安的時候,藉機一個勁兒地打探她的口風,見她紋絲不動,似乎真的不知情,這才懨懨地告退。臨走前,梁夫人還不忘叮囑小環,公主的藥不能停。

小環不領情:“等駙馬一死,我家公主就不用吃藥了。”

雲曦聞言渾身一顫,彷彿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她試探著問小環:“我會不會真的只是身子虛?”

小環小臉一揚:“公主,你不想活了直說。”

對於剿匪一事,裴錦的態度與雲曦的預想差了十萬八千里,他意氣風發,親自擦拭鎧甲與兵刃,餘光瞧見在門外徘徊的公主,笑得意味深長:“公主,門沒鎖,想進就進。”

雲曦蹩腳地解釋:“我是路過,順便來看看你。”

裴錦不以為意,漆黑的眼眸裡覆著薄薄的一層亮光,炫目的美麗:“若非公主出馬,我這掛名的從三品將軍不知何時才有機會領兵。”

雲曦心虛,被男人瞧得脊背發冷,縮在角落裡半晌不吭聲,見裴錦將鎧甲擦得錚亮,又輕輕地叮囑了一句:“小心點兒。”

她是剋夫公主,剋死了兩個駙馬,他是克妻小侯爺,上京貴女聞風喪膽

裴錦挑了挑眉,一雙黑眸曖昧地盯著雲曦:“公主這是在關心微臣?要不我去向京兆尹辭了這差事?我是駙馬,京兆尹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定然不會為難我。“

雲曦趕緊補救,說:“好男兒志在千里,本宮決計不拖駙馬的後腿,駙馬儘管放心大膽地去,我會做好你身後默默支持你的女人。”

“公主這般懂事兒,真叫人感動,我看我還是留在家中陪公主吧。”裴錦忽地上前幾步,將雲曦逼得一步一步退到了牆根底下。

雲曦靠在冰冷的牆上止不住地發抖,一雙大眼睛更是警惕地盯著裴錦:“將軍乃將門之後,怎能困在這閨閣後院!”

裴錦忽然低下頭來,雲曦見狀一怔,身子也跟著繃得緊緊的。她瞪大眼睛,嘴唇都開始哆嗦了,卻見男人的唇忽然擦著她的臉頰落在了她的耳畔:“公主,你這麼堅持要我去,該不是盼著我一去不回吧?”

“怎麼會呢?本宮不是那種人。”感受著男人溫熱的鼻息,又被說中了心事,雲曦沒出息地想逃,結果她剛邁出一條腿,就見裴錦“嘭”的一聲一拳砸在了牆壁上。她頓時汗毛都跟著立了起來,驚恐地眨著眼睛,終是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瞧見雲曦有趣的反應,裴錦愈發得意,只覺得身心無比舒暢,這才慢慢直起身子,凝視著她那一雙如受驚的小鹿般的黑眸,輕聲道:“公主放心,公主盤亮條順胸脯大,微臣還沒跟公主一夜春宵,絕對不死!”

雲曦忽然覺得,剛才的心虛內疚都是多餘的,像裴錦這種禍害,還是早點兒死了好。

NO.4

“我可憐的錦兒啊……”

半個月後,梁夫人的哭號聲再次響徹整座將軍府,雲曦被吵得腦仁發疼,望著一屋子哭得東倒西歪的老弱婦孺,眉頭幾欲扭成一團。

裴錦帶兵出城剿匪,與土匪血戰一場後,見形勢不容樂觀,於是下令撤退,誰知他在撤退的途中神秘地失蹤了!

於是坊間流言四起,說十七公主不愧是“剋夫小能手”,這次居然連駙馬的屍首都沒給裴家留下。

小環氣得跳腳:“關我家公主什麼事兒,明明是駙馬無能,這才全軍覆沒。”

對啊,明明是他無能,可……雲曦捏著手帕,一張小臉一片煞白,可若不是她,裴錦這會兒應該還在將軍府生龍活虎地蹦躂吧。

“公主,老臣能怎麼辦?老臣也很絕望啊!”面對雲曦的質問,京兆尹老淚縱橫,再三許諾,一定加派人手搜救駙馬,並讓文書立刻起草了《關於營救駙馬的緊急公告》,連夜印刷,全城張貼。

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云溪前腳出了府衙,後腳就失蹤了。

京兆尹絕望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嗯,還在,可是,這後頸怎麼涼颼颼的啊?

與其說雲曦失蹤了,倒不如說她被人拐走了。

雲曦帶著小環從府衙出來後,見天色尚早,自己又身著便裝,便讓轎伕先回,自己則散步回去。

行至一偏僻處,忽然聽見有女子的哭聲從一輛黑蓬馬車上傳來。

她心生好奇,於是攜了小環上前察看,結果車簾一掀,只見馬車裡坐著七八個被捆得像粽子一樣的妙齡少女。她心道不好,這是遇到了人牙子,然而已經來不及,一個黑色的大麻袋從上空兜頭套了下來……

NO.5

馬車一路出城向北奔去,經過一處茂密的森林時,居然遭了匪,然後被土匪一路帶上了山。

到了山寨,也被捆成粽子的雲曦被土匪扔在一片燈火通明的空地上,她隱約察覺到一道目光在盯著自己,仰頭,居然望見數十丈外的裴錦,他一襲白衣,置身一眾草莽中,讓她忽然想到“鶴立雞群”一詞。她自小在宮中見慣了各式美人,然而這一刻,世界彷彿都安靜了下來,只留下裴錦自帶柔光在那裡熠熠生輝。

裴錦卻裝作沒認出她一般,與土匪說了幾句,就走過來,在幾個少女之間來回看。輪到雲曦時,他似乎沒站穩,腳底一滑,身子直直地撞向雲曦,等站起來的時候,又很不小心地幾次“失手”將雲曦的臉按在地上。

砂石尖利,疼得雲曦眼淚都出來,臉上火辣辣的一片,像是蹭破了皮。她只覺得自己撞了鬼,剛才一定是瞎了眼才會覺得裴錦身姿翩然如同謫仙,氣得張嘴要罵,不想,又被裴錦按了一把,然後啃了一嘴的泥。

裴錦拱手向坐在虎皮太師椅上的光頭男一拜,低聲道:“多謝大當家,小弟已經挑好媳婦了。”

大當家點點頭,問:“哪一個?”

裴錦回身一指:“我看上了這個小娘子。”他的指尖指向了雲曦身側瑟瑟發抖的小環。

大當家使了一個眼色給旁人,立即有人過去查看小環是否有異。

裴錦又說:“大當家,要不再給我這小娘子配個丫鬟吧,她跟著我享了福,日後自然愛我愛得緊。”

大當家略略地掃了一圈,只見其中一個女子蓬頭垢面,滿臉黑灰,於是大方地一揮手:“這個醜丫頭,就送給兄弟的媳婦做見面禮了!”

被點中的雲曦無比悲憤:她哪裡醜了?真是瞎了眼的狗東西!

NO.6

是夜,小環梳洗一番,就被送去裴錦的房子裡,而堂堂公主殿下竟被送到後山的下人房當粗使丫頭。

裴錦半夜出來尋她,眉目微挑,似有喜色:“你是來救我的?”

他居高臨下地看她,借著皎潔的月色,只覺得女子的臉龐光潔得如同最好的美玉。他有些愣神,回想起成親那日,當他掀起蓋頭第一眼看見她時的驚豔。雲曦生得很漂亮,一雙杏眸更是水汪汪的,像是沁了水,無論何時看過去,都叫他不禁心頭一軟,恨不能融化在那一汪清泉中。

雲曦嘴硬,明明心裡擔心得要死,卻還是說:“我巴不得你早點兒死。”

裴錦作勢轉身就走:“那我還是回去睡覺了。”

“裴小將軍……”雲曦見狀,立馬狗腿般一改往日的兇悍,撲上去,擋住他的去路,撒嬌道,“本宮不傻,知道你蹂躪我的臉,實際上是為了保護我。我這般美貌,若不扮醜,絕對分分鐘就被大當家看中拉去做了壓寨夫人!”

“你想多了。”

雲曦輕哼一聲,心底卻是甜絲絲的,像是喝了蜜糖水:“可你為何不選我?你瞧瞧這地方,是人住的地兒嗎?”她嬌嗔地掀起袖子,只見光潔如玉的胳膊上被蝨子咬了好幾個疙瘩,她撒嬌般地埋怨著,“你看,有蝨子,很多很多蝨子。”

“哪敢選你啊,你這模樣哪裡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子,我看你這幾日也就別洗臉了,回頭去廚房,把那鍋底灰多往臉上抹一點兒。”

雲曦訕訕道:“怎麼不見小環?”

裴錦的臉上奇怪地一紅:“我怕被人發現不在房中,所以讓小環……”

“讓小環幹嗎?”雲曦好奇,這廝居然會臉紅,絕對有問題。她印象中的裴錦,一生之中絕對沒有“臉紅”這種東西。

“……呻吟。”

聞言,雲曦不禁鳳體一顫,那畫面太美不忍看。

原來那日裴錦撤軍的時候不小心滾到了一個小山坳,又恰巧被土匪“撿”上了山,並誤以為他是個過路的讀書人。裴錦見狀,就演了一場戲,讓眾人都相信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之後機緣巧合地治好了大當家的一點兒小傷,於是搖身一變成為大當家的救命恩人。

他見山頭地形易守難攻,便打算想辦法繪製出山寨的佈防圖,萬萬沒想到,他這地圖還沒畫好呢,雲曦就被抓上山來了。裴錦看著雲曦笑得意味深長:“公主,其實這身衣裳特別適合你,襯得你膀大腰圓,很是健壯。”

雲曦一個眼刀丟過去,剛要還嘴,卻見裴錦忽然探頭過來,她莫名地吞了一口口水,然後愣在原地:“你、你想幹嗎?別過來!”

裴錦見狀,不禁笑出聲來:“看來,公主很期待微臣對您做點兒什麼呢。”他伸手撥開雲曦額前的亂髮,溫熱的氣息輕輕地噴在她的額間,他凝視著她黑漆漆的眸子,柔聲道,“別怕,我每天都會來陪你的。”

雲曦的唇輕輕一顫,她似乎想說什麼,然而還是一言不發地移開眼去。眼睫微顫,如蝴蝶的羽翼,展翅欲飛,她想起那人交代的事情,眸子暗了又暗。

若是,她只是個尋常女子該有多好……

NO.7

深夜,雲曦是被裴錦一掌拍在腦門疼醒的,裴錦也沒工夫解釋,將床邊的衣服一股腦丟在雲曦身上,催促道:“快穿衣服,我們得逃了。”

雲曦急急忙忙地穿衣:“什麼情況?”

“我去密室偷東西被發現了。”

“你什麼時候改行做賊了?”雲曦的手一頓,緊張地問,“小環怎麼辦?”

“放心,”裴錦安慰道,“回頭我就帶兵蕩平這山頭,敢叫咱們公主幹粗活,這仇為夫必須給你報了。”

雲曦穿衣的手再次一頓,然後很沒出息地臉紅了。

兩人攜手衝出房門,外面卻是一片火光,滔天的熱浪撲面而來,山寨亂成一鍋粥。雲曦望了一眼裴錦,裴錦搖搖頭,眉頭微蹙,忽然想到那封從密室裡偷來的信:難道是信的主人?

雲曦氣喘吁吁地跑著,裴錦人高腿長步子又大,她追趕得著實費勁。剛放緩了步子,想稍稍歇息,就見斜刺裡射出一支冷箭,直直地向著裴錦的後背刺去。她下意識地用力一把推開裴錦,卻因用力過猛連帶著自己的身子也隨之傾倒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裴錦回身一擋,冷箭直直地刺入他的右肩。

“你受傷了!”雲曦咬緊了嘴唇才沒讓自己哭出來,她的雙手在半空中微微顫抖,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抬頭迎上裴錦的眸子,黑漆漆的一片,深沉似大海,然而那幽黑之中,又好像有一束亮光。那光亮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明亮的瞳仁裡,她望見了滿目驚慌的自己,以及身後鋪天蓋地的火光。

裴錦輕輕地握住雲曦顫抖的手,輕聲寬慰道:“放心,你不是說過嗎?禍害遺千年,我可是個大禍害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終於擺脫了追兵,裴錦拉著雲曦躲進小山坳的一塊巨石後面,又用周圍的藤條掩住了巨石。月亮不知何時從雲後飄了出來,灑下一片潔白的光輝,照得四下亮堂堂的。雜亂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遠,顯然那夥土匪已經走遠。

雲曦稍稍放鬆下來,剛一動作,卻聽見男人低低的一聲痛呼,她恍然想起,裴錦剛才受了傷:“你還好吧?”

裴錦的嘴唇已經疼得有些泛白,他微微一笑,是一貫的嬉笑:“沒事,死不了。那個,你能幫我一下嗎?”

“你要我做什麼?”

裴錦忍痛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然後利落地寬衣解帶:“幫我把箭拔出來。”

皎潔雪白的月光下,男人的肌膚呈現出一種誘人的蜜色,雲曦顫抖著手,接過那把匕首。她自小養在深宮,哪裡會為人療傷取箭,但眼下顯然沒有更好的選擇,她只能硬著頭皮去做。按著裴錦的指示,雲曦先握住箭身,然後用匕首將傷口割開,又用那尖利的刀尖一點兒一點兒地將皮肉挑開。她緊張得渾身冒汗,手也止不住地顫抖,隱約聽見男人壓抑的低吟,趕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猛力地將箭向外一拔。

裴錦發出一聲沉悶的痛呼,整張臉白得沒有一點兒血色,豆大的汗珠沿著額角大顆大顆地滴落,一下一下,像滴在雲曦的心口上,砸得鈍鈍地疼。

“很疼嗎?”雲曦小心翼翼地問,杏子一般又圓又大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

“幫我止疼好不好?”裴錦忽然伸手握住雲曦柔軟的下巴,他緩緩地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四目相對間,似乎有什麼氣息在兩人之間緩緩流淌。

“怎麼幫?”雲曦試圖緩解這種奇怪的曖昧,然而下一刻,藉著明亮的月色,裴錦忽然探過頭來,吻住了她的唇。唇齒廝磨間,她聽見男人曖昧低沉的聲音:“就這樣。”

NO.8

因為有了裴錦繪製的山寨佈防圖,加之那一場滔天大火,所以裴錦帶兵很順利地剿滅了土匪。京兆尹代表朝廷,特意頒發了大紅獎狀以示鼓勵。

梁夫人激動得不能自已,拉著裴錦的手,從城門外一路哭哭啼啼地回府,逢人就說她如何如何辛勞,才將裴錦培養成才。晴晴掩著帕子,站在府門口,哭得一雙美目通紅,瞧見裴錦,直接一個虎撲上前。

雲曦大驚,這是要公然給她戴綠帽子啊!好在,裴錦很有“我是公主的男人”的自覺,及時閃身避開,並且拋了一個曖昧的眼神過來,氣得晴晴狠狠地跺了一下腳。

在府中休整了大半個月,雲曦破了皮的臉也好得差不多了,然而奇怪的是,她明明吃了很多補品,身子卻不如在土匪窩時有勁,每日昏昏沉沉的,像睡不醒一樣。

梁夫人放心不下,日日前來探望,忽然想起之前無故死去的五妻三妾,眼底隱隱有淚光:“說起來,我那錦兒,著實命苦,先前娶了七八個媳婦,卻一個孩兒都來不及留下就沒了。如今好不容易娶了公主,卻連累公主鳳體違和,姑母真是害怕,害怕終有一日,錦兒會害了公主。”

雲曦只覺得後背一涼,算算時日,嫁給裴錦已經有三個月了,那她豈不是命不久矣?!

這日,裴錦還沒有睡足,就被梁夫人從床上拉扯起來:“好消息,好消息,錦兒,公主她說要與你和離,免得死於非命。”

裴錦瞬間清醒不少,急急地穿衣下床,大步流星地衝到公主的院子,然後不客氣地一腳將房門踢開,房內卻空無一人。

“我在這兒。”身後忽然響起雲曦的聲音。

裴錦回頭,看雲曦一步一步地從黑沉沉的樹影裡走出來,銀白色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如同一匹如煙似霧的白紗。她的面色有些清冷,全無平日裡的靈動,她看著他,神情有些呆滯:“姑母應該告訴你了吧。”

“為什麼?”

“怕死。”委屈地咬了咬唇,雲曦輕輕嘆息一聲。

雲曦咬唇的可憐樣子,看得裴錦心底一軟,他上前輕輕扶住雲曦柔軟的肩膀,一雙黑眸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欲言又止:“我其實不克妻。”

難道他也同她一樣,有什麼不得已的隱情?雲曦凝視著裴錦亮閃閃的黑眸,腦海中閃過那個人的臉。她靜了靜,悲哀地說:“但我會,你和我在一起,會死的。”

裴錦輕輕地一笑,好看的眉眼斜飛入鬢,眼波流轉,魅惑而邪氣。他捏住她的下巴,恢復一貫的嬉皮笑臉:“來,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快說你愛我。”

雲曦不禁撫額:“裴錦,你腦子是進水了嗎?”

“怎麼,你想約我曬太陽?”

雲曦幾乎要哭出來了,掙扎著後退幾步:“裴錦,我真的會害死你的。”

“小爺說了,我不怕。”裴錦微微一笑,說得無比篤定。陽光明媚,刺得他有些眼花,可他從來沒有哪一刻這樣清楚明白:無論雲曦是不是天煞孤星,她都是他認定的愛人。

NO.9

雲曦終究沒有同裴錦達成“和離”的協議,甚至在她第三次提出的時候,裴錦居然直接將她攔腰一扛,然後扔到馬背上,馬鞭一甩,帶著她去了郊外的一處莊子。

她被顛得頭暈眼花,一路罵罵咧咧的,將裴家幾代挨著問候了一遍,裴錦一貫地沒正經,不僅不惱,反而跟著她一起胡鬧,還說什麼要放飛自我,想幹嗎就幹嗎。

這處莊子是裴錦私下購置的,據他講,原本是準備金屋藏嬌的,結果這麼多年受聲名所累一直沒遇到讓他動心的“嬌”。他一邊說,一邊用餘光揶揄地瞧著雲曦:“現在有個天之驕女,倒也相稱。”

雲曦不自覺地理了理髮髻,然後坐得端端正正,心裡很是得意。

清淨沒幾天,梁夫人就趕來莊子湊熱鬧,還美其名曰是來照顧她,礙著裴錦的面子,雲曦不好開口趕人,只是遺憾於兩人相處的時光過於短暫。差了小環去請裴錦過來,結果小環一個人跑了回來:“公主,駙馬爺又出去了。”

雲曦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心裡卻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裴錦最近是怎麼了,說是陪她在莊子裡靜養,卻時常尋不見人影。

她好奇地問過他一次,裴錦卻趁機提條件:“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我在幹嗎。”她自然不肯,抬起下巴,擺出一副高貴不容褻玩的姿態來:“你我都要和離了,還是保持距離為好。”裴錦聞言,點點頭,就是不告訴她真相,氣得她一連逼著他吃了三顆酸山楂,見他一張俊臉酸得扭成一團,這才消了火氣。

一直到用晚膳的時候,裴錦才姍姍歸來,一進前廳瞧見梁夫人,原本滿是笑意的臉龐驟然變了色。他快步走到雲曦身側,一眼就望見桌上擺放著的白瓷藥碗,裡面黑乎乎的一片,還冒著白霧:“你應該沒喝藥吧?”

“沒有,太燙了。”雲曦覺得裴錦的問話沒頭沒腦。

裴錦放鬆地輕呼一口氣,他盯著那白瓷藥碗,似乎在剋制著什麼,目光掃過雲曦的小臉,黑色的眼眸深處像燃起了一把大火。他終是忍不住,一掌打翻藥碗,轉過身,衝著梁夫人大聲呵斥道:“姑母,我那日已經同您說得明明白白,倘若公主有事,我會叫您和晴晴一起陪葬!”

梁夫人的聲音在微微顫抖:“錦兒,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就一點兒也不顧念母子之情嗎?若不是我這些年來精心照顧你,你能活到今天?”她走上前,試圖拉住裴錦的衣袖,“你忘了嗎?你六歲那年,高燒不止,是我把你摟在懷裡三天三夜沒撒手,硬是把你從閻王爺那裡搶了回來。還有你七歲的時候,貪玩兒掉到池塘裡,也是我奮不顧身跳下去救了你……”

“姑母!”裴錦厲喝一聲,打斷了梁夫人的回憶,“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做一個母親,難道非要看著我生不如死,您才滿意?”他重重地嘆了一聲,痛苦地閉了閉眼,犀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梁夫人,“來人,把老夫人送回徐州老家,沒有我的命令,永遠不得回上京。”

旁人一定想不到,裴錦之所以接連剋死五妻三妾,其實都是梁夫人所為。為了能讓自己的女兒晴晴如願以償地嫁給裴錦,她一次又一次地向那些無辜的女子伸出了毒手。

起初,裴錦還不知情,後來漸漸察覺出異樣,但礙於梁夫人對他的養育之恩,他一再地退讓,日日關懷雲曦的飲食,暗地裡命人偷換掉梁夫人送的有毒的補藥,但還是防不勝防。無奈,他只能明言讓梁夫人離雲曦遠一些,甚至找了個機會將雲曦帶離將軍府。

卻不想,梁夫人居然還是賊心不死地追了過來。

雲曦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明知你姑母害我,卻還護著她,我身為公主,沒有揭發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你若不想連累裴家,就儘快與我和離吧。如何?”

“再給我一點兒時間好嗎?一個月,不,半個月就夠了。”裴錦答非所問,他凝視著雲曦,是不同於平時的嚴肅,一雙黑眸熠熠生輝,蘊藏著堅定與一抹淡淡的憂傷。

“為什麼?”雲曦皺眉。

裴錦不接腔,只是伸手輕輕地將雲曦摟進懷裡:“相信我,一切有我在。”

晚風吹動走廊下的風鈴,叮叮噹噹的環佩交錯的聲音,雲曦模模糊糊地想起九歲那年,母妃去世的那一夜,廊簷下的風鈴也這樣清冷地響著。再後來,她站在廊簷下,眼睜睜地看著宮女將剛出生的幼弟抱去扶育所。

那一刻,她在心裡暗暗發誓,無論如何,她都會護著弟弟平安長大,因為這是她唯一的至親。

但是皇宮是什麼地方,見高踩低,母妃生前並不受寵,去世之後她更是沒有一點兒存在感,那些宮女、太監漸漸地也敢欺負她,剋扣她的餉銀,偷摸她的首飾,這一切的一切,她都能忍。

可有一天,她看見自己年僅四歲的幼弟,居然也和她有著一樣的遭遇,被隨侍的宮女散漫地對待著,已是寒冬臘月,屋子裡卻冷冰冰的,她憤怒地質問,卻只得來一個冷眼。她不甘地跑去皇后那裡告狀,可結果呢,不過是兩三天,一切又恢復如初。

那一刻,她終於意識到,僅憑她一人之力,不足以保護幼弟。

也是在那一年的新春,她遇見了那個人,然後不顧尊卑地跪倒在地,祈求他幫助自己。

那個人微微一笑,只問她:“你能給我什麼?”

她想了很久,才說:“我什麼都沒有,但我可以向您承諾,從今以後,我什麼都聽您的。”

那個人似乎能看穿人心:“公主,那微臣也向你承諾,九皇子會和別的皇子一樣平安快樂地長大,直到有一日離宮建府,封地稱王。”

NO.10

半個月後,裴錦向皇帝舉報,說國師是敵國奸細,且與左相、程尚書之死有關。一時間朝野震驚,國師盛寵近二十年,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次若非他上呈重要物證,皇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人居然是敵國的間諜。

原來裴錦在土匪窩時,意外地在密室裡發現一封信,旁敲側擊之下,才得知這信是從一個路人身上搶來的,可惜寫的是別國的文字,山寨之中無人認得。但因為那路人身上所帶之物皆是上品,所以大當家疑心這信也許日後會有用,就收揀在密室。他後來去密室偷盜的也正是這封信,聯想到逃亡那一夜的大火,他預感這封信不簡單,於是事後立即差人將這信送往邊關裴元帥處,請他幫忙翻譯信件的內容。

再後來他回到將軍府,雲曦的苦求和離讓他起了疑心,於是暗中調查雲曦前兩任駙馬,即左相與程尚書的死因。幾經周折,果然查出了些許端倪,兩人都死得蹊蹺,而這種種線索都指向了國師。

於是他開始懷疑,其實雲曦也與他一樣,不是真的“克”死人,又聯想到近幾年九皇子的突然得寵,他幾乎可以斷定,雲曦與國師之間存在著某種交易。

近日,裴元帥那邊終於有了回信,這封信居然是國師寫給敵國皇帝的,想來土匪們搶劫的那個路人應該就是國師派出去的信使。

雲曦侷促地站在窗前,無力而蒼白,她試圖向裴錦解釋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她沒有料到,她當年選擇的那根救命稻草,居然會是敵國的奸細。她惶惶不安,不知道皇帝會如何處置她,又會如何看待她的幼弟。想著想著,她心裡就更急了,眼淚也隨之落下來。

裴錦輕聲走上前,伸手環住她柔弱的肩膀:“為什麼不告訴我,國師要你殺了我。”

國師的算計,他自然猜得出,無非是想利用他的死離間皇上與裴家的關係,畢竟,雲曦剋夫的事情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皇上卻還要賜婚給他們。這事兒,他若好好的,自然是美事一樁,可若他沒了,國師從中一挑撥,皇上不可能不多想,疑心生暗鬼,遲早會有爆發的時候。

雲曦搖搖頭:“我不敢,所以我只能選擇與你和離。”

她想起成親之前,國師秘密會見她,然後告訴她,半年之內,殺了裴錦。她那時並未見過裴錦,只當他是一個陌生人,於是乖順地答應。可她沒有想到,裴錦和前兩任夫君不一樣。

她一直記得,在長公主府,裴錦對她說:“受了委屈就跟我說,我幫你出氣,我是你夫君,欺負你就是欺負我。”

她起初還在心底嘲笑他是地痞做派,居然賴在別人家門口撒潑,然而那一刻,她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心裡一暖。

有多久,沒有人這樣護著她了?

她還記得,在土匪窩,他夜夜跑來陪她聊天看星星,他嘴上不承認,但她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她。

所以她那時候覺得,其實在土匪窩也挺好的,至少,他們是在一起的。

裴錦輕嘆一聲:“沒事兒了,都過去了。你的事情我爹親自為你求情,皇上又顧念我舉報有功,所以一功一過相抵消。現在,你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重頭再來。”

“真的嗎?”雲曦有些錯愕,“真的可以重頭再來嗎?”

“當然。”裴錦忽然壞壞地一笑,然後打橫將雲曦抱起,快步往床邊走去,“現在,我們就從洞房花燭開始,一切重新來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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