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又一個富平縣

歷史上的又一個富平縣

公元前456年,時值秦厲共公二十一年,故鄉始設縣治,名為頻陽,距今已有兩千四百多年。一千七百多年前,西晉咸寧三年(277),由今甘肅省慶陽市西峰區彭原鄉僑遷富平縣於故鄉當時的懷德故城,這是故鄉土地上首次出現“富平縣”的稱謂和機構。自此後,多種稱謂的縣治分分合合,直至元世祖至元二年(1264),將美原縣併入富平縣後,家鄉全境就一直名之為“富平縣”了。


​歷史上的又一個富平縣


經史志學者們考訂,“富平縣”這個稱謂和機構最早是秦始皇時期出現在寧夏平原上,由於多次戰亂,歷經三遷最後落腳到故鄉境內,再也沒有遷移過。

就是說, 根據現有史志資料,這個富平縣從未出過潼關,踏出西北高原一步。

令人驚奇的是,在華夏曆史上還存在過另一個富平縣,它先位於今河南省境內的豫東平原上,後遷徙至今山東省境內的魯北平原上。

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富平縣(侯)在華夏曆史上的名氣比西北高原上的那個富平縣大多了,以至於唐代一些著名詩人多次吟誦到它。

唐·高適《古樂府飛龍曲留上陳左相》詩云:“蒼生謝安石,天子富平侯”,唐·李商隱《富平少侯》詩也寫到:“七國三邊未到憂,十三身襲富平侯”。

這個富平縣是怎樣出現的呢?

它緣起於西漢時期的張安世被封為富平侯。

01

自從漢高祖劉邦殺白馬為誓以後,“無功不侯”的規矩在漢初還是被嚴格遵循的。直到漢武帝時期,即如聲震華夏幾千年的“飛將軍”李廣,也因時運不濟,雖威破敵膽,但在陰差陽錯中,只因戰功不能達標,最終也未能披上侯爵的光環,以致留下了“李廣難封”的千年浩嘆!

張安世是何許人也,為什麼他能摘取侯爵的桂冠呢?

這是因為張安世封侯的時代,漢武帝征討匈奴的戰爭已基本結束,原先的以戰功封侯已逐漸轉向為以政績封侯了,而政績不像戰功那樣操作性強(如斬敵首級數、擄敵首領數都是實實在在的數字),這樣,皇帝對大臣的臧否喜惡的態度就會起到重要作用。

其次,在西漢中後期,封侯的標準也岀現了一些變通:拜相者必封侯,尚主者必封侯以至皇后父親必封侯已經漸成慣例。例如,正是不給李廣封侯的漢武帝,後來為了招方士欒大為駙馬,就把其不斷地封官,最終封為樂通侯。

張安世的侯爵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獲得的。

02

張安世能封侯,依仗著許多得天獨厚的條件:他的出身、他的才能稟賦、他的勤勉守職。

張安世有一個史上留名的父親:張湯。

張湯(?一一前116年12月)是漢武帝時有名的酷吏,杜陵(今陝西省西安市東南)人,因為治陳皇后誣蠱之罪,淮南王、衡山王謀反之罪得到漢武帝的賞識。曾助漢武帝推行鹽鐵專賣、告緡算緡、打擊富商、翦除豪強,先後晉升為太中大夫、廷尉,最後做到國家最高官職的三公之一(另兩個是丞相和太尉)。但因頗受武帝寵信,故張湯多行丞相事,權勢遠在丞相之上。元鼎元年十一月(前116年12月),因為御史中丞李文和丞相長史朱買臣等的誣陷,被強令自殺。

漢代制度,三公九卿和郡太守等貴族的子弟中的優秀人才,可以到宮廷內擔任郎官。他們實際上是一邊做侍衛,一邊學習做官,歷練一段時間,就會被任命為行政官員,像曹操、袁紹都是郎官出身。

張安世這個官二代,也是因為父蔭入宮,擔任了漢武帝身邊一名普通郎官,踏上了通向權力之峰的第一步。

張安世的才能稟賦使他從低級的郎官位置上脫穎而出。

起先,他因為書法特長擔任了尚書。在漢代,其職責是在皇帝內廷掌管收受章奏,宣示詔命,已經算是一個相當重要的職位了。

後來,在一次宮廷事故中,張安世顯示了博聞強記的奇才,被漢武帝刮目相看,從此得到重用。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一次,漢武帝巡視河東時,丟失了三箱書。皇帝詢問時,沒有人能說出書的內容,只有張安世把書中的內容詳細寫了岀來。後來懸賞徵求得到了那些書,核對的結果,發現張安世所寫沒有一點遺漏。皇帝認為他的才能非比尋常,就提拔他做了尚書令。這相當於漢武帝的辦公廳主任,負責奏章的拆讀和審議。

後來,張湯被誣陷而死,漢武帝很為之遺憾,就又提拔張安世為光祿大夫。這是皇帝近臣的最高職位,秩比二千石,主要負責議論應對之事。

至此,張安世在仕途上又跨出了一大步。

張安世的勤勉守職,使他深得漢昭帝和權臣霍光的信任和依仗,因而仕途通達,直抵權力最高峰。

張安世“精力於職,休沐未嘗岀(節假日也不休息)”(《漢書·張安世傳》)。漢昭帝即位後,大將軍霍光執掌政權,因為張安世品行忠厚,霍光親近重用他,把他升為右將軍光祿勳。光祿勳,由秦代的郎中令演化而來,它既是官職又是一個機構,主管整個宮廷的警衛任務,也是皇帝的智囊集中和候補官員集中訓練之處。

漢代基本沿襲秦代,實行三公九卿制度。最高等級是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它們共同行使宰相的職權,協助皇帝處理全國的政務,參與中央政府的行政決策並負責具體的執行。九卿是九個執行機構,光勳位列九卿。

漢昭帝也對張安世讚賞有加,天鳳六年(前75),漢昭帝下詔:“右將軍光祿勳安世輔政宿衛,肅敬不怠,未有三年,鹹以康寧。夫親親任賢,唐、虞之道也,其封安世為富平侯。”(《漢書·張安世傳》)

03

張安世被封富平侯,他沒有趾高氣揚,忘乎所以,而是“懷不自安”(《漢書·張安世傳》),愈加懂慎、內斂、勤勉。

這是什麼原因呢?

“高處不勝寒”,宮廷朝堂險惡的政治生態,使張安世有“如履薄冰”之感。

漢武帝為了維護皇權,手段之狠辣、態度之冷血,在歷史上是罕見的:什麼國家勳臣,什麼舊日恩德以至骨肉親情,他都不屑一顧!

曾經“金屋藏嬌”的陳皇后被打入冷宮。

曾經寵愛有加的衛皇后在“誣蠱之禍”中被迫自殺。

一聽到衛太子“謀反”,不是想方設法核實消息,採取補救措施,而是毫不猶豫地下令追殺,以至混戰五天,死亡數萬人,鮮血像水一樣流入街邊的水溝。

衛太子逃到湖縣,被圍捕的人逼迫自縊而亡。太子的兩個兒子也一同被害,只有太子的一個孫子尚在襁褓之中,也被關進監獄。後來,漢武帝聽人說長安獄中有王氣,竟下令把監獄中的人全部處死。只是由於廷尉監丙吉的捨命抗拒,執行命令的人才未能進入監獄。這個保護下來的漢武帝的重孫子劉病已,就是後來的漢宣帝劉詢。

漢武帝做了五十四年皇帝,換了十三個丞相:處死兩個、自殺兩個、冤殺滅族一個、腰斬一個、瘋死一個,剩下的除了善於拍馬逢迎而得善終的公孫弘,則大都或因謹慎或因無能,尸位素餐,對漢武帝獨攬大權夠不成任何威脅而得以保全。

其中最倒黴的是第十二任的劉屈氂。他是劉備的先祖中山靖王劉勝的兒子,是漢武帝的親侄子。“誣盅之禍”初期,徵和二年(前91),時任丞相公孫賀被誣陷詛咒漢武帝,被下令賜死於獄中,並被滅族,漢武帝把劉屈氂由太守直接提拔為丞相。他總共只做了一年半丞相,就趕上了衛太子劉據在“誣蠱之禍”中被逼“造反”。在漢武帝嚴令下,劉屈氂很賣力地打敗了劉據。但後來漢武帝懊悔逼死了兒子,反過來找茬清算那些逼死劉據的人,劉屈氂被腰斬於市。

這個劉屈氂和故鄉頻陽還有著一段不解之緣。

西漢徵和二年(前91),時任丞相的劉屈氂陪漢武帝往頻山明月寺訪仙。時逢旱災,赤地千里,劉屈氂奏請皇帝免徵民租,並調來蕎麥籽,督促百姓補種蕎麥,當年獲得豐收,邑人賴此渡過饑荒。為表感念之情,鄉民在流曲尚義村建有“相國廟”,世代祭祀。

父親張湯的慘死,更讓張安世刻骨銘心。

張湯做事只看漢武帝的眼色行事,為達目的,不畏得罪貴族。他治陳皇后巫蠱之罪,淮南王、衡山王謀反之罪,都不留情面,廣有牽連,對一般官吏更是“刻而險”,治起罪來窮追不捨。由於他樹敵過多,落得個被人誣陷、獄中自殺的悲慘下場。

這件事,深刻地影響了張安世的處事方式。

受漢武帝託孤重命,權傾昭宣兩朝、不可一世的霍光,死後家族被誅滅,更給張安世以強烈刺激。

霍光原是十分小心謹慎的,在漢武帝時期,“出入禁闥二十年”“來嘗有過”(《漢書·霍光傳》)。據說他規規矩矩到這種地步:連入宮上朝時走的路線和停留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正是這一點,贏得了漢武帝的信任,在臨死託孤時,命人畫一“周公負成王”之圖頒賜給他,並把僅為大司馬大將軍的他擺在那些官階都比他大的顧命大臣之前,成為託孤重臣。在輔佐昭帝之初,他也是小心謹慎的,藉此他樹立了威信,得以推行一系列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政策,對西漢社會、經濟走出漢武帝幾十年窮兵黷武所造成的“天下愁苦”的困境做出了巨大貢獻。但是,久握重權,擁昭立宣,立廢昌邑王,其權勢已達到掌控皇位傳承的地步,這已使自己處於危險境地了!

司馬光在《資治通鑑》中說:“夫威福者,人君之器也;人臣執之,久而不歸,鮮不及矣。”況且漢昭帝十四歲就能識破上官桀誣陷霍光的野心,足證其非平庸之主。而漢宣帝自幼生活在民間,心機很深,例如他以尋故劍的名義,巧妙地表示要立自己的原配妻子許平君為皇后,從而否定了群臣立霍光之女為皇后的建議。這說明漢宣帝雖讓霍光管事,但在原則問題上是堅守不讓的。此外,漢宣帝對霍光表面上信任,但內心卻十分忌禪。

這裡有一個“芒刺在背”的有趣故事。

“帝初立,謁見高廟,大將軍光驂乘,上內嚴憚之,若芒刺在背”(《漢書·宣帝紀》)

這一切都說明,無論從專制時代朝堂政治的倫理還是現實的君臣關係,霍光都應該及早抽身而出,回家養老去了。但是,在權勢欲的長期薰陶下,以前那個小心謹慎的霍光不見了,他變得“湛溺盈溢之慾”(《漢書·霍光傳》)難抑,權勢欲也使他“不學無術,暗無天理”(《資治通鑑》),在專權的路上越走越遠。

在昭末宣初霍光大量地把他的故吏、親屬安排在重要位置,他的家人甚至奴僕都仗勢驕縱,為所欲為。最後發展到他的繼室夫人霍宣為了自己的女兒能當皇后,竟在許皇后產期串通御醫毒殺許皇后。霍光雖事先不知情,但在事情快要敗露時,卻猶橡不決,最後還是採取了掩蓋欺哄的辦法。霍氏由奢而驕,由驕而惡行升級,以至在霍光死後發動叛亂,最終落了個滿門抄斬的悲慘下場。

這件事,對於和霍光共事幾十年的張安世內心的震憾之大是可想而知的。

04

孟子曰:“君子之澤, 五世而斬”。可是從公元前75年張安世始封到公元109年張吉去世無子繼承爵位斷絕,張氏的侯爵傳承了九代,達一百八十四年之久。

這在華夏曆史上是十分罕見的。

這主要是張安世變父親張湯的“刻而險”為“慎而共”,其主要表現是:謹慎周密的為官態度、審時度勢的政治智慧、低調內斂的行事風格、與人為善的寬廣胸懷。

對此,張安世不僅身體力行,而且做為家風代代相傳。

謹慎周密的為官態度

霍光領政以後,在武帝舊臣中他只看重張安世。昭帝病逝,霍光奏請太后,封張安世為車騎將軍。後來,他們一起立廢昌邑王,又一起擁立漢宣帝。霍光去世後,御史大夫魏相密奏宣帝,將空岀的大將軍之位授予張安世。張堅辭不受,宣帝只好授其大司馬車騎將軍(大司馬只是榮譽稱號),幾個月後,他又辭去車騎將軍的職位,改為較低的衛將軍,領兩宮宿衛,只掌管城門和北軍。

宣帝內心對霍光十分忌憚,以至有“芒刺在背”的典故,後在謁見祖廟時由“車騎將軍張安世代光驂乘,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漢書·宣帝紀》)。所以,宣帝十分親和張安世,經常和他商議國家大事,決定以後,張安世總是稱病退岀,等聽到皇帝頒佈詔令後,再假裝大吃一驚,派人到丞相府去詢問。所以,朝廷大臣都不知道他參與決策的事。

審時度勢的政治智慧

張安世的哥哥張賀是衛太子劉據的賓客,在“巫蠱之禍”中因張安世的求情而免死,被處以宮刑。後來,張賀做了掖庭令(漢武帝時由宦官擔任的後宮部分事務的主管)。在“誣 蠱之禍”中,衛太子之孫劉病已(後來的漢宣帝)被廷尉監丙吉捨命救下,後衛太子平反,劉病已才出獄,交由掖庭撫養。但他身為皇曾孫卻無職無爵,實為平民。張賀既傷懷衛太子之死,又傷感故人之孫孤苦無依,因此對劉病已盡心照顧,親自擔任他的啟蒙教師,教劉病已讀書識字,並自掏腰包補助他的生活。

劉病已到了娶親的年齡,張賀想把自己的孫女嫁給他。當時,漢昭帝剛行冠禮,張安世覺得劉病已雖為平民,但畢竟是宗室子孫,為了避嫌,就拒絕了兄長的建議。後來,張賀自己出錢為劉病已娶了掖庭小吏許廣漢之女許平君,是為後來的許皇后。

後來,張賀多次在張安世面前談到皇曾孫劉病已的才幹和他的一些奇異徵兆,例如,全身及腳下長毛;睡覺時常放岀光彩;每到一家餅店買餅,這家餅店就會生意興隆。人們對此感到奇怪(以上據《漢書·宣帝紀》記載)。而張安世總是禁止張賀說這些。因為年輕的皇帝在位,稱道先皇曾孫是極其犯忌的。到了劉病已即位為漢宣帝后,對張安世說:“掖庭令當初無端稱讚我,你制止他是對的。”

低調內斂的行事風格

張賀於昭帝末期去世。宣帝登基後,感念張賀對自己的恩惠,打算追封他為恩德侯,為他設置二百人家守墓。張安世對張賀封侯一事堅決辭謝,又請求減少為張賀守墓的戶數,多次與宣帝討價還價,減到三十戶。張安世還要再減,漢宣帝生氣地說:“我本是為掖庭令,並不是為將軍你!”張安世才不敢再爭。

張安世看到父子顯貴,心懷不安,替子張延壽請求外出補官,皇上任為北地太守。一年多以後,皇上可憐安世年老,又召張延壽為後曹太僕。張安世還嫌風頭太盛,主動請求不要俸祿。

公元前62年春天,張安世病重,上書要求歸還衛將軍和富平侯印,宣帝沒有接受,只讓他安心養病。張安世便帶病辦公,直到當年秋天病逝。

張安世曾舉薦一人為官,後來該人來向他道謝,要是別的大臣,施恩圖報,藉此可以攏絡黨羽,培植自己的勢力。張安世卻說自己是舉賢選能,乃是公事,豈能私謝。於是,和此人斷絕往來。

與人為善的寬廣胸懷

霍光掌權以後,唯我獨尊,動輒就治別人的罪,因此積怨甚多。張安世則與之相反,總是以寬容之心對待他人。

他任光祿勳時,有郎醉酒後在殿上撒尿,主事者報告要按法處理。安世說:“怎麼知道不是反水漿造成的呢?怎麼能拿小過治人罪呢?”

北魏·酈道元在地理名著《水經注》中引用《隋書·經籍志》中記載的《漢武帝故事》中說:漢武帝死後,曾顯靈給陵令薛平,說有兵卒在他陵墓前的一塊方石上磨刀劍(意思是打擾了他的安寧),要薛平制止。陵令去查問,果然陵墓旁有一方石,下吏兵卒常常去那裡磨刀劍。霍光想把那些人都殺了,張安世說:“神道之事,幽渺難知,不宜做為執法的依據”,於是霍光才作罷。張安世的一句話,挽救了許多人的性命。

張安世去世後,其子孫一直奉行他的做人之道,時時以霍家滅族之事提醒自己。所以,張氏家族一直被歷代皇帝信任,得以襲爵九代,綿延富貴一百八十餘年。

05

由於張安世被封富平侯,華夏曆史上出現了又一個富平縣。

由於張安世家族的爵土經歷了曲折漫長的傳承過程,這個富平縣也經歷了遷徙和名稱嬗變的過程。

元風六年(前75),漢昭帝下詔封張安世為富平侯。兩年以後,昭帝去世,霍光與張安世尊立宣帝。宣帝即位,褒賞大臣,對張安世“益封萬六百戶,功次大將軍光”(《漢書·張湯傳》)使張安世的食邑共達一萬三千六百戶之多。

那麼,張安世的富平侯國(縣)在哪裡呢?

《漢書·張湯傳》載:“元康四年(前62)春,安世病,……至秋薨。以子延壽嗣。”又載:“延壽已歷位九卿,即嗣侯,國在陳留,別邑在魏郡,租入稅千餘萬。延壽自以身無功德,何以能久堪先人大國,數上書讓減戶邑,又因弟陽都侯彭祖口除至誠……天子以為有讓,乃徙封平原,並一國,戶口如故,而租稅減半……”

這就告訴我們,張安世始封的富平侯國(縣),原在陳留郡(另有別邑在魏郡),張安世死後,在其子張延壽懇請下,被宣帝遷往平原郡,而且不再有魏郡那塊別邑(“並一國”)。

因此,我們的問題衍變為二:張安世在世時的富平縣到底在現今何處?他去世後其子張延壽把這個富平縣遷到了現今何處?

中國古代地理名著《水經注》,保存了許多已散佚的古代文獻中的資料,對研究中國古代的歷史地理有極其重要的參考價值。

《水經注·卷五》載:“…商河又東北徑富平縣故城北。《地理志》曰:侯國也。王莽曰樂安亭。應劭曰:明帝更名厭次。闞駰曰:厭次縣本富平侯、車騎將軍張安世之封邑。非也。案《漢書》,昭帝元鳳六年,封右將軍張安世為富平侯。薨,子延壽嗣,國在陳留,別邑在魏郡。《陳留風俗傳》曰:陳留尉氏縣安陵鄉,故富平縣也。是乃安世所食邑。歲入租千餘萬,延壽自以身無功德,何堪久居先人大國,上書請減戶,天子以為有讓,徙封平原並食一邑,戶口如故,而稅減半。《十三州志》曰:明帝永平五年,改曰厭次矣。案《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高帝六年,封元頃為侯國。徐廣《音義》曰:《漢書》作爰類,是知厭次舊名,非始明帝,蓋復故耳。”

這段文字明確地回答了我們的兩個問題。

第一,張安世在世時的富平縣不在平原郡,而在陳留郡安陵鄉,即在現今河南省尉氏縣境內。另在魏郡(今河北省境內)有別邑。

第二,張安世去世後他的富平縣遷到了平原郡(今屬山東省)。

兩地相隔千里之遙。

06

張氏家族在平原郡的富平縣具體位置如何?自古以來這就是一個頗有爭議的問題,近年來,相關地方史志工作者更是為之爭得不亦樂乎。

為解決這一問題,首先需要明確:漢高祖封爰類為侯的厭次縣、張延壽由陳留遷來的富平縣、漢明帝永平五年所改的厭次縣是什麼關係?

根據上文中引《水經注》中所說,漢明帝永年五年將富平縣改為厭次縣是“蓋復古耳”,這就表明,這三者是一個地方!

將這一點說得最明白的是清末民初著名的歷史地理學家楊守敬。他在《水經注疏》中說:“考厭次侯爰類傳子至孝文五年,以謀反誅,國除。而張安世封富平侯在昭帝時,其封邑本在陳留郡,及子延壽嗣爵徙封平原,乃宣帝之世。然則昭帝以前,平原未有富平侯國也。蓋厭次國除之後,本為厭次縣。宣帝移富平侯國於此,始去厭次之名。明帝時仍復其舊,《水經注》謂厭次故名非始明帝,蓋復故耳。其說精而當矣。”

由此可知,張氏家族在平原郡的富平縣就是古厭次縣。

厭次這個地名也很有一番來歷。

相傳秦始皇一統天下後,丞相李斯夜觀天象,稱多次見東南方向有祥雲瑞氣岀現,就對秦始皇報稱,有稱帝之人要降生。秦始皇就三次東巡,要滅掉天子之氣。太史公在《史記》中則記載曰:“秦始皇常曰:‘東南有天子氣’於是因東巡以厭之(厭當動詞用時唸ya,有復壓、壓制、壓抑的意思)。”

據說,因李斯測算今江蘇省豐縣縣城要出帝王(即後來的劉邦),始皇大驚,派人在豐縣城中心,挖深坑並埋上丹砂和寶劍還築起二十米高的臺;再把城牆上的磚扒掉;又在城四角挖了四個深池(此三招稱之對未來的天子挖心、扒皮與刖足),以為這樣可以高枕無憂了。

公元前215年,秦始皇第四次巡遊,他東抵秦皇島,又出山海關,到達遼寧綏中海濱。唐代《元和郡縣圖志》卷十七載:“厭次縣,…相傳秦始皇東遊厭氣至碣石,次舍於此,因名之。”說的就是,秦始皇第四次巡遊,至碣石厭氣後停在這裡,因而便產生了厭次這個地名。

剩下的問題,就是弄清古厭次在現今山東平原上的位置。這個位置也就是張氏家族在平原郡的富平縣的具體方位。

當地史志學者根據《晉書·地理志》、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唐太宗四子魏王李泰的《括地誌》、唐憲宗元和八年行印的《元和郡縣圖志》的記載,經多方考訂、辨析後確認:漢代的厭次縣一一富平縣一一厭次縣在今山東省惠民縣境內。

07

張氏家族的富平侯在平原郡傳承了四代,到了兩漢之交,又發生了易名和遷徙,而平原郡的那個富平縣還保留了一段時間,也在歷史上消失了。

起先,這個富平侯(縣)由張延壽傳給其子張勃,再由張勃傳給其子張臨。

張臨也謙虛儉樸,每次上朝,常感嘆道:“桑弘羊、霍光他們的下場對我是極大的警戒呀,這教訓太深刻了!”臨死前,張臨將財產分別送給宗族故舊,囑咐後人薄葬不起墳頭。

張臨死後,其子張放承繼了富平侯爵位。此人因為受漢成帝寵信,做了不少有辱張氏家風的事情。他死後,他的兒子張純繼承了侯位。

當時正遇到王莽簒漢。《後漢書·張曹鄭列傳》說他“以敦謹守約,保全前封。”其實,他其所以很罕見地在王莽新朝保全爵位和土地,有他繼承了張安世小心謹慎家風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他頭腦靈活,在政治運作上善於見風使舵。他曾領銜數百人為王莽求九錫,而王莽一跨臺,漢光武帝劉秀一登基,他立馬投奔劉秀,“故得復國”(《後漢書·張曹鄭列傳》)。主管部門看不下去,上奏光武帝:“列侯非宗室不宜復國”。而劉秀卻說:“張純宿衛十有多年,其勿廢,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同上)張純的侯爵在後漢恢復了,但由富平侯改為武始侯,食邑也只有原來富平侯時的一半。

武始侯封地在何處呢?《漢書·張湯傳》記載:(張純)“建武(漢光武帝劉秀登基後的第一個年號)中歷位至大司空(即西漢時的御史大夫),更封富平之別鄉為武始侯。”這裡的“富平之別鄉”就是當年張安世兼食之“別邑”,就是魏郡的武始縣(在今河北省境內)。

建武五年(公元29年),張純改封武始侯,封邑遷到魏郡後,平原郡的富平縣還保留了一段時間,直到漢明帝永平五年(公元62年),富平縣又改回舊名厭次縣。至此,這個富平縣就在歷史上消失了。

張純臨終留言:“司空無功於時,猥蒙爵土,身死之後,勿議保國”(《後漢書·張曹鄭列傳》)。張純去世,光武帝下詔要其子張奮嗣爵,張奮按照父親遺言,堅辭不肯接受。皇帝沒有辦法,以張奮違詔要將其下獄,張奮惶恐之極,才襲了武始侯爵。

《後漢書·張曹鄭列傳》記載,張奮年少好學,節制檢樸,施行仁義,常常從自己的租俸裡分出一些,贍養撫卹宗族親屬,即使到了傾倒櫃子的地步,也不停止施與。他在位很廉潔。永元十四年(102),張奮去世。

張奮之子張甫繼承封號。張甫死後,兒子張吉繼承。永初三年(109),張吉死,他沒有兒子,封國被取消。

至此,綿延一百八十餘年的張安世家族的候爵方才斷絕。

08

因張安世封侯而產生的富平縣由豫遷魯,共存續了一百三十七年,其歷史蹤跡如下:

前75—前62,富平縣在陳留郡,為張安世侯國,在今河南省尉氏縣境內。

前62—公元29,富平縣在平原郡,為張延壽到其玄孫張純之侯國,在今山東省惠民縣境內。

公元29—公元62年,富平縣在今山東省惠民縣境內,但已非侯國。

公元62年(在漢明帝永平五年),富平縣改回厭次縣。

至此,這個富平縣從歷史上消失了。

行文至此,筆者心中的一個疑問愈加強烈:那個從秦代產生後一直在西北高原上游走、最後落腳到秦川腹地、成為故鄉名稱並傳承至今的富平縣,和那個因了西漢名臣張安世封侯而產生並在兩漢時期在豫魯兩地之間遷徙並存續137年,然後消聲匿跡的富平縣之間,難道沒有一點關係嗎?至少在元前75年到公元62年這137年間,華夏大地上存在著兩個富平縣,這怎麼解釋呢?

期待著搞地方史志的專家學者們能開釋以上疑團。

附記

《漢書·張湯傳》載:“張湯,杜陵人也。”杜陵縣因漢宣帝修陵而得名,原名為杜縣。

2002年4一10月,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研究所在西安市長安區郭杜鎮西北政法學院南校區進行考古發掘時,發掘出西漢張湯墓。今長安區在西漢時正是屬於京兆尹轄杜陵縣。

有趣的是,考古工作者從該墓的棺木灰痕等分析確定,墓具為一棺,無外槨。這印證了成語“牛車之禍”之不虛。

《漢書·張湯傳》載:“湯死,家產直不過五百金,皆所得俸賜,無他贏。昆弟諸子欲厚葬湯,湯母曰:‘湯為天子大臣,被惡而死,何厚葬為。’載以牛車,有棺而無槨。”

成語“牛車之禍”就是指官員遭遇政治橫禍而死。

2008一2011年,陝西省考古研究院在長安區鳳棲原發掘出一個西漢貴族家族墓區。其中最大的墓園中發現了一枚大型篆書“張”字青銅印,在其中的一號耳室中出土了“衛將長史”封泥20枚,而且僅有此一類封泥。表明墓主可能是“衛將軍”,而文獻記載西漢一朝擔任過衛將軍的張姓人士只有張安世一人。由此斷定,這基園就是西漢一代重臣張安世之墓。這墓區共有十四座墓葬,確定是張安世及其子孫的家族墓區。

《漢書·張湯傳》載:“元康四年(前62)安世病,…至秋薨。天子贈印綬,送以輕車介士,諡曰敬侯。賜塋杜東,將作穿復土,起冢祠堂。”

張安世的墓地確在杜東區域。其墓葬規格之高,堪比漢王。大型高等級漆繪車輛、高等級從葬甲士俑、高規格祠堂建築和許多高規格的隨葬重器,都印證了上述文獻記載的張安世死後皇帝御賜塋地、御送“輕車介士”(介士即甲士)以及將作“起冢祠堂”等內容。

這個系統完備、營造精細的墓園,應該是皇帝御賜,也是“將作”(國家工程技術人員)營建的傑作。在王侯級別的考古發現中,是極其罕見的。

1.鄭軍政,富平縣名來歷及富平三遷,富平人,2017.8.10.

2.王劍,古厭次縣考辨。

3.彭輝,富平流曲鎮:回望古城話鄉彥,富平人,2016.6.19.

作者簡介:黨四善,陝西富平人,陝西科技大學教授,文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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