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族薩滿文化:“靈魂飛翔”與薩滿脫魂術


滿族薩滿文化:“靈魂飛翔”與薩滿脫魂術


(薩滿跳神送魂)

編者注:王松林、田佳訓提供的《薩滿文化和中華文明》,原文比較長,所以我們分為幾個專題發表。歡迎大家共同學習和討論,歡迎提供寶貴意見。

“靈魂飛翔”與薩滿脫魂術

鳥說,我生命存在的意義,就是在遼闊的蒼穹展翅翱翔。

薩滿說,我的靈魂,能夠象鳥一般自由地穿行於“三界”。

“靈魂飛翔”,是薩滿文化中最獨特、最奇瑰、最壯麗,也是最引人入勝、充滿暇思的神韻精華。當然,這也是國際薩滿學界研究與探析的重點。這種超越人體侷限和時空的生死觀,是薩滿對生命存在形式的獨特意念。無疑,給人類的靈魂插上翅膀,在宇宙時空自由地振翅翱翔,體現出北方先民超越自然的精神世界和通天徹地的廣闊襟懷。


滿族薩滿文化:“靈魂飛翔”與薩滿脫魂術


國際薩滿教研究會主席米哈伊·霍帕爾說:“薩滿文化絕非一種簡單的原始(信仰)宗教,它是人類在大自然最初建樹的堅實的文化堡壘,是一把開啟世界遠古文化之謎的鑰匙。”霍氏對“薩滿”的學術定義為:“薩滿最主要的特性,就是能夠引發意識性的脫魂,把自己移入到別的意識狀態中。總之,薩滿是精通脫魂技術,能夠把靈魂從肉體中解放出來送到別的世界中的人們。”

著名宗教史學家米爾恰·埃利亞德認為,脫魂是薩滿教的根本特徵,是檢驗真假薩滿的主要標誌。他說:“薩滿教所具有的特殊要素,不是在於薩滿可以使神靈附於己體,而是在於薩滿使自己的靈魂飛翔於天界或是降入地下界所產生的那種脫魂狀態。也就是說薩滿的特徵或者說本質應該是指薩滿的靈魂自肉體脫出在超自然界進行咒術式的飛翔”。

著名薩滿學者R·沃魯修說:“薩滿,就是一些能通過自我控制使靈魂飛到異界,與常人難以看到的神靈開展交流,以此來解決人世間多種問題的人物”,“能夠靈魂飛翔的薩滿,同時也承擔著靈煤師的作用”。

在薩滿教學、民族文學和民間記憶中,關於薩滿“靈魂飛翔”的記載與論述很多,併成為諸多專家學者重點研究的課題。其中,最早受到各國研究者關注並引起反響的是埃氏的“出神術”理論。埃利亞德提出“薩滿教是一種古老的出神技術;所謂出神,就是薩滿在意識變異的情況下,靈魂能離體“升入天空”或“降入地下”;薩滿出神與苦惱、夢、想象等相同,是人的本質的構成部分之一,是一種非歷史的現象,沒有必要從特定的文化和歷史中去尋找它的根源;在薩滿意識變異形態中,脫魂是本質的現象,而附體則是次要的、派生的現象。”埃氏的脫魂、附體論曾直接引發了一場關於“脫魂”和“附體”何者為薩滿出神術之本質現象的學術爭論,並由此形成不同的學派。


滿族薩滿文化:“靈魂飛翔”與薩滿脫魂術


(送魂)

我國著名薩滿學者富育光先生,在撰文發表的《薩滿敏知觀探析》中考論道:“薩滿出神狀態用‘痴迷’這個概念是比較準確、合理的。這樣就突出了薩滿教大神祭中神秘調遣者——薩滿的心理大腦態勢。貌若‘痴迷’,實則嬉戲態。薩滿教本身就是遠古人類精神核心,具有極大的務實性和功利性。薩滿‘痴迷’行為,就其形態實質是原始模擬術、調遣術、呼喚術、象徵術、宣諭術等奇幻方法最形象生動的體現與復演。可見,人的主觀能動作用應是第一位的。在所有宗教現象中,神秘主義的宗教‘痴迷’行為都各有其特徵,而薩滿‘痴迷’形態尤別具一格。它是薩滿在原始崇拜的濃烈氛圍中最大限度地駕馭和凝聚氏族力量所習用的一種手段。薩滿為了能最富有戲劇性地發揮‘痴迷’才華,平時注意積累各種特殊技能。薩滿為此要付出艱辛的努力。”

在這項國際薩滿教學術研討中,也結合了現代心理學和神經病學科領域的研究。

職業心理學家和精神病理學家通常把脫離人體的意識觀念,譬如“靈魂之旅”視為原始巫術思想的產物。實驗精神病學在致幻研究領域提供了證據。瑞士化學家發現,麥角酸的酰胺或LSD—25對神經系統起顯著作用的性質,也就是說,某種藥物能使其他方面完全正常的人,陷入很深的神秘狀態,包括產生瀕臨死亡的末世幻覺。致幻物以強大的效力催化人類心靈,對不加選擇的任何人產生相似的神秘體驗。這一實驗成果證明,薩滿神秘體驗的基礎,存在於人類無意識中,是人格的一正常組成部分。含有致幻物質的植物,從遙遠的古代開始就一直被用於治療病人、強化人的超自然能力,或用於巫術與神秘儀式之中。現代考古發現,一處新石器時代人類居地的墓穴,隨一個薩滿共葬有一種植物,這類植物的花粉就屬於致幻物。在中國醫學中,有關使用致幻藥物的記錄延續了3500年。在西伯利亞原始部落裡,薩滿做法儀式中必須要吞下數片常在當地的紅白相間的傘狀蘑菇。這些蘑菇毒性很大,如果食用過量很容易就會致人於死地。薩滿們都是憑著經驗來掌握服用劑量。瑪雅人和奧爾梅克人的女巫,則利用墨西哥仙人掌種子、神聖的蘑菇和幾種不同的叫“依波莫阿”的致幻植物促使精神開放。這些仙人掌含有一種名為墨斯卡靈的致幻汁液。一些現代人在模仿致幻過程中體驗到的極端狂喜和極度恐懼的心理狀態,與原始薩滿教和世界宗教經典的類似描寫並無二致。科學研究表明,人類的無意識能夠被化學物質所激活,從而自發地進入出神狀態,即讓人的情感處於癲狂狀態或者進入夢幻狀態之中,產生精神層面的超越。

美國精神病學家沃爾夫岡·G·吉萊克在從事薩利什印第安人薩滿精靈舞療效研究時發現,在薩滿成巫儀式程序中,薩利什人的鹿皮鼓每秒鐘被有力地敲擊四至七次。他注意到這屬於腦電波頻率範圍,是導致出神狀態最有效的範圍。20世紀60年代初,安德魯·內赫開始從事擊鼓對腦電波作用的實驗,並得出擊鼓能引起中樞神經系統發生異常變化的結論。20世紀60年代後期,曾在秘魯東部科尼堡印第安部落服用致幻劑死藤水親身體驗薩滿降神幻覺和感受的美國新薩滿學說的創始人邁克爾·哈納,由原來進行的薩滿致幻藥實驗轉向擊鼓實驗,他驚奇地發現,只要掌握適當的技巧和訓練,就能夠達到薩滿使用致幻藥所能達到的境地。而一種平穩的、單調的打擊聲音,大約每秒鐘三至六次的頻率對於赴他界旅行是最有效的。有的研究者據此認為,按照現代心理學觀點,應把薩滿看作“具有高超本領,同自己的豐富感受交往到難以置信的水平,以及在這個水平上構造出不可捉摸和不可察覺的巧計的人。”近20多年來,通過人工改變意識的試驗並結合田野調查提供的諸多實例,大多數研究者在不同程度上傾向於把薩滿看作是在社會中有維護精神和社會平衡的功能。心理學家兼精神病學家凱列明總結道,薩滿是一個創造者,他具有極高的審美行為水平的特點。薩滿向來會迎合本集體的要求和期望,通過訴諸無意識的行為,保證不僅每個人而且他所生活在人們中的那個集體的精神環境穩定。著名研究者安德列斯·洛梅爾很早就發揮了關於薩滿是一個基本上在藝術環境中實現傑出創作潛力的人的思想理論。他在《薩滿藝術的開端》一書中認為“薩滿教首先是所有藝術的中心”。而早在1979年第比利斯召開的有無意識行為問題的國際學術研討會上,就已提出關於“藝術創作由於無意識行為的積極性而在某一方面佔據優勢和就這個意義來說其根源來自非理性的東西”的主張也適用於薩滿的創作活動,因為醫學和藝術早已集薩滿於一身。

關於薩滿“靈魂飛翔”精神蘊涵的基本敘述,有學者認為是指“薩滿的魂魄脫離肉體奔赴異界,在異界尋找到想找的神靈和死者靈魂,然後,把找到的神靈或死者靈魂帶到人間世界,並且讓這些神靈和死者靈魂憑依到自己身體與陽世間的人們接觸交流,儀式結束時則解除神靈和死者靈魂的憑依,將它們送回異界。”實質上也正是薩滿脫魂術的基本概念。日本著名人類學家佐佐木宏幹博士,對薩滿脫魂的基本形態作了較為具體的敘述:(1)薩滿的靈魂脫離軀體,獨自飛翔於超自然界,與神靈進行直接接觸、交流;(2)薩滿的靈魂依靠守護神靈的幫助前往靈界,也就是說薩滿通過守護靈打開道路抵達神祗的身邊;(3)薩滿的守護靈附體於薩滿身上,薩滿變身為守護靈前往靈界。日本宗教人類學者鹽月亮子博士在《日本薩滿的脫魂體驗》文中提出,日本古代就有脫魂型薩滿的記錄存在。據《冥土記》載:天慶四十八年(公元987年),道賢在一個叫“金峰山笙”的石洞修行,他陷入假死狀態,那期間被土地爺帶到了山上,和自稱為“菅原相府”(道真)和名號為“太政大威德天”的人相見,通過攀談得知世上發生災禍的根源。然後,他又被帶到地獄,看到了廷喜帝和他的三個大臣因生前所犯罪過而受到重刑的情景,讓他把該情況向主上和攝政大臣如實奏上,到了第三天他死而復生。這種靈魂脫離身體的故事還散見於日本的史書方誌中

從以上敘述可以看出,“脫魂”主要是指薩滿一類的人物通過某種方式使靈魂脫離肉體前往超自然界去和神靈進行溝通、交流。一般來說,在薩滿脫魂時,其靈魂已經脫離軀體前往天界或地下。這時的薩滿處於一種“失神”的狀態,可以說薩滿已經不是平常的那個薩滿了。但是換個角度說,薩滿依然還是那個薩滿,因為薩滿從“失神”狀態裡恢復過來的時候,可以敘述出在脫魂期間的經歷和體驗。這裡薩滿向人們展示出他或者她在脫魂狀態下前往超自然界與神靈進行種種交涉從而達成目的時,是具有能動和主導性地對抗他界精靈特別是惡靈的力量。從這裡,還可以感受到薩滿做為人類代表所具有的一種責任感和自豪感。

在滿—通古斯語系諸民族的口傳文學中,有關薩滿“靈魂飛翔”最完整的傳承,是滿族《尼山薩滿》中精彩絕倫的情節描述。《尼山薩滿》是喜聞樂見的百年傳承,被國際薩滿學者譽為“滿族的史詩”、“全世界最完整和最珍貴的藏品之一”。甚至有學者建議創立一門新的學科“尼山學”。

根據臺灣滿語專家李學智教授的觀點,“尼山”一詞是漢語外來詞。古漢語中“尼山”代表著神聖的地方和聖人。因此,可以推斷“尼山薩滿”意為薩滿聖人。

《尼山薩滿》講述的是一位名叫塔旺的女薩滿為了討回某少年的靈魂,使自己的靈魂前往地下世界“過陰追魂”的神奇故事。大致情節是巴勒杜巴顏夫婦中年曾有一子15歲時上山打圍而死。巴顏夫婦悲痛欲絕,經神人指點,請尼西海河岸的名叫塔旺的女薩滿為兒子“過陰追魂”。文中,尼山薩滿“降神作法”,她的靈魂憑神力渡過二道河,闖過三道關,到地府取回少年色爾古代·費揚古的魂,並將其帶回人界使其獲得新生。

尼山薩滿請神時,感覺神從背後附在身上,並且說:“希望從洞府出來”。她所戴的“九尾雀的神帽”,就是靈雀把人和神聯繫到一起的重要象徵。鷲、鳥之爪“象旋風一樣,使風似的”讓“神從天上降到自己的體內”,“神附了體,薩滿就成為神”,她的肉身留在屋裡,靈魂變成闊裡(神鷹)飛向陰間。她去的陰間其實是一個恐怖的世界。那裡各種奇異的東西混雜在一起,“獸神跑著,鳥神飛著,蛇蟒動物象旋風似的行走”。她最終碰上了掌管陰界的第一號大人物閻羅王。閻羅王的城池畢竟堅固,她除了運用超凡的神力,也別無它法。於是,她用自己分出的身子化為大鳥抓住了少年的魂。尼山的靈魂變成鳥,沒有跟上天說,也沒有跟地下說,自由自在地到處飛,這就是薩滿的超凡本領。尼山薩滿採取脫魂術用自身的靈魂來完成使命,終於救出了色爾古代·費揚古之魂。她真是位性格獨立堅強、不畏強暴的女英雄,沒有把掌管陰界的閻羅王放在心上,在閻羅王居住的城內敢於搶出少年的靈魂。正如趙展先生感嘆地說:“這個女薩滿,象孫悟空大鬧天宮一樣,隻身闖入地府,說出以我的本領去找閻羅王,竟敢與鬼王比高低,這是何等的英雄氣概呀!”

“靈魂飛翔”的文化源頭,是薩滿奇異的靈魂世界。如果說,生命的本質是靈魂、人類的意識和創造力,來源於身體軀殼中靈動的魂魄。人的靈魂不是物質,而是一種特殊形態的能量場。那麼,薩滿的宇宙觀和生命觀,與現代科學界用量子學說探索人類意識的奧秘進而對生命本源的探索有著殊途同歸的價值和意義。

北方民族薩滿原始信仰的靈魂觀念中,人死後靈魂離身去了陰間世界。但有的是變成禽鳥飛去了,這種變化一般是薩滿或婦女。如滿族《白鷹的故事》中,薩滿死後變成白鷹飛走了。達斡爾族的《威蘭德都和威爾迪莫日根》中,有一婦女死後變作小鳥在村中飛翔。鄂溫克族小孩的靈魂都是變作小鳥。更應提及的是,赫哲族莫日根故事中寫到,在氏族和部落戰爭中,婦女和男人都變作闊裡(神鷹)。尤其是婦女,她們忽而飛東,忽而飛西,忽而從空中猛擊對手,忽而從地下鑽出來幫助丈夫戰鬥。在赫哲人的神性觀念中,婦女變作闊裡,也應是由靈魂所變,至少與“靈魂飛翔”有著直接關係。

學者們考證,“原始人不僅認為人有靈魂,而且認為靈魂不死和萬物皆有之。這種靈魂不死的思想觀念,也就是當人死後,靈魂要前往靈魂歸宿處——陰間,所以,人們要為他舉行送魂儀式,並按死者生前生活中所使用的和食用的一切物品的模樣,準備各種物品,以備靈魂在陰間使用等,這樣便形成了每個民族與本民族觀念形態相適應的各種喪葬習俗。”這裡表達的意思,是靈魂具有與人生前生活相同的特點。


滿族薩滿文化:“靈魂飛翔”與薩滿脫魂術


(通古斯薩滿招魂)

除此之外,人的靈魂還具有以下特點:

第一,在面貌和能力方面都與人活著時相同。從眾多的《尼山薩滿》文本中可以看出,正是因為尼山薩滿在陰間認出了員外之子的靈魂,才把他帶回到陽間,使之復活。同時,她還在陰間認出了自己死去多年的丈夫,還認出了剛結婚兩天就病故的鄰居婦女等。當員外之子復活後,因為他的靈魂在陰間見過尼山薩滿,所以馬上就認出了“她是領自己回陽間的婦人”等。這些都有力地說明靈魂與活人的面貌相同。

員外之子色爾古代·費揚古生前是一個好獵手,出外狩獵“凡見到的獵物沒有一個能逃脫的”,所以死後仍是百發百中的神箭手,他射中了高杆上懸掛的金錢孔,又是個大力士,善於摔跤,在陰間和在人世時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總之,靈魂的面貌與技能均同人生前一樣。不僅滿族人具有這樣的靈魂觀念,而且北方古族的靈魂觀念大都具有這一特點。如《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書中記載了一個名為《杜步秀》的故事:杜步秀的未婚妻運用薩滿神術赴陰間為別人送魂,途中遇到被殺害的未婚夫的靈魂,便乘機搭救了他,回到陽間並使之復活。同時,杜步秀也認出了自己的未婚妻。在達斡爾族的《德莫日根和齊尼花哈託》中,也有薩滿赴陰間尋找自己未婚夫靈魂的記載。這些都充分表明靈魂與人生前的相貌是完全相同的。

第二,靈魂的形體大小有很大程度的可縮性。海參崴本、民族所本《尼山薩滿傳》中,員外之子的靈魂在閻王殿裡與其他小孩玩耍金銀嘎拉哈,這時員外之子的靈魂形體大小與他活著時相同,而在尼山薩滿將他的靈魂放在香爐中帶回陽間時,這時的靈魂就非常小了,可以放進小小的香爐。另外,尼山薩滿在陰間遇到自己的丈夫和過河的船工以及在奧莫西媽媽(滿族薩滿女神)殿內見到的其他婦女的靈魂等都與她們生前形體的大小相同。但是,滿族民間也流傳著《核桃仁》的故事,講的是有一個小孩死後,他的靈魂就生活在一個小小的核桃仁之中,可見其靈魂是很小很小的了。《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書中的《什爾大如》故事裡,有一個死去的人,他的靈魂在他的頭骨中生活了360年,能言能行還能打仗。同書中《杜步秀》的故事,杜步秀用“收魂帕”將對方許多戰將的靈魂收在手帕裡,並殺死了他們,這裡的靈魂就更小了。

原始人視靈魂比自己的肉體還珍貴,認為只要靈魂存在,即使是死了還有復活的可能性。就是在人活著的時候,有的人惟恐自己的靈魂丟失或被殺害,所以總是把靈魂放在一個認為保險可靠的地方。如達斡爾族民間故事《德洪莫日根》中的國王就把靈魂放在一棵樺樹上的鷹巢裡,是一個紅蛋;國王的兒子則把靈魂放在坐騎的馬尾裡,變為一根白馬尾。赫哲族民間故事《什爾大如》中有薩滿靈魂放在大龜肚子中的記載。這種靈魂同樣是非常小並有特殊保護的方法。這種靈魂形體大小的變化,其限度最大不能超過活人的形體,最小是人用肉眼可以分辨。當靈魂需要動並與其他靈魂打交道時,它會象活著時的人一樣大小進行活動、生活,當需要安置帶走時,它還會變得很小很小。

第三,靈魂的重量輕如羽毛,有迅速飛行的能力。古通古斯民間故事中有許多例證。達斡爾族的《德洪莫日根》中,有兩個年輕的女薩滿都把真身留在陽間,讓靈魂在虛無飄渺的世界裡揮劍交鋒。赫哲族的《阿格第莫日根》中,阿格第的靈魂寄附在一簇蒿草上,“浮浮搖搖,飄飄蕩蕩地坐在那裡”。《武步奇五》中主人公的靈魂“飄飄蕩蕩地往西南方走去”,等等,其靈魂都非常輕。《尼山薩滿》的其它文本中,靈魂都是象羽毛一樣在陰間裡游來游去,速度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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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府冥君)

總之,從原始人的靈魂觀念來看,靈魂不僅有與活人面貌、形態、能力相同的特點,而且也有與活人形體大小、重量和速度等方面不同的特點,並且,人的靈魂本身具有飛翔的能力。

原始人還認為,靈魂既然能離開軀體,也能飛回到軀體內,人即可復活了。所以在原始人看來,只要有靈魂,人死了也可以復活。各民族的民間文學中,有許多反映人死而復生的故事。譬如,滿族民間故事《核桃仁》中,小孩死後放在核桃樹下,第三天從樹上取下一個核桃,媽媽一陣哭泣,便從核桃內跳出來一個小孩。達斡爾族《威蘭德都和威爾迪莫日根》中威爾德都的靈魂變作小鳥,在弟弟哭泣的感動下,小鳥變作姐姐,神奇地復活了!這兩個故事中的復活方式,共同特點是靈魂先變作一種物體或飛鳥,在親人的哭泣中,經過靈魂的變化而復生,其思維簡單、離奇,幻化性很強。這時的靈魂無一定的居處,輕靈地飄渺在大自然中。這是一種很原始的靈魂變化的復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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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地府)

隨著人類社會的進一步發展,人類靈魂的歸宿——陰間產生了,這時便採用薩滿到陰間取魂而使人復生的方式。尼山薩滿赴陰間找回員外之子色爾古代·費揚古的靈魂後“把他的靈魂往肉身一推”,助手同時唱起催醒神歌,過了一會兒,員外之子便復活了。但這種死而復生的方式,需要藉助神通廣大的薩滿神術,從陰間取魂放入體內,薩滿再跳神催人醒來,較之前一種方式,復活條件要困難得多,也要複雜的多了。

北方民族薩滿“靈魂飛翔”的觀念意識,在社會發展中顯然也受到了中原傳統文化的影響。滿族民間故事《他拉伊罕媽媽》中的女主人公臨死前告訴部落人,“我死後,千萬把我用樺皮包好,掛在東山口大松樹上”。有一天,當狼精率領狼群向部落襲擊時恰好經過東山口,他拉伊罕媽媽的樺皮棺材突然裂開,她手持寶刀殺向狼群,保護了自己部落的人們,並帶領他們過上了好日子。這是因為她的靈魂上長白山修煉去了,所以她增添了一身好武藝,並在氏族部落最需要的時候又復活了。滿族石姓薩滿中有一位五輩太爺,死後把棺材放在村邊一棵大樹下,三天後人們發現棺蓋打開,棺內有張滿文紙條,而屍體卻不見了。三年後,五輩太爺出現在一家藥鋪裡,聲稱自己並沒有死,而是上長白山修煉去了。他當了石姓大薩滿並給族人治病,幾年後又上了長白山。據說,石姓大薩滿的頭輩太爺和三輩太爺也都是如此。赫哲族的《葛門主格格》中有一位卓祿媽媽,“是早年成道的薩滿,現已變作石頭的仙體”,而葛門主格格和丈夫“對坐而死”,人們用棺材埋葬,後開棺不見屍體,據說上山修煉成仙了。《土如高》中有一薩滿“將凡胎的身體脫留在山頂上,變作石身”上山修煉成神了。

以上薩滿死而復生的特點是,第一步是假託死去,屍體升飛與靈魂一起上山修煉,有的幾年後再回到人間;第二步是他們復生幾年或幾十年後,再被召回到山上修煉成神,後來成為本氏族或部落的祖先神。這種死而復生的方式,主要突出了靈魂修煉的特點,明顯是受到中國道教文化的影響,但又有所不同。道教是人活著的時候,經修煉成仙,而滿族和其他北方民族是人死後靈魂修煉成神,即成為本民族所崇祀的祖先神了。其二是尸解的內容不同。什麼是尸解?“尸解即假託死去而成仙”,“一般所謂尸解,留下的屍體並不是真的肉體,而是某一物變化的假屍體”,如“造劍尸解法”。滿族的五輩太爺屍化為“滿文字條”;赫哲族的卓祿媽媽屍化為“石頭身”;《土如高》中的薩滿也是屍化為“石身”等。當然也有屍化升飛沒留下任何物體的情況。

從前面所列舉的滿族等民族人死而復生的類型來看,共有四種方式:(1)靈魂直接變化復生:(2)陰間取魂復生;(3)服用“仙丹”、“妙藥”復生:(4)靈魂修煉復生。前兩種是原始意識形態,後兩種則受道教文化影響,人為的因素逐漸增加,屬於近代人類思想觀念的衍生形態。

作者王松林、田佳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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