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軍旗下的紅十字》寫得非常好,非常感人。此文堪比新時代的《誰是最可愛的人》,作者堪比軍旅作家魏巍。
作者以親歷者的身份描述了那一段血染的風采,以一位女性細膩的筆觸揭示了人性的剛與柔,以一位軍人的熱血謳歌了那一代軍人的忠誠。
這篇文章可作為《四有軍人》教育的必讀物進入軍營,這篇文章的節選可納入中小學課本,如同當年我們在讀《誰是最可愛的人》時一樣,熱血沸騰,激發出我們的愛國情懷,淨化和洗滌我們的靈魂。
讓我們的英雄在軍營中、在社會上、在青少年的心目中化為不朽的豐碑!成為學習的榜樣!
那場戰爭的硝煙雖然已經漸漸散去,但那場戰爭中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蹟不能被淡忘。陵園中的忠魂們在呼喚著和平,在期盼著祖國的強盛,他們渴望今後無人敢欺,他們也渴望祖國和親人來探望。
軍營中的勇士們則在磨刀霍霍,他們時刻在準備打仗,他們懂得和平與戰爭的辯證關係,只有敢戰方能止戰,只有能戰方能言和。這就是我倡導的“鷹膽鴿魂”之精髓,這就是我推薦這篇文章的初衷所在。
——羅援
上接(連載一):
大戰在即
進入二月,將要開戰的跡象便一天天明顯起來。不時地有我們的偵察兵在邊境偵察時觸地雷受傷和犧牲的。32醫院另一個駐紮在城外的醫療所陸續地在收治傷員了
開戰前一週餘,各個戰地救護所分別部署到位。32醫院將其參戰的兩個野戰所進行了人員調整。一個所開拔去了靠近那坡縣當時稱南坡公社的地方。我們也於11日搬出“豪宅”,跟隨其中一個所遷到了距縣城三公里外的一個山坳裡。
這是邊防二團的訓練場,有一座很小的二層樓,開戰後被用做重傷員病房。一間小食堂和兩間小庫房,後來都成了我們的手術陣地。山窩裡有個射擊場,可降落直升飛機。此地與越南的直線距離是七華里。
我們六人按男女分住兩頂軍用醫療帳篷。帳篷很大,裡面襯著一層雪白的布。有毛竹搭起的大通鋪,讓我們終於告別了一個多月的近乎露營的樓板地鋪。
孤零零兩座帳篷六個人,離野戰所的集體住所有一段距離,夜裡漆黑一片。太安靜了。這安靜讓人心裡發毛。因為進入邊境,被人們談論最多的,最危險的威脅就是那神出鬼沒的越軍“特工”。
所裡配發的手槍與其說是自衛防身倒不如說是壯膽更為貼切。每晚進入帳篷前,大家手握著槍,男士們打頭偵察,相互照應小心翼翼,確定裡面沒人再進去。每晚睡前我都把槍放枕邊,想著一有動靜先一槍打出去!
晚上睡不好,白天也無法睡。靖西初春的氣侯是晚穿棉衣午穿紗。中午的陽光火辣辣,進帳蓬如同入蒸籠,人無法待在裡面,更別想午睡。
一個糟糕的情況,進駐後全體人員水土不服。個個腹瀉不止,渾身無力。簡醫生最為嚴重,脫水連床都起不來了。兩三天後才逐步適應,這對大家臨戰前的體力消耗不小。
短短這些天,大家都預感大戰在即,抓緊各項準備工作。還增加了一項新的學習內容,即戰場上對越軍的喊話訓練。分為越語和俄語。入境參戰部隊學十句,我們只學簡單的三句:
繳槍不殺!
跟我走!
我們寬待俘虜!
參戰部隊更是猶如箭在弦上,開進的變動很大。附近來了個工程部隊,天天在搞爆破訓練,距離之近總感覺我們帳篷隨時會被炸飛。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聆聽爆炸聲。
連隊的戰士都在集體剃光頭了。這是上戰場前必須的程序,為的是頭部負傷後的處理。那些十八九歲的小戰士猛然見到我們這些路過的女兵,全都尷尬地捂著光頭一溜煙鑽進帳篷。真是太可愛了!
一個地方民兵連配屬到我們野戰救護所,任務是負責抬擔架和警戒等後勤輔助工作。一到就立即動工搭建作為病房的茅草棚。
14日晚八時,又一支醫療隊的到達令我們喜出望外。竟然是我們169醫院的八位戰友。和我同乘一列火車當兵的好友建平也在其中。他們將擔任傷員後送任務。從而得知,由我們169醫院三十多人組建的一支列車醫療隊也在向前開拔,任務是從前線接運傷員回後方的。聽到我院有這麼多戰友前來參戰,令我們倍受鼓舞。
15號一早,這後送組一分為二,季曉婷、宋振祥、臧新軍、郭曉鬱轉去了南坡,建平等四人留下,將和我們並肩戰鬥。當天下午,建平就被所裡指派去為一位搶救無效犧牲的偵察排長做遺體料理。
我院參戰列車醫療隊的戰友們
同時還進駐了一個汽車連,是負責接運傷員的。一字排開的二十多臺解放牌卡車,每輛車頭前都赫然插著一面白底紅十字的旗幟。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以旗幟形式出現的紅十字。這戰地的紅十字旗,給了我一種心靈的震撼。我不由駐足久久地凝視著。
戰場的目標是雙方的殺戮。紅十字的目標卻是挽救生命。我們的雙手將承載著這沉甸甸的職責。
啊!看著這屬於我們的戰旗,神聖的使命感陡然由心頭升起!
我們還注意到,一公里外向陽的山坡處已經有大批民工在動工挖墓穴修建陵園了。開戰前犧牲的烈士也正在往這座陵園裡移葬。這才真正意識到戰爭的殘酷和死亡的貼近,心情不由地沉重起來!
一切跡象都預示著大戰在即。
開戰前夜
1979年2月16日,距離戰爭的正式開戰只有一天。
身在前線的我們並不知道這些。為了高度保密,開戰命令的發佈既不是電話,也不是無線電報。而是由前線指揮部用直升飛機派員將書面命令親自送達各戰區最高指揮官手中。
然而,一個突發的意外出現在我們這個戰區,這使我們無意中成了提早一刻知道開戰消息的人。
這天傍晚約六點左右,正吃著晚飯,所裡接到南寧前指衛生部緊急命令,要求我們顱腦手術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德保縣搶救傷員。
放下吃了一半的飯,我和朱醫生、簡醫生、董醫生四人帶上手術器械,手槍壓滿子彈坐上軍吉普立刻出發。
80公里的崎嶇山路顛簸了快兩個小時,八點鐘到達德保縣人民醫院。已焦急等侯在那裡的41軍幹部簡要地向我們介紹情況:
下午五時,南寧前線指揮部送作戰命令的直升機在飛往靖西41軍駐地途中,為了隱蔽超低空貼山飛行,螺旋槳刮到了樹梢而墜落。軍區作戰部馬科長顱腦受傷昏迷,駕駛員和作戰參謀亦受傷。當地的民兵發現飛機出事即刻趕來營救。動彈不得但頭腦依然清醒的作戰參謀將裝有作戰命令的公文包壓在身下,舉著手槍不準任何人靠近,非要一定是41軍軍長親自來接公文包。
這就是軍人。用生命捍衛職責的軍人!
我們趕到時,兩位輕傷員已經轉走。縣醫院剛為顱腦受傷的馬科長做完手術。
我們立即進入病房查看仍在昏迷中的馬科長並瞭解手術情況。確認了傷情穩定處置得當後才離開。
得知將在明天(2月17日)凌晨正式開戰,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駐地,迎接戰鬥。
返程進入靖西途中,在我們吉普車夜視燈的視野下,不斷地見到有炮車、軍車在閉燈摸黑開進。還有全副武裝的步兵像潮水般向著前方悄聲行進。
坐在車上的我直擔憂著,車輛夜行不用照明出事怎麼辦?戰士們連夜徒步奔襲進入陣地,體力不是消耗很大嗎?
回到了所裡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發電車開動,全體人員各就各位挑燈夜戰。我們也立刻將所需一切物品器材展開。一派緊張忙碌的景象。
十二點一過,全體軍人集合,在泥土地上席地而坐,聽取32野戰醫院領導宣讀中央軍委和廣西前線指揮部的作戰命令。包括開戰的政治宣言、作戰目的、任務、時間、戰場紀律等等。內容挺多,挺長的。
仗,終於要開打了。我們每個人都處於緊張亢奮狀態。聽著作戰命令,我心中也有不少的疑惑。
一是下達的作戰時間共三天,縱深不過幾十公里。我們陳兵幾十萬,忙了幾個月,怎麼才打三天的仗?(後來戰況的發展打了28天。)
二是作戰的主要任務之一是抓俘虜。每個軍、師、團都有具體數字的任務。抓那麼大數量神出鬼沒的越南人容易嗎?押得回來嗎?(從戰後歸還的戰俘數看,確實沒完成指定任務)
三是戰場紀律。基本就是我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得侵犯越南老百姓的利益等等。但其中強調要尊重越南少數民族的風俗,有一個不記得叫什麼族的,家中火盆怎麼個擺法,進門要注意面朝哪邊……好像我們不是去打仗,倒是觀光做客的。我覺得可真有點瞎扯了。
畢竟,我們的軍隊已經三十年沒打過大仗啦!
徹夜無人入眠,只有等待中稍稍的靜謐。凌晨4點,就有兩個傷員送達,是進入陣地時踩中地雷的。
我們手術組為傷勢最重的小戰士做處置。只見雙大腿中段以下都已缺失了,只剩半截的大腿傷口血肉模糊長短不齊地扭曲著。止血帶一鬆開,鮮血噴射濺了手術醫生一身。趕緊加壓輸血並做了高位截肢修補術。
手術剛結束,戰鬥正式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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