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炻番外:皇帝?!

東方炻番外:皇帝?!

東方炻番外:皇帝?!

東方炻番外:皇帝?!

幾場茫茫的雪落下來,鋪滿了望京城。

皇宮的地龍燒得滿殿生春。御書房內皇帝擱下硃筆,接過熱巾擦了手。端起一杯明前甘露呷了口。

見皇帝神情愜意,旁邊侍奉的太監悄悄鬆了口氣。覺得這位年輕的白大人運氣真不錯。

白漸飛換了身青色的官袍,恭敬的跪著。換了官袍,他整個人的氣質隨之而變。斯文的臉上多了幾分沉靜與莊重。他凝視著身前那塊青磚,彷彿上面寫滿了字,目光專注。

“起來吧。”皇帝擺了擺手。

“謝陛下。”白漸飛站起身,膝蓋還是被青磚硌得有點痛。他靜立在殿上,雙目微垂,保持著一位臣子應有的恭敬之儀。

皇帝微笑地注視了他一會兒,溫和的開了口:“這一趟辛苦你了。你與煜兒相熟,這一趟有何收穫?”

白漸飛恭敬的回道:“回陛下,臣此行不負皇上所託,小有斬獲。”

皇帝睨了他一眼,悠然喝著茶道:“說說。”

白漸飛袖子裡的手微微發顫,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激動,平靜的回道:“東平郡王不可控。”

“嗯?”

“臣用毒丸試他。他果然不肯順從。當場把毒丸強喂進了臣嘴裡。若他真心替皇上辦事,服毒丸不外是向皇上表示忠心的態度問題。而東平郡王反以之威脅臣不能亂說話。”白漸飛輕聲說道。

皇帝放下茶杯,輕描淡寫地說道:“你膽子不小哇,敢私自讓宗親郡王服毒丸受制於你。”

語氣淡然,白漸飛霎時嚇出一身冷汗,撲通跪倒在地,顫聲道:“臣惶恐。

那個……只是養生補氣丸而己。臣只是想試一試東平郡王。”

皇帝一個沒忍住,呵呵笑了起來:“起來吧。一塊長大的,虧你想得出來。

東平郡王早來信告訴朕了。全部的藥丸都送了回來。他只是氣不過你的態度罷了。 ”

白漸飛的手頓時攥成了拳頭。他謝過皇帝站起身,眼裡閃爍著深思。拱手道:“陛下,臣有話想說,先請陛下恕臣無罪。”

皇帝臉色不悅的說道:“還要和朕討價還價?”

白漸飛掀袍跪下,以頭觸地道:“臣不敢。臣以為東平郡王非可控之人。聽完皇上口喻之後,東平郡王極其憤怒,並無對陛下的敬畏。東平郡王心機深重心思細密,他能看出臣對他的試探。而他告訴陛下,交出藥丸,又何嘗不是他順水推舟將計就計呢?東平郡王詐死隱身查案,如果他只在意花不棄,而花不棄又失蹤的話。何以掣肘?”

皇帝自御座上站起,負手走到他身前道:“告訴胱努你還看到了什麼?”

白漸飛鬆了口氣,認真的說道:“東方炻對東平郡王的態度很有問題。郡王定此計劃,是因為東方炻已經疑心他是蓮衣客,會牽絆住他,讓他無暇分身查案。但是當臣殺死替身時,卻看到東方炻極在意東平郡王的身死。他關注東平郡王,絕非因他是蓮衣客,是受了皇令去查碧羅天這麼簡單。但臣百思苦想,也只能以東方炻為博花不棄一笑解釋。”

皇帝的雙瞳微縮,沉默了良久後道:“現在東平郡王在何處?花不棄是否已經回到了蘇州?”

白漸飛輕嘆,陳煜,不是我對不起你。忠,只對君。友,當別論。他自-懷中取出密信匣子雙手呈上:“朱府隨行所有護衛中毒而死,包括臣一早安排潛進東府的一人。花不棄被白瑪劫走。尚不知他是否是東方炻的人。但,東平郡王下落不明。臣以為.太過巧合。”

皇帝看了密報,冷冷吐出一句話:“著大內鐵衛找東平郡王進京面聖。繼續盯著朱府。”

“微臣告退。”白漸飛磕了頭,躬身後退出了書房。

皇帝臉上陰晴不定,突喝道:“叫阿石來!”

不消片刻,換了內侍服飾的阿石戰戰兢兢進了來。跪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當日信王爺過世後,東平郡王做了什麼?”

阿石一愣,顫聲道:“郡王悲痛欲絕,獨自呆在流水園。直到元少爺與白大人糶。”

“他進過信王爺書房沒有?”

“小的,不知。當時場面混亂。王妃夫人們哭成一團。小人,小人……郡王緬懷王爺,應該是進過的。皇上,小的只知道這些。沒有別的異樣。就是元少爺先到,進了流水固後關了房門,不讓人進去打撓。”阿石心裡害怕,據實說.他也只知道這些。

皇帝眸色轉深,淡淡地說道:“下去吧!如有隱瞞,朕剝了你的皮。”

“小的不敢。”阿石磕了頭,出了御書房。外間冷風一吹,他覺得後背涼沁沁的。心裡著急的想,難道皇上有什麼疑心郡王的?他該怎麼把這個消息通傳出去呢?

“阿石,以後你就調至咱家身邊。”大內總管大太監李環似笑非笑的看著阿石。

能到總管大太監身邊服侍,在宮裡也算平步青雲了。阿石只覺得一顆心恐懼的都快要蹦出口來。低下頭恭順的應了聲。他知道,要想傳消息給陳煜,短時間內是不太可能了。

粗使太監們清掃著道路上的積雪,嘴裡吐著白氣。掃雪是件力氣活兒,掃過之後,又有新雪落下,似乎怎麼也掃不完似的。

皇宮常有人經過的地方是必須要掃的。冷宮與內侍居住之地以及天牢處的通道向來是無人打掃。而今日,這群太監們得了今,在一個時辰內必須將冷宮外的道路打掃乾淨。

未時不到,天色已偏陰沉。顯然又有一場大雪即將落下。皇帝的御駕終於出現,粗使太監們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出。心裡卻在猜測送這位大魏國最高統治者要去冷宮看望哪一位娘娘。不外兩重結果。要麼重新受寵,要麼會被當場賜死。

冷宮只是一座幽禁犯罪妃嬪的宮殿群。因少有人顧及這些也許將老死在冷宮裡的女子,做事的太監與宮女懶心無腸的將正殿外的雜草拔了,雪自然是不會打掃的。更何況,皇帝陛下堪稱英明,不好女色。整座皇宮裡只有一後三妃兩嬪。

冷宮中只有前朝的兩位老妃嬪,先前得罪了太后,連皇帝登基大赦都沒能從冷宮裡出去。兩位老妃嬪時日無多,得了太后之令,不能讓她們死,在冷宮苟延殘喘等死罷了。

冷宮清寂,麻雀嘰喳叫著。

皇帝帶著大內侍衛與貼身太監在冷宮深處一處獨立的殿堂前停住了腳步。

門是緊鎖著的,庭院內的積雪夠深,仍有灌木雜草探出頭來。

門拴被凍住,大內侍衛用了內力才把門勉強推開。

外面的天光與寒風湧進殿內,裡面的人驚呼了聲。然後一箇中年侍女奔出來,似被洞開的門和門口的人嚇呆。直聽到皇帝的貼身太監喝斥了句,才慌張的跪下:“奴婢紫鳶見過陛下。”

皇帝嗯了聲:“張妃可在?”

紫鳶顫聲道:“娘娘起不了床。望陛下恕罪。”

皇帝徑直往裡走,紫鳶正要起身,卻被大內侍衛拎起帶了出去。

風嗚嗚吹進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寬大的木床上響起:“是皇帝來了嗎?”

披著鶴氅的皇帝緩步走到床前。淡淡的說道:“是朕。”

床上躺著個老婦人,滿頭白髮鋪散在枕蓆上。寬額上幾道深深的皺紋,癟著嘴,望之如八十老嫗。

她努力撐坐起來,身上的鎏金錦袍破舊不堪,罩在她瘦弱的身上。她終於靠坐起身,喘了口氣道:“你母后怎麼不來看哀家?看看比她還小五歲的哀家老成什麼樣子。”

皇帝沒有說話。

張妃老病,一雙眼睛尚還明亮。她盯著皇帝說道:“哀家時日不多了。陛下有話就說吧。哀家等這一天等很久了。這種與世隔絕的日子,哀家也不閒剄過了。 ”

皇帝冷笑道:“與世隔絕?朕記得三十年前,朕的皇弟貪玩進過冷宮。娘娘可還記得老七的模樣?”

七皇子?張妃目光轉柔,輕嘆道:“七皇子趴在窗戶上往裡看。被哀家嚇了一跳。直喊白髮鬼呢。三十年前,哀家的頭髮就全白了。七皇子那時臉上透著一股機靈勁,哀家怎麼會忘記。”

皇帝淡淡的說道:“七弟今年秋天病逝了。”

張妃的手瞬間抓緊了被子。

“這三十年來,唯一闖進過冷宮,見過你的人就是七弟。誰曾想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心機如此深重。太后與朕一直以為東西仍在你手中。卻不想你早交給了七弟!”

張妃看著皇帝,驀然大笑起來:“你父皇沒有拿到手,寵我一生。你們母子關我後半輩子,費盡心機想得到。只可惜,碧羅天的秘密,我一死,無人知曉!

我會交給七皇子?他是你的親兄弟呢!”

皇帝冷哼一聲道:“朕把他栓在望京一輩子。如今他死了,煜兒過了今年就二十歲了。他是七弟唯一的骨血。東西是在他手上吧?”

張妃嘖嘖搖頭:“當皇帝的總是疑心深重。難道大魏朝如此不濟?竟害怕碧羅天真的奪了陛下的江山?”

“碧羅天的聖女嫁入皇宮,也沒見碧羅天有人來救你。朕真是懷疑,讓父皇小心防範了一生的碧羅天不過是個飄渺的幻想罷了。朕不怕,朕只是擔心有人藉機作亂,民不聊生罷了。”

張妃笑了:“先帝疑誠王,於是誠王才到荊州就病逝。皇上疑七皇子,七皇子就病逝。碧羅天是什麼?陛下心裡難道不清楚?”

她的雙眼瞪大了,手緩緩抬起,瘦骨嶙峋如雞爪般的手指著皇帝,像在唸一個咒語:“先德仁皇后之子登皇位以襲正統。欽此。”

她的聲音尖銳,盯著皇帝緩緩後仰。皇帝上前一步,卻見張妃瞳孔放大,嘴裡沁出一絲鮮血.死了。

他憤怒的吼道:“父皇對子民不好嗎?朕對子民不好嗎?他是德仁皇后的兒子就可以是個好皇帝嗎?正統?什麼是正統?為什麼歷經了三代,還不死心?!”

但是張妃已經嚥了氣,那雙沒有閉上的眼睛充滿了嘲笑譏諷之意。

皇帝喘了口氣,大步走出。冷冷的看了眼服侍張妃的紫鳶道:“你的哥哥究竟去了哪裡?”

紫鳶跪在雪地上,猛然抬頭。先前那股懼意消失不見。一雙眼睛幾欲噴出火來:“奴婢不知。”

“朕來告訴你。他跟著朕的七弟。一直藏在他的王府之中!”皇帝想明白了一切,眼前又晃動著老阿福一掌拍死自己的畫面。

都想以死斷了他的念想。可惜,還有一個人。皇帝怒喝道:“冷宮之中所有人杖斃!把東平郡王給我找回來!”

紫鳶放聲笑道:“沒用的皇上。大魏國註定了五世而亡!這是大巫師的預言,無人能違抗天意!”她嘴裡吐出一口黑血,頭歪到在一側瞬間斷了氣。

皇帝深吸口氣,冷笑。

當他真不知道嗎?他想起與七王爺臨終前的那場對話。

病榻前的七王爺已經撐不住了。他望著他,那目光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先帝的子女多,只有他們倆是同胞兄弟。

“皇上,請不要讓煜兒掌內庫。他還小,他喜歡外出走走看看。這望京城就像座石頭牢房,在這裡活一生太悶了。”

“七弟,你是在怪朕嗎?

七王爺看著他搖了搖頭:“你與母后都在疑我,疑我去見了張妃得了什麼東西。我只是好奇,好奇父皇最美的妃子在冷宮裡會變成什麼樣。如果可以,我寧肯當日沒有進過冷宮。也許,我就能出了望京,做個逍遙王爺。”

皇帝冷冷的看著他道:“你真的沒有嗎?”

七王爺輕笑道:“我說沒有,你會相信?你若是相信,就不會囤我在望京了。我這輩子走到頭了。你還是不相信?我心甘情願的留在望京,沒有封號,替皇兄打理內庫。皇兄還是不信,只能怪煜兒是我的兒子。皇兄疑我一生,沒有找到那東西,就再圈禁他一生好了。”

皇帝猶豫良久終於嘆了口氣:“好,如果煜兒肯替我查出碧羅天的秘密。我就給他自由!他知道碧羅天嗎?”

七王爺眼H青亮了,扯住他的袍袖道:“十幾年前,臣弟心傷薛菲之死,曾去過她的夫家。臣弟懷疑她的夫家與碧羅天有關係,臣弟也曾囑人去明月山莊查看。死士只帶回了一幅地圖。在書房牆上那幅畫中。臣弟會讓煜兒選擇。若他甘心留在望京,就不會進宮見皇上。如果他願意要下半生的自由,皇兄就給他一個機會吧!他一定會盡心替皇兄辦事的。”

他終於答應了他。

皇帝面對冷宮清寂的殿宇,胸口起伏不平。他終於答應了他。他卻在利用他的死,利用他的內疚與憐憫,為自己的兒子贏得了時間。皇帝深悔不己。如果自己不顧念親情,那東西還在七王府!

他終於把一切想明白了。只恨不得將七王爺從墓中挖出來鞭屍。“朕賜你封號為信。你可對朕言而有信?!”皇帝咬牙切齒。

華敏郡主

大江之上一艘大船順江而下。

黑鳳遞過一封給東方炻。他看了嘿嘿冷笑了聲。

風吹起大麾飄動,就像他此時的心情,起伏不定。他的目光望向大江兩岸,盡是肅殺之意。

“公子,要不要去找朱小姐?”黑鳳等了良久沒見東方炻下令,見他默默站著吹江風,不禁暗歎了口氣。

從小揍在手心裡長大的公子,要什麼有什麼,府里美女還少了嗎?卻偏偏和老太爺一樣,喜歡上朱家的女兒。是緣還是孽?

“黑鳳,母親臨終時我應允過她,一定要報仇。玉夫人一直不贊成我要朱珠不要三千萬兩銀子。你是不是也這樣認為的?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相貌過得去,卻也不值得?”東方炻淡然的開了口。

黑鳳瘦削的臉上閃過一絲認同,低下頭去道:“黑鳳不知道。公子自拿主意。 ”

柳葉眉輕輕上揚,像兩撇俊秀的書法,意氣風發。東方炻撐著船舷道:“白瑪不會劫走她,更不會將那批護衛全殺了。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劫走她的人是東平郡王的人。他不會死。最初我懷疑過。但我現在知道,他不會死。回想起來,我就應該明白的。東平郡王狡猾多端,城府深沉……還是一個半點虧都不會吃的人。他劫走朱珠,是我的話讓他感到了危險,來自皇帝的危險。他想跑,可是我不願意讓他置身事外!這麼多年我家一直替碧羅天斂財。銅錢堆著繩子都黴爛了,糧草堆著發了芽,碧羅天的人怎麼不來取?同樣的陳姓子孫,憑什麼我要為他人做嫁衣裳?我家從此與碧羅天一刀兩斷。我偏不信那些邪神天助,我不信憑我數代的準備,我就不能掀了皇帝的金鑾殿!”

聲音輕而有力,驚得黑鳳單膝跪下,胸中氣血翻湧,雙目如赤,沉聲道:“公子下令即可!”

東方炻深吸口氣道:“去飛雲堡告訴雲鐵翼。一匹戰馬都不準流出草原。快過年了,北狄野王正在心急冬寒無糧草越冬,讓雲鐵翼把江北於州的邊防圖地形圖送給野王。”

黑鳳一驚:“老太爺不是向來反對向別國借兵的嗎?”

東方炻冷冷說道:“誰說我要借兵?我只是要轉移下大魏國皇帝的注意力。

我要看看東平郡王要怎麼選。是兒女情長重要,還是大魏國的內訌分裂重要!我要他帶著朱珠來求我。他背了謀反罪名想隱身,我偏不讓他如願!為了那東西我家忍了幾十年。他想藏一輩子,我就讓他主動拿出來。放出風去,就說東平郡王沒死,暗中脫逃。我給皇帝一個藉口公開緝捕他。如果有陳煜的消息,暗中通報官府。令船全速.回荊州。”

“是!”

東方炻獨自站在船頭,喃喃說道:“陳煜,你是助皇帝,還是助我?助他你會死,助我,我要朱丫頭。你會怎麼辦?”

杭州城外孤山下有座小小的庭院。白牆青簷,小巧精緻。固外有梅花千株,皆盡怒放。

庭院不大,只有一進。進門倒廈之後是一方小小的天井。東廂兩間,西廂兩間。不棄與陳煜各住了東廂,小六住著西廂,還有一間是雜物房。屋子背後有小小的廚房。正房背後還有一座小花園,園子裡單獨有間茶室,便成了陳煜的書房。

小六別看著有時候像小孩,買下這座庭院的眼光卻也不錯。原主人這間茶室下鋪有地龍,燒起火來,比院子裡別處都暖。

茶室寬闊暖和,不棄就想冬天把茶室弄成榻榻米,白天收了地鋪,晚上睡。

陳煜便囑小六進城採買物品。用厚毛毯子鋪了地。又買了不棄要的棉花與布回來。

他白天在茶室看書研究地圖,不棄便端了針線籃子做抱枕靠墊。轉眼間半個月就過去了。

冬天一日趕一日冷,陳煜一天有大半時間是在茶室裡消耗掉的。不棄也不無聊,除了幫小六做飯外,沒事就呆在茶室裡聽陳煜看著地圖說大魏各地的風情。

她心裡有數,陳煜和外面是有聯繫的。他在朱府裡也一定有人。隔幾日他便會告訴她朱府的情況,朱八太爺的情況。他帶著她私奔,並非什麼事都不做。偶爾他會去杭州城一趟,回來後卻什麼都不告訴她。

每當他外出回來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不再看地圖,會帶著她上山去打獵。

不棄記得只要自己開心,他彷彿就輕鬆許多。

他不說,她也不問。不棄看得出來,陳煜眼底總有層陰霾。

有天不棄趁他睡熱了,拉看小六上山打獵。陳煜找來後,讓小六砍夠三百斤柴才準回來。

她極小心的說:“我又不是一個人去。沒走多遠。”

陳煜什麼話也沒說,當小六的面抄抱起她黑著臉回家。她心裡害怕,路上一個勁認錯。結果進了茶室,他扔她在毛毯上撲上來就呵她癢癢,大笑道:“好了,今晚小六沒辦法跑回來聽壁角了。”

不棄哭笑不得,笑著躲閃。卻敏感的發現他的笑容裡藏著的擔心。鬧騰一番後,那晚陳煜抱著她在茶室睡了一晚,她翻身,他跟著翻。她猛然坐起來,陳煜直接跳了起來。她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只好揉著眼睛說出恭。結果他就打著燈籠在茅廁外守著。

不棄只覺得心驚內跳。

第二天,陳煜在院子裡削木頭。花了兩天工夫給她做了副精巧的弩弓。還在院子裡立了個靶子教她練準頭。

她愛不釋手的把玩了會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

陳煜悶了半天才道:“不棄,你強一點,我才放心!”

害她當時就差點掛不住笑容。

但日子一天天平靜過去。朱八太爺對外聲稱不棄在外遊玩。得到這個消息後,陳煜的笑容變得明朗,不棄狐疑的想,他是不是和那條老狐狸做了什麼交易。

不過,朱府平安無事,她也跟著輕鬆起來。

入冬後下了兩場大雪,院子外的梅花散發出陣陣冷香。

不棄穿著粉紅比甲,撤金白裙,披了鑲兔毛的披風。雙頰紅撲撲的,一雙眼睛水靈靈的望著小六,不住的跺腳:“哎哎,不要枝上的。要掃花上的雪。開謝了的可不要!小六,你輕功這麼差啊!你一上樹,那雪都抖完了。”

小六一身青衣短打,手上託著個澱青粉彩罐子,拿了支小刷子上竄下跳。聽得不棄仍不滿意,氣呼呼的回頭瞪她一眼。

好不容易掃得一罐子,他鬆了口氣遞給不棄:“給少爺煮茶去!”

不棄接過罐子放在鼻尖嗅了嗅道:“小六,老聽人說梅花雪煮茶如何如何香。你知道雪是怎麼來的麼?我告訴你呀,雪是天上的灰結成團掉下來的。陰溝裡的水,路上水窪裡的水變成水汽上了天。然後吧,裡面的渣子太多,天一冷就變成雪掉下來了。”

小六不屑的說道:“胡說八道!難道我家少爺年年都喝的是髒水化成的雪?

少爺要喝梅花雪煮的茶。我忙活一上午,小姐不過燒燒水而己。”

不棄哼了聲:“我是心疼他,怕他鬧肚子!朱家成天都喝梅花雪水,我也沒喝出什麼好來。煮茶最好是泉水。梅花雪梅花雪,勞民傷財附庸風雅而己。”

小六正想反駁,看到陳煜施施然自庭院裡走出來,脖子縮了縮笑道:“反正梅花雪我弄來了。小姐用不用是小姐的事。我就賭少爺一口就能嚐出是用什麼煮的茶。”

不棄心想,真能喝出來?我弄把梅花煮進井水裡,我看他能不能喝出來,當即便道:“好,一兩銀子!”

“成交!”小六吐了吐舌頭,喊了聲我去砍柴,一溜煙跑了。

陳煜聽到兩人的對話,身影一閃又退了回去。他躲在院牆處偷看不棄,見她把裝著梅花雪的罐子抖了抖,小六一上午的心血化為烏有。緊接著就看到不棄攀著枝頭採梅花往罐子裡塞,再從水缸裡舀了瓢井水灌進去,得意的捧著罐子往回走。

“用這個糊弄我?”陳煜嘴角微微翹起,陰陰的笑了。

陳煜嗜茶,不棄想,這時候的人除了茶就是酒,要麼喝補湯,的確沒出息。

花樣太少,就只能變些花樣。講究點茶具,講究泡茶的水。

她捧了自己新研製的梅花井水進了茶室,隔了珠簾見陳煜正對著地圖看。知道他又在找圖上的碧羅天了。不棄暗笑,這樣也好,免得他看穿這水了。

她把混了梅花的井水倒進瓦壺裡煮,大聲說:“你忙你的。我沏好茶給你端來。”

陳煜呵呵笑道:“好,看看你的手藝有無進展。”

看著水煮沸,空氣中飄起一股梅香。

陳煜喲了聲:“今年的梅花雪不錯嘛!”

“那是!讓小六隻掃梅花蕊上的雪呢。”不棄邊答邊用沙布濾掉煮爛的梅花。沏了茶,笑意盈盈的端了進去。

陳煜放開手中的地圖,坐到矮几旁,取了一杯嗅了嗅道:“有梅香冷洌。”

呷了口又道,“茶是碧螺春。”

不棄笑咪咪的說道:“不錯吧!說好了,我用梅花雪泡茶你喝,你今天就陪我去山上打野兔不作詩的。”

她痛恨這個時代的人,無事時偏愛吟詩作對。陳煜也不免俗,藉口天冷無事可做.總出些句子逗她對。

前天出了句:“飛花撲窗入,我吟寒更切。”逗她說:“你如能對出下句,我就帶你上山打野兔!”

勾得不棄費盡心思去想呀想,最後想到吃晚飯,一天過完。

她用陳煜做的短弩越使越順手。二十開外射中紅靶心絕無問題。陳煜帶她上山打了幾回兔子,讓她過足了癮。不棄頗有種我也是武林高手的自豪,興奮得天天都想上山。

她眼巴巴的看陳煜慢慢喝完一杯茶,跳起來就去拿披風。

“等等,這茶不對!”

不棄心涼了半截。乾笑著說道:“怎麼不對了?”

陳煜笑咪咪的看著她道:“我嘴刁,騙不過我。這水麼,井水煮梅花,香氣過濃。碧螺春本身香氣馥郁,兩者相沖,茶味就變了。我說的可對?”

不棄嘟起了嘴:“我不作詩!”

陳煜颳了下她的鼻子道:“我知道。你作不來詩的。不過,如果你能給我一個驚喜。我可以讓你射得更準。你想不想瞄都不瞄,一抬手就能射下一朵梅花?

或者,我還能滿足你一個要求。”

不棄頓時被勾得眼冒星星。她絞盡腦汁,拍掌道:“我想起一首詩來了。千山烏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走,去梅林!我要喝著溫好的花雕看你舞劍!”

陳煜被她拉起來往外走,他尚沉浸在無比的震驚之中,喃喃說道:“絕妙好詩,她怎麼隨口就能做出這等好詩了?這個釣字用得真好。哎,你怎麼做出這首詩的?”

不棄回頭得意的笑道:“你劍舞得好,我就告訴你。”

進了梅林,白梅臘梅紅梅墨梅層層疊疊,美不勝收。不棄裹著厚厚的披風,把劍遞給陳煜。招呼小六搬了椅子凳子出來。燒起爐子,溫著酒,笑意盈盈的說:“不是要梅花雪麼?我要你舞劍,把梅花上的雪桃進罐子裡。舞完劍,有酒喝,有梅花雪煮的茶吃。”

陳煜捏了捏她的鼻子,脫了外袍,露出一身黑色勁裝。拿起瓷罐對不棄一笑,輕飄飄躍上了梅枝。劍光到處,一點雪色的雪花落進粉彩瓷罐中。身形飄動,靈動瀟灑。一時間又讓不棄想起了天門關他的英姿。

不棄撐著下巴,痴痴的看著他,喃喃說道:“太帥了!”

小六賊賊的低頭對不棄說道:“我家少爺風流倜儻,我建議你以後千萬別讓他在別的女子面前舞劍。否則,你就麻煩了。”

不棄嗯了聲,認真的說道:“小六你說的對。他只舞劍給我一人看就好,別的女人還是算了。”

正說著,突聽外面有女子呀了聲。陳煜驀得收劍,躍至不棄面前,匆匆對小六說了聲:“攔住了!”

他拉起不棄直奔向梅林深處。

這一刻兩人都想起在朱府柳林中躲丫頭的情景,不由得相視一笑。

陳煜抱住不棄低聲說道:“這回總沒有丫頭要喊你回去了。”

不棄輕笑道:“可惜,外面有姑娘看到你舞劍追著你來了。”

她的手在他胸前摸來摸去,眼裡滿是促狹之意。粉紅柔嫩的唇微微翹起,像極了樹上怒放的紅梅。

陳煜驀得捉住她的手,抬起她的臉,狠狠的吻了下去。

撲面而來的熱烈男子氣息讓不棄腦子一暈,踮起腳尖手勾住他的脖子輕輕嗯了聲。

那聲音如此柔媚,鼻端馨香隱隱。陳煜抱得更緊,手順著她的背脊往下托住她的臀部往懷裡帶,幾乎要將她嵌進胸中。

遠處傳來小六可憐巴巴的聲音:“姑娘,方才在下舞劍多有驚撓了!”

“咦,難道我看花眼了?明明是個黑衣男子,怎麼轉眼就換成青衣了?請你家主人出來吧,姑娘我想和他切磋下劍法!”

“真的是我呀!”

陳煜聽到小六傻不拉嘰的回答,氣息一窒,鬆開不棄道:“你再勾引我,我就顧不得你才十四歲了!”

不棄砸吧了下嘴,舌尖舔了舔唇,環笑道:“我就喜歡讓你吃不著!”

陳煜氣惱的瞪著她,勾起她的下巴,頭猛然低下,咬住了她的耳垂,含糊的說道:“有種你就喊癢別出聲。讓人聽到可就不好了。”

他的氣息傳進不棄耳中,她渾身癢得發抖,咬緊了唇。臉漸漸的憋得紅了,手用力地掐他的胳膊,最後忍無可忍張嘴就叫。

陳煜一把捂住她的嘴,放開她滿意的說道:“現過幾個月你就十五了。”

色狼!十五歲就敢下手?人家東方炻好歹還說的是十七歲呢。不棄鄙夷的看著他。狠狠的踩了下他的腳,瞪看他指了指外面。

陳煜滿足的抱著她繼續聽小六怎麼攔住來人。

“這片梅林是無主之林,姑娘我每天都來。我就不信,見不著那位使劍的高手!”遠處一聲嬌叱。

陳煜嘆了口氣道:“遇到一個女劍痴了。難不成咱們要搬家?”

不棄不樂意了。好不容易把這裡佈置妥當。遇到一個愛惹事生非的女子,就要搬家?她壞壞的笑道:“你蒙了人皮面具去把她打發了。記得,用那張最老的!”

陳煜忍不住樂了。低聲叮囑道:“你不準出來看熱鬧。否則咱們就搬家!”

不棄知道厲害,點了點頭。

陳煜抱起她繞到後院越牆而入,戴了人皮面具,便要出去。

“等等!”不棄看了他一眼,動手鬆開他的腰帶,塞了個抱枕進去,再替他綁好。她拍了拍手道:“嗯,又老又醜,還是個大肚子。她準沒興趣了。”

陳煜哭笑不得:“別人是對劍法有興趣。”

“我不管!”不棄瞪了他一眼。

陳煜搖著頭便出去了。

不棄跟在他身後,貼牆站著,準備聽動靜。

豈料陳煜才出門,就聽到一聲清淡之極的聲音:“爹!驚動你了?”

不棄聽到小蝦這聲爹,驚得木立牆下。一顆心像貓爪子在撓似的,恨不得衝出去看個明白。

院子外那姑娘的聲音變得羞答答的:“小女子好劍法,偶見公子於梅林中舞劍的英姿,一時心癢。公子莫怪。”

陳煜挺著大肚子。小六瞟了他一眼臉抽搐了下,強忍著笑乖乖的站在他身後J、蝦今天換了身黑色勁裝,頭髮束起,做男裝打扮。她偷來杭州不欲惹人囑目才換的裝。沒想到才到梅林就聽到小六與那位姑娘的對話。心知陳煜和不棄最好少見人,便繞到院門口施施然進了梅林。

她身材本就高挑,高出那姑娘半頭。頭髮柬起之後,那張如雪後晴空般的臉帶著淡漠的神情,一眼看去,像板了位玉樹臨風的公子爺。

“這位姑娘,在下無意與人切磋。你請吧!”

那位姑娘二八年紀,衣著華麗,嬌俏可人。她輕咬著嘴唇道:“我是誠心想與公子切磋。公子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這時跟在她身邊的婢女不服氣了,一婢不滿的說道:“我家郡主千金之身,你竟敢拒絕?”

郡主瞪了她一眼,抱拳道:“下人不懂事。公子莫惱。”

陳煜一聽郡主二字,便知她是封地在杭州府的睿王爺千金華敏郡主。宗親之中好武之人不少。睿王爺的小女兒華敏郡主自小愛武成痴,號稱打遍杭州無敵手。他在望京也時有耳聞這位郡主鬧出的笑話。

他輕咳了聲,沙啞著喉嚨道:“小老兒見過郡主。既然郡主誠心於武學,切磋幾招也是可以的。點到即止,不可傷人。”

小蝦應了聲,從陳煜手裡接過劍來淡然的說道:“家父有令。在下卻有不請之請。”

華敏郡主眼睛放光道:“公子請講。”

“在下與老父僕從隱居於此,喜歡過清靜日子。郡主身份嬌貴,在下便破例與那主切磋一回。無論輸贏,請郡主不要再來打撓。”

華敏那主眼珠一轉道:“如果我輸了,我就不來。”

小蝦抬手道:“郡主請。”

華敏那主一拍手,身後長隨遞來一把劍。劍鞘古樸,流金嵌寶,一看便知是名貴之物。拔劍出鞘,劍發出清吟之聲。劍光雪亮如一泓秋水。

她笑道:“這劍是切金斷玉的寶劍。公子小心了。”

她挽了個劍花,一劍刺出,小蝦嘴角抽搐,這叫劍法?不讓她輸得太難看便是。應付了十來招,見華敏郡主嬌喘吁吁,手起劍至挑落了她頭一支珠釵。

華敏那主呆呆地看著她,似乎不相信竟然有人可以打敗她。眼睛放光像是見到了寶貝似的盯著小蝦上下瞧。

小蝦握得那支珠釵遞過去溫言道:“在下僥倖贏得郡主一招。”

“還未請教公子貴姓?家中就只有伯父與貴僕二人嗎?”

小蝦皺了皺眉道:“在下複姓司馬。”

華敏郡主臉一紅,一跺腳轉身就走。

“郡主,你的珠釵!”

華敏郡主身旁的婢女吃吃笑了,一人說道:“我家郡主送公子了!”

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跑出梅林。

小蝦看了看手裡的珠釵,隨手一擲,插進了梅樹之中。她聳了聳肩轉過身道:“郡王,我家小姐可好?這地方不宜再住了。我看那位郡主貪玩好勝,耍得一手花劍招便糾纏與人切磋,日後還會來的。”

陳煜苦笑道:“當然不能再住了。我怕睿王爺認我做親家。”

小蝦奇道:“什麼意思?”

不棄這時從門裡探出頭來,見外面沒人,便叉了腰吼道:“好哇,小蝦原來你和陳煜狼狽為奸一起來瞞我!老頭兒知道嗎?”

小蝦打量了番不棄,臉上浮起了笑容:“當時郡王在樹皮上寫了地址。畫了瓣蓮瓣。我想小姐一定很想和郡王在一起。福總管與哥哥知道定然是反對的,只好先瞞過他們再說。府裡已經安排好了。老太爺不知道小姐和郡王在一起。我告訴他小姐平安,白瑪是郡王的侍衛。郡王過世後把錢都給了小姐,這會兒小姐跟著白瑪去拿銀子去了。老太爺便讓我趕緊來保護小姐。”

不棄忍住笑道:“你倒會撒謊。”

小蝦理直氣壯地說道:“小姐想和郡王在一起,又不方便公開此事。郡王是已死之人,我要瞞過府裡,只能這樣說了。”

不棄哼哼兩聲道:“這就是你們商量出來的瞞天過海之計?”

陳煜轉開頭,心虛的說道:“小蝦既然來了,收拾下東西,商量下搬家吧。”

不棄憤憤的捶了捶他的大肚子,又咯咯笑了起來:“我也要扮扮,讓那郡主叫我婆婆就更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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