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東麗—穆家臺村

穆家臺村

村情簡介:穆家臺村,清光緒十三年(1887年)建村,“文革”時曾更名反修村。有100戶,370人,除漢族外,有回族140人,耕地面積548畝。位於街道辦事處南1.2公里,東至小東莊村,西至中河,南至京山鐵路,北至雙合村。2010年7月,穆家臺村被批准整體撤村,並於2012年12月啟動拆遷工作,根據規劃,村民還遷至軍糧城新市鎮。

村名的由來

清光緒十三年(1887年),天津穆家在此購置數百畝田地,招佃戶耕種,並在高地上建房形成村落,以姓氏定名,稱為“穆家臺”。但其實穆家無人在村裡居住,只派了一位管家穆雲貴在此經營,故而至今,村中也沒有穆家後人。

真正來此定居的第一戶是高平順,後來又從山東、河北等地遷來劉、王等數戶人家。穆家臺村糧菜兼作,糧田主產水稻,菜田種植大白菜、西紅柿等。1958年海河建閘前,穆家臺也是魚米之鄉。村裡人都是挑河水飲用。河兩邊是一望無際的蘆葦叢,蘆葦下面有數不盡撈不完的魚蝦河蟹。村辦企業曾有清真黃油廠、農機修配、水錶、電機等廠。

講述人:李洪泉,69歲整理人:李 芸

偽善的日本人

1937年,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華北淪陷,天津失守,成為日統區。日本侵略者為了籠絡人心,採取一系列偽善措施。

穆家臺村距離日軍據點張貴莊機場很近,日本人經常來村裡監視村民。日本人第一次到村裡來的時候,給全村的孩子發了奶油糖果,孩子們不明事理,覺得他們沒有大人說的那麼壞,每次都坐在村口等著發糖吃。

一次,時年十一二歲的村民劉連起帶著小夥伴們去機場拉柴禾。平日裡,他們總把撿來的柴禾堆在空曠的機場,日本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理他們。可這回,恰逢日軍飛機正要降落,孩子們的柴禾阻擋了跑道,令飛機上的日本兵很生氣,撕下了平日偽善的面具。他們命令地面人員一把火燒了柴禾,還讓人把這些犯事兒的孩子控制起來,豎著站成一排。飛機降落後,日本兵氣哼哼地衝下飛機,舉著步槍就朝孩子們走來。孩子們嚇得面色蒼白,紛紛求饒。日本兵解下腰間的皮帶,拿在手裡,對他們一頓猛抽。頓時,皮帶的抽打聲,孩子們的叫喊聲,日本兵的罵人聲交織在一起,場面十分混亂。

五個孩子中,劉連起穿了棉襖棉褲,故而沒被抽疼。日本兵見他不哭,挑起刺刀就往他胳膊上捅去,劉連起立馬尖叫起來,其他孩子見狀都蹲在了地上,捂著頭直哆嗦。這時,有一個軍官模樣的日本人走了過來,在日本兵身旁一陣耳語,然後孩子們被放走了。撿回一條命的孩子們頭也不回地往穆家臺方向跑,這次的經歷使他們認識到,日本人發糖時的笑容都是偽裝的。

後來,有一大批日本兵來到麼六橋一帶,守在學校旁,孩子們十分牴觸,放學就在校門口對著日本人開罵。這些新來的兵聽不懂天津話,聽著此起彼伏的童聲,竟然咧著嘴笑。直到有一天,他們帶來了一個翻譯,翻譯聽到孩子們的話,登時憋紅了臉,將罵人的語句翻譯給日本兵。“八嘎!”日本兵聽罷給了翻譯一個大耳刮子。“太君,這些話不是我說的,是他們說的啊。”翻譯一邊捂著臉,一邊指著孩子們。孩子們一聽,撒腿就跑,日本人見狀很生氣,朝天開了一槍,可孩子們早就跑遠了。此後,日本人竟然努力學會了幾句罵人的天津話,專門讓漢奸逮村裡人來訓話,還逼著村民學他們當時的樣子傻笑。大家都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卻又哭笑不得。

除了欺騙孩子,日本人還以招華工之名拐賣村民。他們貼出告示,當華工者不僅吃穿不愁,還有高額的報酬。當時,村裡20多歲的高萬龍生活極其貧苦,上有80歲老母要養,下有4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單靠種地很難維持生計。看到日本人開出這麼豐厚的條件,高萬龍動心了,主動找到日軍,報名參加了華工隊伍。

日本人見狀很是開心,還動員他回村多說服幾個人一起來幹,就這樣,高萬龍和村裡的幾個青年登上了日本人有去無回的火車,直到日軍敗退也沒回來。家人四處打聽,才從其他村逃回來的華工口中得知,和高萬龍一起走的那批人,有的被送到東北修機場,有些人被送到日本幹苦力,不僅吃不飽,還要從事高強度的工作,生病幹得慢還會被鞭打,過著人間地獄般的生活,那些沒逃回來的,八成是被折磨死了。

1945年,得知日本人投降後,穆家臺村民們都歡呼雀躍,家家戶戶蒸起米飯,包起餃子,以示慶祝。而那些華工家屬,跑到張貴莊機場打聽親人的下落,卻只看到散落一地的東西,再也不見日本人的身影。

講述人:劉連起,90歲 整理人:聶文斐

穆斯林壯丁逃難記

劉連起(1926年生)是土生土長的穆家臺人,家境殷實。20歲這一年,國民黨在村裡抓壯丁鬧得正凶,劉連起不幸被國民黨抽籤抽中,為了逃避,劉連起父親咬牙狠心用1000斤稻穀換了隔壁村裡一個姓趙的村民,頂替自己兒子入伍。後來聽國民黨傳言,凡是進了黨團的,這輩子不用出排地,換言之,黨團的人不用入伍上前線。劉連起父親聽聞此事,趕忙催促著兒子入了黨團。

“怕當兵,怕當兵,最後還是當兵的命。”劉連起入了黨團還沒幾日,忽然有一天上面下令黨團所有人等當夜立即啟程趕往前線。為了防止人員逃跑,要求所有人原地等待出發,不準中途回家。這事傳到村民耳朵裡,大家急急忙忙帶著衣物糧食來看望兒子。劉連起的爹孃也一路小跑趕來。娘把劉連起拉到一邊,“連起,這是70塊錢,你裝著,窮家富路,出門不能不帶錢”,說著趁人不注意塞到劉連起貼身棉襖的夾層裡面,隨後拉著劉連起的手又嗚嗚咽咽地說了幾句,便被國民黨大兵轟走了。

大部隊一行人到了軍營,每個人發給一套軍大衣、一雙軍靴。大傢伙都扔掉了自己的衣服,換上軍裝。唯獨劉連起沒脫棉襖,直接套上了軍大衣,也不穿軍靴,還穿著自己的球鞋。別人都嘲笑他傻,但劉連起依然堅持己見。

有一次國共兩軍在昌平作戰,雙方只隔著百米來遠。劉連起雖然身上揹著子彈,肩上扛著步槍,但他從來沒有接受過正式訓練,哪裡會開槍,倒是會使刀,可是從小不敢殺人,實在下不去手。於是一路一邊躲一邊跑,正從山上往山下衝的時候,不料被手榴彈碎片炸傷了眼睛,所幸沒傷性命。最後戰役不分勝負,稀裡糊塗便結束了。

還有一次國共兩軍在懷來作戰,共產黨部隊大獲全勝,國民黨部隊投降做了俘虜。由於國民黨一直以來都和下面的士兵宣傳灌輸共產黨的不好,又告誡三青團成員雙方是血海深仇,共軍一旦知道你們是三青團的成員肯定會要你們的小命,劉連起提心吊膽,生怕保不住腦袋,不敢留在共產黨部隊。

一日天還未亮,劉連起躡手躡腳穿上衣服,跳出牆外,偷偷溜出了軍營。在牆根下,脫掉軍大衣,用包袱裹起來揹著,穿著自己的棉襖、球鞋,摸了摸口袋裡的70塊錢,假裝成普通老百姓,然後急急忙忙地逃跑了。

到了城裡,劉連起把軍大衣賣了10塊錢,和棉襖夾層裡的70塊錢仔細包在一起。一日,恰好走到清河清真寺,劉連起是穆斯林,便進了寺裡,拜見了阿訇,希望阿訇能夠幫助自己。但是寺裡住滿了部隊,於是阿訇指引劉連起到附近的一家旅店求助。劉連起聽從阿訇的指引,找到這家旅店,見到掌櫃的,和掌櫃的解釋道“掌櫃的,是阿訇介紹我到這邊來的,希望在您店裡歇息,行麼?”掌櫃的一聽是阿訇的安排,很快就答應了,劉連起又說“掌櫃的,不但需要住店,還要些吃的來呢。”掌櫃的一笑,過了一會兒,端出來一大碗羊肉蓋飯,劉連起已記不清有多久沒吃過這麼好的飯菜了,吃得直打嗝。

後來又到昌平清真寺、河西務清真寺、張家灣清真寺……一路上,多虧了阿訇的指引和救濟,劉連起一路順順利利,回家指日可待。寺裡的阿訇還為劉連起剃了頭。劉連起在寺裡住了三日,這日早上就要告別,阿訇還是熱情挽留,“阿訇,謝謝你!我該走了,家裡還有老父老母。”“那我也不留你了,不過你再等等。”過了一會,阿訇拿了一包東西進來,“這是我烙的蔥油餅,上好的美國面做的,你帶著路上吃。”劉連起拿著熱氣騰騰的蔥油餅,眼睛溼了。

一路走了半個多月,終於回到了穆家臺。後來聽說共產黨部隊親民愛民,是老百姓的大救星,“早知當初不回來就對了”,每每想起此事,劉連起總是這樣感慨。

講述人:劉連起,90歲 整理人:李 芸

一位受人尊敬的阿訇

穆家臺村有一位受人尊敬的阿訇,名叫張春元,字品一。1897年生於河北青縣只家莊一個貧苦的回民家中,下有4個弟弟和3個妹妹。為了維持一家十來口人的生計,他除了跟父母忙活著做蒸食,還要每天串村奔走,沿街叫賣自家做的蒸食。

自幼好學的他,每過清真寺都會駐足傾聽寺內學經人的讀經聲。一次,阿訇發現後想考考他,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比每天正式學的人讀得還好。於是這位阿訇建議張春元的父母讓他學經。父母同意讓他半工半讀,每天賣完蒸食後可到寺內學習。

學經畢業後,民國13年(1924年),張春元先到塘沽南開清真寺當了阿訇,以後又到西關清真寺(今屬天津市津南區)、靜海縣唐官屯清真寺、京東小廠清真寺和天津三義莊清真寺等處任阿訇。

阿訇是伊斯蘭教主持宗教儀式和講授經典的人。張阿訇始終認為自己首先要以身作則。在他當阿訇期間,遇到有的穆斯林無常,按回族習俗,喪主要將亡者最好的衣物等獻給阿訇。張阿訇每次收下後都會轉贈給喪主家的貧窮親友或其他需要的人,從不將贈物拿回自己家中。

從20世紀40年代起,張阿訇每年都從自家收穫糧食中拿出百分之十作為賙濟貧民的“乜帖”。1949年後更從剩餘的百分之九十中再拿出百分之五週濟窮人。並將此規定曉諭後代,這一鐵打家規決不能更改。

張阿訇提倡喪事從簡,不穿孝,不鋪張浪費,不裝修墳墓。無論是富家還是貧民,都一律平等。教育子女不準吸菸飲酒或賭博,不準抽籤算卦或者看風水、看手相,更不準取不義之財,只能尊老愛幼、謙和待人、踏實工作。由於他處處以身作則,所以處處受人尊敬。

1979年,張春元老人因病去世,享年82歲。

講述人:張寶珊,84歲

整理人:傅鳴山,83歲

援朝戰士劉純熙

劉純熙(約1928—1978年)是穆家臺人,20來歲時被國民黨抓壯丁入伍在傅作義軍下。解放京津時,被解放軍俘虜,改編到解放軍部隊。

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毛澤東主席發表講話,號召“全國和全世界的人民團結起來,進行充分的準備,打敗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任何挑釁”。中國根據朝鮮政府的請求,作出“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重大歷史性決策。10月,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一批入朝參戰部隊,在沒有空軍掩護的情況下,英勇進入朝鮮戰爭前線,與朝鮮人民軍並肩抗擊侵略者。劉純熙作為步兵,隨軍入朝作戰。

志願軍武器落後,一個連裝備的槍都不一樣,步槍還是小日本的三八式。為了鼓舞士氣,入朝頭天晚上部隊裡做了動員會。連長和大家講,“美國佬的火力猛,炮火厲害得很!但他們都是孬種!只要刺刀頂上去,他們就慫了!”而且還告訴大家,美軍離不了飛機大炮,害怕夜戰和近戰,只要悄悄圍上去就不怕他們了。第二日,大家鬥志昂揚地開赴朝鮮戰場。

劉純熙所在部隊緊急參與工事構築工作,剛剛完工,美軍就來了。先頭部隊是三輛十輪大卡車,繼而黑壓壓的坦克裝甲隊接踵而至。上級經過深思熟慮,命令撤退,避免正面衝突,保存有生力量。

美軍的飛機果然厲害,白天烏壓壓的一片在上空盤旋,只要看到可疑的東西就扔炸彈。起初志願軍部隊沒有空軍支援,也沒有高射炮,只能暫時躲起來,等敵機飛走後再接著行軍。等天一黑下來,志願軍就開始積極作戰,潛伏到敵人工事前,打突襲戰。

戰爭持續到了冬天,天寒地凍,志願軍只有普通的棉襖棉褲,根本難以抵抗朝鮮的酷寒。劉純熙部隊在戰壕裡待了很多天,食物奇缺,渴了大家就抓一把雪在口裡含一會兒再嚥下去,每吃一口忍不住打一個寒噤。劉純熙的部隊裡有一個小兵,已經兩天沒吃什麼東西了。這一日早上,嘴唇發紫,眼皮抬不起來,劉純熙抱著小兵,想要把他搖醒,小兵醒過來努力笑了笑,一會兒又睡過去。等劉純熙再叫他的時候,小兵再也沒有睜開眼睛。劉純熙抱著小兵冷冷的身子,坐在一邊愣了半晌。他回過神來,看著周圍,戰壕裡坐著的傷員隨處可見,缺手缺腳的,有的甚至腸子都露在外面,還有的被燃燒彈燒光了頭髮,全身燒破了皮……劉純熙恨透了戰爭,他想回家。

他在被抓壯丁前,剛剛娶親半年,妻子已懷有身孕。在歇戰期間,他總是摸著衣服胸口繡的鴛鴦,惦念著遠在家鄉的妻子,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劉純熙和妻子青梅竹馬,兩家幾輩子都是鄰居。後來,成了親,本想著過安穩日子,卻被國民黨拉去做了大兵,而如今又在這裡生死未卜。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做逃兵。只有打勝了仗,才能活著回去,才能真正地過上安穩日子。

終於,1953年抗美援朝勝利結束。劉純熙急匆匆趕回了老家。朝思暮想幾年,終於見到了妻子,還有兒子。

講述人:劉建國,67歲

整理人:李 芸

全村最長壽的老人

在穆家臺提起全村最長壽的老人,大家一定會說:“那是上過電視、登過報紙,活了102歲的張春起老人。”張春起,清光緒三十年(1904年)生於河北省青縣一個回族家庭,在兄弟五人中排行第三,因此村裡人都尊稱他為“張三爺”。

60多歲以後,張春起老人仍堅持參加集體勞動,負責村中的樹木綠化和苗圃的管理。穆家臺村南綠油油的一片樹都是他栽種管理的;村東一片有蘋果、梨樹和葡萄架的果園,他都管理得井井有條。春天果樹開花,成了穆家臺村的一道風景線。勞動之餘,他總是抽時間到駱駝房子清真寺做禮拜。95歲了還堅持去清真寺。

甲申年農曆九月廿九(2004年11月11日),是張春起老人的百歲誕辰,也是他與92歲老太太的結婚77週年紀念日。百餘名子孫參加了婚慶大典,天津電視臺跟蹤錄製採訪。二位老人穿上新唐裝,樂得合不攏嘴。市內鴻起順飯店大屏上滾動著大字“張春起老人77週年婚慶在三樓”。禮堂中央掛上“慶祝二老結婚77週年”的橫幅,兩旁還有對聯:“七十七載相濡以沫;傳承文明忠厚家風。”百餘名子孫依次向二老獻花。隨後,電臺跟蹤採訪,並在“都市報道”節目中播放。

2005年10月4日,二老結婚78週年,《每日新報》記者為張家拍攝全家福,並贈送老壽星塑像。次日,《每日新報》頭版擴紅刊登了《瞧這一家子》的照片。引言寫道:“百歲老人昨結婚78年,迄今天津婚齡最長者,五世同堂112人。兩壽星講述長壽秘訣。”同時,在二版上刊登了相關內容。

報紙登出後,許多親友來電話表示祝賀。但過了幾天,張春起老人突然不吃飯了,只能喂點兒牛奶。老人沒有任何痛苦,於10月13日(農曆九月十一日)停止了呼吸,享年102歲。

次日,在穆家臺村,周圍鄉鄰數百人為這位走過了一個多世紀的老人送行。依照老人遺願,喪事從簡,不穿白,不收禮,舉行了簡短的伊斯蘭教喪禮儀式。

戊子年十一月初八(2008年12月5日),張老太太因心臟病逝世,享年97歲,喪禮依舊從簡。

講述人:張寶珠,77歲 整理人:傅鳴山,8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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