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雲鵬:少一點套路,多一點真誠

 “你覺得自己已經算成名了嗎?”記者問。

“算了,因為已經開始有成名者的困擾了”,岳雲鵬毫不猶豫地說。

採訪岳雲鵬的過程中,他的每個答案似乎都不是標準答案。

岳雲鵬:少一點套路,多一點真誠

在13歲那年,因為交不起68塊錢的學費輟了學,之後岳雲鵬隻身一人來到北京闖蕩。如今剛過而立之年,他已迅速成長為德雲社“一哥”,完成了很多人羨慕的逆襲。

師父郭德綱評價這位得意門生說:“在現在中國相聲界的舞臺上,能像岳雲鵬在30歲就連續兩次上了春晚並且能都得到大家認可的演員不多。”

他在相聲表演上漸趨成熟,形成了自己的風格。“我希望大家對我說相聲的評價是,不光好聽,還好看”,岳雲鵬說。

他能通過表情區分“笑”和“賤笑”。他捂著嘴說“我的天吶”,這些肢體語言讓岳雲鵬的相聲更具觀賞性。

有人說他顏值不高,但誰在乎呢?網友們對岳雲鵬的喜愛,是將他的演出表情做成各種充滿喜感的表情包供聊天使用。

除了老本行,一首他親自填詞的《五環之歌》,因無厘頭式的幽默成為“年度金曲”,令人捧腹的歌詞和唱腔緩解了城市“路怒症”一族的焦慮。

最近,他選擇參加央視《了不起的挑戰》、東方衛視《歡樂喜劇人》等幾檔真人秀。在真人秀裡,岳雲鵬的率真表現讓他收穫了大量粉絲,被親切地稱為“小嶽嶽”。

喜歡“小嶽嶽”,

是因為他沒有套路

在他的粉絲心目中,“小嶽嶽”三個字和“真誠”劃等號。春節檔的《歡樂喜劇人》,岳雲鵬在相聲表演中演唱了一曲《一封家書》,當“親愛的爸爸媽媽”唱起,岳雲鵬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臺下的觀眾流淚跟唱。

相聲表演是令人發笑的,岳雲鵬卻能把人說哭了。

“其實在相聲裡面搞這種情懷的東西非常難,因為相聲原本是用來搞笑、諷刺。”

岳雲鵬:少一點套路,多一點真誠

因此他每次表演都投入真情實感,“觀眾不傻,你永遠騙不了觀眾。”

而這份情感,來自於他內心最痛苦的一次記憶。2013年,岳雲鵬跟隨師父郭德綱前往德國演出,就在演出前晚,弟弟打來電話,告訴他“咱爹沒了”。

“戲比天大”,他不能對不起哪怕一個買票的觀眾。回到賓館,打開iPad裡父親的照片,岳雲鵬將他擺在桌子上,往那兒一跪,半晌都沒有起來。

堅持演出完後,他大哭一場。岳雲鵬至今覺得遺憾的是,父親沒有看到他這樣一個“草根”如何從河南農村一步步奮鬥到今天。

在真人秀節目《了不起的挑戰》中,岳雲鵬每次面對困難都叫苦不迭,餓了困了,情緒就不受自己控制。他那張充滿喜感的臉瞬間耷拉下來,在鏡頭面前毫不避諱。“因為拍了一整天了,沒辦法,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觀眾看到這個與舞臺上不同的愁眉苦臉的小嶽嶽時,依舊買賬。在他們心目中,岳雲鵬在“真人秀”中體現了一個“真”字。“誰還會在困了餓了時堆一張笑臉呢”,網友們說。

接受央視採訪,談及15歲當服務員時因寫錯菜單被一大哥侮辱時,他面對鏡頭流著淚說:“到現在我還恨他。”

時隔一年,記者問岳雲鵬:“現在還是當時那種心態嗎?”他說:“都過去了。如果你讓我現在跟你重新描述一遍這個事情,我還是氣憤。但是仔細想想,它已經過去了,沒有必要再去計較了。我今年的心態一定比去年成熟。”

他對一些人記恨到現在,對另一些人卻念念不忘地知恩圖報。岳雲鵬當年因為此事被老闆開除的時候,一個叫徐宏的大姐勸他不要放棄,不要離開北京,應該繼續奮鬥,並送給他一條棉被。

只是一次簡單的善意,岳雲鵬記到現在,“茫茫人海,失去了聯繫。但這麼多年,我都想找到她”。當《了不起的挑戰》中撒貝寧和阮經天幫他找到了當年同在庚午大食堂打工的徐宏時,岳雲鵬淚流滿面。

“你現在有什麼困難嗎?一定要跟我說”,岳雲鵬對著徐宏說。知恩圖報,哪怕只是一個最不經意的善良鼓勵。多少人一路走來,早已忘記當時攜手同行的那些善意,岳雲鵬卻把這當作最基本的道德底線。

在郭德綱徒弟紛紛出走時,他堅定地站在了師父郭德綱這邊。“我總覺得我師父培養了我,我師父教育了我,我就應該為這幾個字奮鬥,為相聲人奮鬥。我覺得這樣一種精神算是一種正能量。”

每個人都有小人物的悲歡喜樂。岳雲鵬在相聲裡永遠說的都是小人物,“你很少聽到我在相聲裡說什麼高科技的東西,宇宙飛船啦,都沒有。”

在生活裡,他也從不把自己當腕兒。偶像即我,這是觀眾們喜歡他的原因。

“應該要膨脹了”,

這只是一句玩笑話

面對迅速走紅,他經常在相聲中說自己“應該要膨脹了”。事實上,誰都知道這是玩笑話。

他14歲來到北京後,就給人看過門、學過電焊、刷過碗、當過服務員什麼苦都吃過了。

成名後,岳雲鵬並沒有揮金如土,依舊過著他平時過慣了的日子。吃著油饃、貢肉、熬菜這些河南家常菜就覺得很滿足。

他對金錢沒有多大概念,“錢對於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來說,多少錢算是有錢?多有錢算是社會上高層的人物?我在逛超市的時候,領著我孩子。孩子說爸爸我想買這個,好,爸爸給你買。只要這個東西對她有用,她喜歡,我一定會買。在我買的時候我不心疼,我就夠了。”

一種知足常樂的心態,讓岳雲鵬並沒有迷失在迅速成名的浪潮之中。他的社交生活依舊簡單,“在生活中,我是比較悶的那種。一年也去不了一次KTV,聚會能不去就不去,去了也說不上幾句話。我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用在寫相聲上了。”

他討厭微信朋友圈那種虛假造作的炫耀。“朋友圈我從來不看,我也從來不發,我也不點贊,我也不評論。因為我覺得有了朋友圈以後,實際上變得沒朋友了。”

“你的性格以後會改變嗎?”

“改變的可能性不大”,岳雲鵬想了想說。

《中國青年》:在《了不起的挑戰》中,你本色出演。比如很餓、很困的時候,會有小情緒。你為什麼能做到這麼本色?

岳雲鵬:真人秀為什麼叫真人秀呢?首先要真,後來看到這麼做也是對的。當然也受到一些衝擊,有些觀眾說你這麼做不太合適,比如在火車上就應該跟旅客們一起玩啊。

其實觀眾看不到我們有多辛苦,我們當天從凌晨一直拍到第二天的凌晨,我們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因為拍一整天了,沒辦法,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就跟火車上的乘客玩、high之後,有這麼一個情緒。當然,後來導演組把那個玩和high的情緒都剪了。我也找導演理論過這個事情,為什麼把high的情緒剪了,導演說我們就想做一個不一樣的小嶽,每天愁眉苦臉的小嶽。

我說觀眾朋友不喜歡看到愁眉苦臉的我,因為說相聲是給觀眾送去歡樂的。導演說你看吧,以後會有不同的效果。現在看來導演的想法是對的,觀眾想看到不一樣的我。

《中國青年》:你的師兄自立門戶的時候,你為什麼選擇留下來?

岳雲鵬:每個人的選擇不一樣,我師父也控制不住。兩年前如果你採訪我,我會說一些別的不一樣的話,現在我就看淡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權利,人跟人其實還是不一樣的。我總覺得我師父培養了我,我師父教育了我,我就應該為這幾個字奮鬥,為相聲人奮鬥。我覺得這樣一種精神算是正能量。

《中國青年》:從原來別人不看好你,說你不是說相聲這塊料,到現在擁有這樣的一個知名度。是不是自己在這個過程中一直很努力?

岳雲鵬:我說實話,我的基本功達不到你想象的那麼好。而且我入門晚,雖然我很拼,雖然我很努力,但不如13、14歲就開始學習基本功的人紮實,這點我承認。

但我後來在相聲的路上摸到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因為我覺得,相聲的節奏應該加快。

當時很不受鼓舞,很多人覺得你這麼做不對。以前的相聲平均兩三分鐘一個包袱,包括馬三立他每次說相聲前面都是在為最後一個包袱而墊。

但我想,就像現在社會節奏變快,綠皮車變高鐵,博客變微博。為什麼這樣?因為老百姓需要快節奏的東西,那麼相聲怎麼辦?我們就只能快。

語言上你快不了,只能靠表情,靠肢體來吸引觀眾。當時我有一個想法就是,聽小嶽嶽的相聲,你不光要聽,還要看。

岳雲鵬:少一點套路,多一點真誠

《中國青年》:捂嘴的小動作、“我的天哪”都是你自己設計的嗎?

岳雲鵬:算是吧。這樣的設計我當時也是無心插柳。就覺得情緒到了,這種表演形式是大家喜歡的。我想讓他擴大,讓更多的人喜歡。畢竟它不是一種噁心的東西,演得過分了,我不開心,現在看來大部分人都是喜歡的。如果有一天觀眾說小嶽嶽這種情緒太噁心了,我們不喜歡了,那麼我再改。

我去年拍了一個電視劇叫《嘿,老頭》,在裡面我演了一個比較孃的人。我問導演楊亞洲說,這種表演形式你喜歡嗎?楊亞洲說只要你演得不過,會非常可愛。

如果用這種形式進行相聲表演呢?導演說那要看觀眾了,看觀眾喜不喜歡了,所以我就一直沿用到現在。

《中國青年》:現在你的相聲,各種文化層次的年輕人都非常喜歡。你覺得自己靠的是什麼?

岳雲鵬:我沒想那麼多,我沒有那麼高瞻遠矚的眼光。你們喜不喜歡是你們的事,我怎麼做是我的事兒。當然了,我會想讓更多人喜歡。

《中國青年》:你鑽研這些笑點的時候,怎麼把握年輕人喜歡聽什麼?

岳雲鵬:首先越是快節奏的,越是接地氣。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的相聲,我沒有說過什麼高科技的,什麼宇宙飛船啊。我所想象不到的東西,我是不會設計的。一定是小人物,接地氣的。我喜歡那種,比如農村片啊,這樣發生在犄角旮旯裡的人和事,比較接地氣,觀眾會比較喜歡。就是看似這個人有遠大的理想,其實他一事無成,他還是有諷刺的意味在裡面的。

《中國青年》:覺得自己已經算成名了嗎?你說自己膨脹了。

岳雲鵬:算是了。有成名者的困擾了。多年前我看電視,大明星接受採訪,比如劉德華、成龍。他們會說我現在時間很緊,我很忙。我就會想你時間有多緊,多忙。他們說我只能在飛機上睡覺,其他時間都在工作。當時我有些不理解,現在來看,他們是對的,因為每天都有通告。

膨脹了嗎?這怎麼說呢,你以前沒有經歷過的,現在經歷了。你以前沒有感受到了,你現在感受到了。你的狀態跟以前是不一樣的,是你自己控制不住的。

就比如說我跟某一個師弟是一起進的德雲社,多年前我們在一起罵街,你這你那的,都無所謂的,不會放在心上。多年後,我比他多邁出了一步,我還是跟他聊天,罵街,這就不太可能。他心裡就會不舒服,他就會說我膨脹了。

但我內心卻沒有改變。我師父經常這樣說,碰到這種情況,你只要非常尊敬地叫他一聲,師兄師弟,我給你沏點茶吧,他心裡就沒事了,他會覺得你還在最底層。

我現在走到大街上,有人要找我合影。我當時可能沒有洗臉刮鬍子刷牙,我不想和他離得那麼近,我不想接受這個照相。每個人都有頹廢的時候,都有狀態不好的時候,我說先生抱歉,我今天狀態非常不好,照片拍出來也會不好看。他說,我非常非常喜歡你,我要跟你照相。他照相無非就兩個目的,第一給自己親戚朋友看,第二發朋友圈。他一定不會留在自己手機裡,他肯定會給別人看。

一旦我拒絕了,我說什麼都沒有用。我只要一拒絕,轉臉兒他就會罵街。這就是膨脹嗎?

更有甚者,比如我走在大街上,兩個人說哎呀那是小嶽嶽,我要跟他照相。另外一個說,他不一定跟你照。一個說,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一定跟我照。他於是跟朋友打賭。如果我拒絕了,他會非常非常丟臉,朋友會看不起他。所以這時候就很尷尬,這就是我理解的困擾。

《中國青年》:你對自己的學歷是什麼態度?

岳雲鵬:我師父經常說,演員拼到最後一定拼的是文化。現在看那些成名立腕並且堅持多年的,一定是有涵養有素質有文化的人。如果這個人紅了,但學歷不高,沒有素質,沒有文化,那麼這個人紅的時間肯定不會那麼長遠。

這話一點都沒有錯,我承認自己的學歷不高,文化沒有那麼高。但這些年我不斷地在學習,不斷地在努力。我學的是我在臺上需要的東西,至於我能走多遠,我能紅多久,這我是不知道的,一切都是未知數。

《中國青年》:有沒有想過彌補?

岳雲鵬:我也想過。就像趙薇拍了《還珠格格》後,再去上幾年學。但目前來看,檔期時間不允許我這麼做。等有一天,我覺得自己的文化不夠了,我一定會放下手裡的活,去進修。

《中國青年》:你未來發展的計劃是什麼,想要成為一個相聲大師,還是想成為娛樂明星?

岳雲鵬:我跟你說實話,我也跟我師父說過,說我不想再紅了,甚至想往後退一步,因為現在生活中會有一些困擾。

比如錢對於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說,多少錢算是有錢?多有錢算是社會上高層的人物?我在逛超市的時候,領著我孩子。孩子說爸爸我想買這個,好,爸爸給你買。只要這個東西對她有用,她喜歡。我一定會買。在我買的時候我不心疼,就夠了。我還想怎樣,買個別墅給孩子?那就變成一種炫耀了,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不是我為相聲奮鬥的目標。其實我為相聲奮鬥的目標是,在這裡說句大話,我不想讓相聲死在我們這代手裡。

有一天,我腦子不行了,我身體不行了,這都是有可能的。人在不斷地發生變化,我是一個比較滿足於現狀的人。

《中國青年》:你的性格特點是什麼樣的?

岳雲鵬:我是比較悶的那種,不太愛說話。很多朋友請我吃飯、唱歌,我多是拒絕的。不是我的生活中沒有朋友,我的朋友能夠理解我,我一年也去不了一次ktv,就算聚會我也說不了幾句話。我就是這樣的一種性格,不玩深沉,不玩套路。所有的時間精力都花在寫東西上了。

岳雲鵬:少一點套路,多一點真誠

《中國青年》:你的這種真實你覺得自己受到傷害多一點,還是贏得觀眾多一點?

岳雲鵬:有利有弊。很多人都選擇如何去經營身邊的朋友,我只學會了如何經營舞臺上的表演。有人問我,你覺得臺上難,還是臺下難?五年前,我一定會說臺上難,現在看來是臺下難。從臺上走下來後,你面對的每個笑臉、每個苦臉,你都是要去面對的。怎麼跟他們溝通,怎麼跟他們交流,我還沒有學習得太好。

《中國青年》:你覺得後面會改變嗎?

岳雲鵬:不知道。有可能經歷打擊和痛苦以後會改變。但改變的可能不大。

《中國青年》:你有什麼想對年輕朋友說的話?

岳雲鵬:我希望他們先不要計較成敗,先不要追求利益。就比如說過去來德雲社,在沒有成名時候的德雲社,很多人報名說我要學相聲,他的目的很單純,只是想學相聲。我師父火了,每年都有很多人報名,想學相聲。可是從他們的眼神來看,不再那麼單純了。過去學相聲,是一字一句的學,學的很牢固,你永遠不會忘。你現在有了錄音機,mp3等,過了一段時間後,就會忘了。

還有就是做事之前先學做人。我說不了太多華麗的話。做人第一的是知恩,報恩。其次要真誠待人,就是要彼此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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